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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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归来-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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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景圣:很心酸啊……
  陈景圣感叹道:“人生的悲剧我都没有漏掉一个。”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女。女儿去世的时候,陈景圣没有眼泪,有的只是麻木。他的表情总是很平静,甚至有点冰冷。别人都说女儿漂亮,说她长得像蔡少芬,“红颜薄命吧。”陈景圣淡淡地说。女儿遗愿是葬在祖母身边,陈景圣亲自捧着女儿骨灰来到了上海母亲安息的墓园。上海已是深秋,他将女儿安放进墓穴时,突然一股难以自持的情绪击中了他,他放声大哭,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女儿灰白色的骨灰盒上。
  在香港,陈景圣孤单一人,只有女儿生前的男友常常来看他。小伙子是个警察,有情有义,3 年多来一直单身。为了给女儿治病,陈景圣欠了亲友30 多万元。2004 年8 月,陈景圣到台湾“军情局”表明身份,要求赔偿。“军情局”承认了他的身份,但表示“既往不溯”,闭口不谈赔偿事宜。
  陈景圣:“蒋总统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爱护你们这些特工人员的。”我当时听了还非常感动呢!“总统”能够讲这句话。
  陈晓楠:现在觉得你们被抛弃了?被牺牲掉了?
  陈景圣:一边被牺牲掉,一边被欺骗的感觉。
  □ 陈晓楠
  在女儿去世之后,陈景圣的生活当中,一切不再有滋味,他总是显得很平静,或者说有点麻木,甚至冰冷。在宏大的历史叙事当中,不管是作为英雄还是敌人,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陈景圣、姜建国的名字,恐怕根本不会被提起。他们只是历史当中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只是巨大网络当中小小的一环。他们的“牺牲”对于大局的影响微乎其微,而他们的一生,却因此无法挽回地改写了。如今,为了改善晚景凄凉的状况,他们向台湾政府集体索偿。他们给这个组织起名为“海峡两岸受难者协会”。这恐怕又是第一次,我们会把历史上特定年代里那个充满着阴谋,好像很灰暗、很贬义的词儿“台湾特务”和“受难”两个字联系起来。然而回顾他们的人生,除了“受难者”之外,我们实在找不出其他更贴切的字眼。

命如棋子:我的国民党特务生涯(7)
阚中干:“把心爱的人带上死路”
  上世纪80 年代中期,上海某纺织厂调入一位瘦弱的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宽边眼镜,沉默寡言,见谁都会露出一副友善得甚至是有点谦卑的笑容——他的全部工作是每天打扫厕所。在外人看来,此人不善交际、敦厚老实、甚至有点胆小怕事,永远是独来独往。除了能看出他是一个老单
  身汉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又有着怎样的身世。日子就这么在平静中流逝。10 年后,突然有一天,人们开始对这个老单身汉发生好奇,不少人兴奋得窃窃私语,因为据说这个扫厕所的庸常男人竟是一个蹲过大狱的罪犯,而且还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他,是一名台湾特务。
  陈晓楠:在工厂就一直扫厕所?
  阚中干:50 岁才进入工厂,扫厕所,扫了10 年。
  陈晓楠:大家都会觉得你有点神秘,会说你是台湾间谍吗?
  阚中干:“间谍”是现在才用的名词啊,以前叫“特务”啊,特务是最坏的。解放以后人们认为特务就是十恶不赦的人。
  陈晓楠:你最怕人们说这两个字了吧。
  阚中干:是啊。
  阚中干,代号6783,前台湾“军情局”特务,上尉、特别行动组组长,50 年代潜入大陆执行暗杀爆破任务,1958 年被大陆安全部门逮捕,入狱22 年。出狱后,滞留大陆。1986 年进入上海某纺织厂扫厕所。1996 年退休,退休工资900 元。目前孤身一人,住在上海远郊奉贤区西渡镇一套廉租屋里,依然独来独往,左邻右舍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更不知道他曾是一位台湾特务。
  阚中干:这个说起来很丢人啊。
  陈晓楠:不敢跟别人讲。
  阚中干:不敢讲,埋在自己心里几十年。我们是被推翻的阶级、被打倒的阶级啊。不是今天的革命烈士,参加了两万五千里长征的,历史都是红的。我们,现在还好一点啦,“*”的时候是批斗的对象啊,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啊。所以几十年来,我可以说是噤若寒蝉。我这个历史,左邻右舍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的历史,等于是混在人民群众中间。
  陈晓楠:周围的人都不知道?
  阚中干:不知道,连对面、楼上、楼下,都不知道我的历史,不知道我的身份。
  陈晓楠:周围有你的朋友吗?
  阚中干:没有。
  陈晓楠:那人家跟你聊天,问起你以前做过什么,你怎么说呀。
  阚中干:我是厂里面退休的工人,其他的我不谈,他们也不详细问。
  阚中干一个人小心谨慎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陪伴着他的是一份尘封多年的痛苦记忆,以及对生命中唯一一个女人的思念。
  1936 年6 月,阚中干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的小市民家庭。11 岁时,大陆局势混乱,战火连绵,父母为了让他有一个安定的生活,便把他托付给舅母,一起去了台湾,投奔在国民政府任职的舅舅。就这样,11 岁的阚中干无意中汇入了中国历史上一场空前的大迁徙。
  阚中干:部队都撤退到那边去了,当时整个学校里面住满了国民党溃退下来的部队。当时基隆很小啊,只有14 万人口,学校的教室、过道、走廊下面都挤满了国民党军队。到处贴了很多标语:“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蒋介石的标语贴得铺天盖地,满街都是。
  陈晓楠:当时有多少人相信一定能够“反攻”成功呢?阚中干:大多数老百姓都相信了,认为会打回去的,要“*”,时间不会长。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命如棋子:我的国民党特务生涯(8)
阚中干在一片“*”的喧嚣声中渐渐长大。当他开始懂事,却发现自己和海峡对岸的父母已被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幕隔开,不知何时能再相见。1952 年,阚中干的舅舅病逝。不久,舅母改嫁。突然的变故让16 岁的他猝不及防。在台湾举目无亲的情形下,阚中干开始了一个人艰难地谋生。
  阚中干:营业员做过,工人做过,报社也待过。
  陈晓楠:当时怎么起了念头,想进“中情局”呢?
  阚中干:台湾那个社会,工人、农民是给人家看不起的,吃技术饭的也给人家看不起。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做份体面的工作。
  陈晓楠:“中情局”的工作算是出人头地吗?
  阚中干:出人头地的,就像大陆安全局一样,是很体面的工作啊,一般人进不去的。我们进去受训,出来以后就是军官了。
  陈晓楠:当时会觉得这份工作跟你的政治理想有关系吗?
  阚中干:没有,就认为进了这个单位能有一份工作,这份工作不错。
  陈晓楠:非常现实的考虑。
  阚中干:对,很现实。
  陈晓楠:知道自己会做一名特工吗?
  阚中干:知道,台湾不叫特工,叫安全工作,情报工作。
  上世纪50 年代中期,蒋介石借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之际“*”的幻想破灭,残留在大陆的国民党武装又陆续被共产党歼灭,他几乎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秘密培养的特工和间谍身上。由国民党“军统”及“保密局”演变改组成立的“国防部情报局”,在内湖、淡水、新店等地办有多所“情报干部训练班”,学员都从大陆籍军官和学生中挑选。蒋经国负责挑选教官,甚至接任淡水训练班班主任。训练班实行军事化管理,除了政治教育外,学员还要通过数十个科目严格的技术训练。1955 年秋天,18 岁的阚中干进入国民党台北郊区“内湖情报干部训练班”,接受学制两年的“特训”。
  陈晓楠:都学些什么呢?
  阚中干:很多啊,跟踪与反跟踪、简易炸药制造、秘密通讯等等。用潦草的字连在一起,代表*数字,就是一种秘密通讯。另外还有广播通讯,怎么用无线电台、广播电台联络,规定我的代号,规定我的波长。灌输给我们的政治思想是:忠君爱国,报效国家,为国出力,我们从事的是事业,不是职业,我们今天所从事的工作不是一般的打工,是圣贤的事业。
  陈晓楠:这些话对你影响很大?
  阚中干:很大的,十*岁的小孩子呀,你想想看。
  陈晓楠: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崇高的事业。
  阚中干:圣贤的事业,千秋的事业。我们的事业是不朽的,不是三天两天,
  也不是十年八年。
  陈晓楠:当时会有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吗?
  阚中干:有啊。
  本来仅想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但训练班却让阚中干热血沸腾,并第一次意识到,远在上海的父母也许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受苦受难,正等待着自己去解放,去拯救。
  阚中干:他们把解放以后共产党肃清这些残匪,*的地主、富农、反革命的数字全部公布出来了。他们讲大陆的形势风起云涌、如火如荼,使你随之产生什么错觉呢?哎呀!大陆现在到处是一片火光呀,到处在举行抗暴运动,到处反对共产党,到处揭竿而起。
  陈晓楠:你相信这些?
  阚中干:相信啊,特别相信,咬牙切齿啊,恨共产党,热血沸腾的,就是
  要拯救大陆同胞。

命如棋子:我的国民党特务生涯(9)
陈晓楠:你觉得有多大程度会成功?
  阚中干:认为一动手就成功。
  经过数月甄审,“内湖情报干部训练班”50 名学员中,仅有阚中干等三名学员被选中派往大陆。随即,三人被送入单训室接受强化训练。1957年,阚中干毕业正式宣誓加入“国防部情报局”。上级承诺如果潜入大陆执行任务,不管成功与否,只要没有叛变,回来后尉官连升三级,校官连
  升两级,将官升一级。面对飞黄腾达的诱惑,满怀一腔“报国”热血的阚中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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