不但当京兆尹个人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就是与京兆尹相关的亲人们,有时也可能会被无辜殃及。
大多数在帝都当京兆尹的人,上任伊始,都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但一旦他上任真正做起来,便会发现无论他想做什么事,都只是有心无力而已,久而久之,当京兆尹的人,要么庸庸没有作为,要么上任不到一年半载便自动请辞解甲归田。
但是眼前这位京兆尹古峰古大人,在位已经三年之久了,他不但做得长,而且命也活得长;据说当初皇帝便是在听说了他在地方当一个小小郡守时,却敢于与大他数级的顶头上司叫板,并且还用他铁面无私刚正的牛脾气将那位贪赃枉法的上上司给扳倒了。才一路破格擢升他出任帝都的京兆尹。
当然,就在古峰上任不久,他年迈的双亲便相继去世,而他的亲族其他人,一个个因为他出任这个看似风光,实则只会得罪人的职位时,便声明与他断绝关系。
就连他的妻女,也因受不了跟他一起生活时担惊受怕不断,而自动自愿提出,让他休弃她,而情愿自己带着女儿回娘家去。
东方语听完夏雪这番填鸭式的灌输之后,不禁从心底对眼前这位京兆尹古峰古大人生出一股油然的敬佩之情。
古往今来,能做到如此牺牲,如此不惧强权的,能有几人?
古峰只是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不带任何情绪看着夫人,缓缓道:“东方夫人指的案子可是数月前,府上大小姐要将一个丫环点天灯的事?”
夫人见他一出口便立时中矢,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尴尬,随后笑起,在一瞬将那丝尴尬给掩饰了过去,“古大人真是好记性,便是那次的事情。”
夫人看着古峰,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继续飞快道:“我今天想要告诉大人的是,估且不论那次案子孰是孰非,但结果却是,因为二小姐对胭脂的维护,最后才使得胭脂免了刑责;而且——因为二小姐的功劳,那次事情之后,胭脂在我们府里可是横着走,都没人敢得罪的。”
古峰眉头几不可见地拧得更深一些。他的目光透着似有若无的凉意淡淡瞄过东方语脸庞,随即又凝定在夫人姬氏脸上。
“请问二小姐,这位胭脂姑娘在哪?请她站出来回答本官几个问题,好吗?”
东方语微微一笑,坦然迎上古峰探究的目光,眉梢一转,轻声对身后的胭脂,道:“胭脂,你且站前几步,古大人有问题要问你呢,嗯,大人问你什么,你据实回答便是,相信以古大人刚正不阿的脾性,他绝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胭脂垂着头,脸上虽有紧张之色,但眼神却是坚定无畏,她依言站到古峰跟前,道:“奴婢便是胭脂,大人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胭脂一定据实回答。”
“很好。”古峰看了看神色透着紧张却仍然镇定的丫环,道:“胭脂姑娘,据府上夫人说,耿大少爷中毒之前曾冲撞过你,这事可是确有其事?”
“回大人。”胭脂略略抬头,飞快看了古峰一眼,“耿大少爷在开席之前,确实无意碰撞过奴婢,不过……”
“好,那我接下来再问你,你家夫人说有人看见他无心之下将你气哭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古峰一下问到重点,胭脂脸上微闪过自怜之色,她咬了咬嘴唇,嗫嚅道:“那是因为……因为……,耿大少爷他一直指着奴婢脸上的伤疤,嘲笑奴婢长得丑,奴婢……奴婢……,请大人明察,奴婢当时并没有迁怒耿大少爷之意,奴婢只是觉得心里难过,所以眼泪就流了出来。”
“嗯,很好,这件事本官已经问清楚了。”古峰不带情绪地朝胭脂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先退回去了。
“那么请问东方夫人,除了这件事,你是否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本官?”
“大人明鉴,”夫人拿眼角睨了东方语一眼,微微笑道:“除了胭脂曾被耿大少爷无意冲撞气哭之外;耿大少爷后来还闯进了二小姐的院子,将她院子里所有东西都砸得一团糟。”
“嗯,关于这事,我想二小姐在耿大少爷中毒之前便已经知晓了。”夫人眉目带笑,但她脸上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却让人无端心底发寒。“不信的话,大人大可以向二小姐核实,对了;负责看守二小姐院子的两个小厮也可以证实我的话不假。”
东方语听到此处,心下除了冰凉蔓延之外,嘴角微翘着无声嗤笑了起来。
看来夫人这回真是将什么都算准了,什么事什么人连时间,都一一拿捏得恰到好处呢!
不等古峰发问,东方语直接道:“古大人,这事倒是确有其事。在开席之前,我院子里有个小厮的确曾前来跟我禀报过,耿大少爷擅自闯入我院子将所有物件都捣砸一空的事;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不知这位神智天真烂漫的耿大少爷,当时是怎么避得过守门的小厮,而进入我的院子里面的!”
古峰张了张嘴,脸色微微透着黑沉,拿眼角掠了掠巧笑嫣然的绝色少女,并没有开口说话。
东方语立时笑道:“当然,大人可以直接忽略这个问题。请你继续。”
夫人看了古峰一眼,却抢在他前面作出随意状,幽幽叹气道:“我在知道这件事后,便抽空去了绿意苑一趟,里面那情景真是满地狼籍得令人惨不忍睹;就连前些日子,白世子亲自送来的一对珍贵白瓷彩釉茶杯,也被耿大少爷给……给摔得粉碎了。”
夫人这话音未落,随即有无数人眉头强烈跳了跳。
而风络便是这无数人中的其中之一;那容颜妖魅的如雪男子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略带病态苍白的脸庞仍旧冷漠出尘,目光更幽远虚空飘浮在云天外,根本无法看到实处。
东方语倒是心里微微一凛,当然,她心下觉得透凉的,是关于那一对杯子的事,她一向严律绿意苑所有人,凡事不得在外头张扬。
看来夫人的眼睛还真是无处不在!
“看来夫人还真是有心。”东方语微微一笑,明亮眼眸慢慢流转出惊人的亮,她凝定夫人那隐隐透着讥讽之色的脸庞,凉凉道:“连我都仅止于知道耿大少爷曾经闯进我的院子而已;倒是夫人你,难得在百忙之中还分身抽暇前去察看,说起来,我还真应该谢谢夫人你才是。”
夫人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她眉眼一低,却泛着沉诡冷意,幽幽笑道:“二小姐言重了,我也不过是关心你而已。”
“是吗?”东方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神情一派平静纯真,似乎全然不知夫人的用心一般,“那想必夫人一定清点了我院里所损失的财物……”
“咳……二小姐,这些事请稍后你们私下再议。”古峰皱着眉头,有些怏怏打断了东方语。
“眼下,还是先追查清楚耿大少爷意外中毒的事情再说。”
“好,古大人你请便。”少女懒洋洋勾唇轻笑,神态恬淡从容之极。她这神情,可看得某些人恨得牙痒痒。
“古大人,就目前来看,似乎东方二小姐的嫌疑可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大的。”冷兰若无声冷笑一下,眼睛一掀,自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傲之势睥睨着古峰。
“不说之前的事,就说现在,东方二小姐可是完全有明确的动机,因为一时气愤难平,而做出某些不利于耿大少爷的事。”
“幽兰郡主,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请你慎言。”这七个人当中,自然只有段西岭会站出来为东方语鸣不平。
“之前,东方夫人力证二小姐是个极为维护下人的主子;这一点只能说明二小姐待人和善,并不能作为她可能毒害耿大少爷的前提来假设;就是后来耿大少爷闯进绿意苑捣砸之事,她刚才也承认了,她不过只是知道这个消息,根本未曾回去细察院里的损失情况,这足以证明,她对自己所损失的财物根本不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对自己妹妹的新婚夫婿下什么毒手!”
“段小姐这话虽说得不错,可人心难测,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表面装作宽容大度,而私底下却睚眦必报!”冷兰若冷冷一笑,目光意味幽深同时瞟过东方语与段西岭脸庞。
东方语直接“扑哧”一声肆意笑了起来,冷兰若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她说的大概便是她自己吧,难怪说得如此通透。
她这恣意轻笑,自然又惹得早对她心怀不满之人一阵痛恨侧目。
“好吧,就按郡主说的那样,目前我的嫌疑是最大的。”少女眸光懒洋洋一转,却是凝视着大夫,道:“我想向大夫一个再确认问题,这个七步倒的毒,是不是必须得近身来下,必须得让人服下去才有用?”
大夫立即答道:“这个自然。”
“这就好。”东方语眼睛一转,明亮眼眸立时流泛出明媚亮彩,“古大人,我不介意再搜一次身,你看,大夫已经说了,七步倒的毒必须近身来下,才会令人中毒;既然这样,如果我便是下毒之人,这七步倒的毒药就一定还在我身上。”
段西岭不赞同地皱眉,急切道:“小语,你不可……”
“西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为了证明的我清白,反正都已经搜过一次了,再搜一次又何妨。”
古峰在她的坚持下,沉着脸让人再次搜了东方语。
但搜身的人出来仍旧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搜到。
“怎么会这样?她身上明明……”听闻没有搜到毒药,一直垂首敛目沉默的东方秀似乎大受打击一般,忍不住当即低声地喃喃自语起来。
“三妹妹,你在自言自语说什么呢?不如大声点,让我们也听听!”东方语眼睛一转,自透着隐隐慑人气势,悠悠落在东方秀脸上,“如果你有疑问,大可以当面对古大人说出来嘛。”
东方语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出,立时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极力降低存在感的东方秀身上。
“三小姐,请问你是不是有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古峰看她神色犹豫,立时便问道,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