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远处藤椅上监工的和尚开始设有在意,发现纯实闯了大祸为时已晚。他大步上前,“呯呯”左右开弓就是两记耳光,骂道:“胡说八道,满嘴放炮,你小子欠揍!”
纯实一个迾趄,两个嘴角淌下鲜血,他捂住疼痛的腮帮,倔强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弟子实活实说。”
当值和尚当即让其他小沙弥把纯实赶快拖走,又转身陪笑向众人解释:“尊敬的施主,小孩子不懂事,刚才发呓怔说梦话,你们千万别当一回事。”
那位长者说:“童言无忌,小孩子才口吐真言哩。俺再也不上当放生了,省下钱来不如去看场好戏。”
和尚苦笑道:“老人家真会开玩笑,出家人常年吃素,不沾荤腥,怎么会吃放生池里的鱼鳖呢?”
中年男子嘲笑地道:“看着放生池里现成活蹦乱跳的鲜物不吃,难道你们会花大价钱到市场上去买臭鱼烂虾吃吗?”
和尚登时语塞,满脸通红,答不上腔来。
那中年男子手中拎着准备放生的乌龟,气愤地说:“与其让这群秃驴大饱口福,还不如给家里亲人补养身子呢。走,回家去清蒸甲鱼!”
小伙子怒火中烧,拿起长柄网兜说:“我要把放生的鱼再捞上来,找主持算帐去。”
那少妇诅咒道:“老天爷要让这些杀生的龟孙来生当王八!”
老妇人满脸迷茫,双手合拾:“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众人又可气又好笑,说着骂着,吵着闹着,一哄而散。瞬间人光地净,只剩下和尚对着放生池发呆。
当天中午,寺内外好几处都张贴着一首内容相同的竹枝词:
放生池
如来应笑世人痴,
纯盗虚生总不知。
香积厨中案上看,
鲜鱼来自放生池。
试想,灾荒之年很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勒紧裤腰带前来许愿放生,结果全让和尚们享用了,这不是公然践踏人们的信仰吗,这不是肆意戏弄善男信女的感情吗?词前围观的人挤拥不动,一片谴责之声。
僧人们纷纷出动,无论怎样解释辩白,甚至赌咒发誓都无济于事。施主好像得了传染病,鬼也不肯上门。很长时间,放生池畔门可罗雀,无人问冿。
八大执事黔驴技穷,万般无奈,只得公推监寺去搬救兵。
新方丈正在禅堂里手捻佛珠,闭目养神,监寺进来稽首道:“师父,放生池发生的风波您已经知道了吧?谁也没想到味从口进,祸从口出哇。弟子无能,费了吃奶的劲头,也没有把事情摆平。”
新方丈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甚至连眼晴也没有睁开。
监寺又道:“近日弟子们不见荤腥,没滋没味,嘴里能淡出个鸟
来。再这样下去,谁也受不了啦。”
“自已想想办法嘛。”
“除非寺里花钱买些荤腥,让大家解馋。”
新方丈皱起眉头:“有佛以来,僧人都是吃十方的,施主花钱供我们享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你们坏了规矩,将是本寺的耻辱。”
“什么招都施了,什么法都想了,给施主说尽了好话,人家就是不相信。”
新方丈不阴不阳地说:“此时此刻,什么辩解都是无用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只有釆取实际行动,才能立竿见影,重得人心。”
监寺央求道:“看来只有您老人家亲自出马,方能扭转局面。”
新方丈淡淡一笑:“小事一桩。为师略施小计,就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新方丈早已胸有成竹,为了挽回恶劣影响,寺院特地在黄河边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放生仪式。只见他身披大红袈娑,手持禅杖亲自主持,官员出席,群僧诵经,众目睽睽之下将品种繁多的龙王子孙放入水中。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通过多次表演秀,才度过了这场公众的信任危机。风波过去,放生池里的动物又悄悄送到香积厨的案板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对酒当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的暴露纯属偶然,但又是必然的,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藏经楼楼高三层,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飞檐斗拱,画栋雕梁,是全寺最高最美的建筑,站在顶层可以鸟瞰闹市中心。一楼是讲经说法、悟道参禅的圣地;二楼是存放佛经、珍藏寺宝的库房;三搂是接待贵宾、洽谈捐赠的场所。说藏经楼是相国寺的心脏,一点儿也不为过。
三楼由于用途特殊,陈设极其奢华,墙壁悬挂名人字画,四周摆放应时鲜花,地上铺着波斯地毯,架中陈列珍奇古玩,所有用品都是最时尚精致的,不亚于王侯之家。颇为醒目的是正中摆放着一张大园台,围了一圈太师椅,大漆漆得光鉴照人,这是特地为留贵宾品尝素斋而准备的。累了睏了,屏风后有整洁舒适的卧榻可以休息,真是宾至如归呵。其实,能享受如此礼遇的施主犹如凤毛麟角,一年也就那么几个。平日这里就是新方丈召集议事,处理寺务的地方。寺内僧人上下有别,等级森严,一般和尚不经批准是不准上楼的,只有八大执事和几个亲信可以自由出入。
最近,新方丈几乎夜夜外出,天亮方归,八大执事便把三楼当成聚歺饮酒、寻欢作乐的场所。每到夜晚,三楼灯火通明,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直至兴尽而回。新方丈知道这些助手很得力,很忠心,很辛苦,也就佯做不知,听之任之。他自已却不曾也不想参与,想来一定会有更好的消遣和待遇。而一般僧人早睡早起,辛勤劳作,谁也不知道三楼的秘密。
这天,藏经楼的楼门紧闭,灯光彻夜未熄。原来昨晚八大执事每人刚刚分到一个大红包,心里格外高兴,开怀畅饮,拼起酒来不要命,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席地而卧。直到清晨,寺里的钟声才把他们唤醒。几个人挣扎着站起身子,相搀相扶出了楼门。这时,山门已经大开,香客游人蜂拥而来。
八大执事醉意正浓,受凉风一激便开始出酒。有的东倒西歪,前俯后扬;有的醉眼矇眬,酒气扑人;有的头晕脑胀,胡言乱语;有的连连呕吐,臭气熏天,一个个丑态百出,丢人现眼。善男信女唯恐避之不及,侧目而视,掩鼻而过。
谁也没有注意,不知道何人何时在藏经楼殿门上贴了一首竹枝词:
藏经楼
云牌响过木魚休,
脱去袈娑得自由。
紧锁寺门开酒戒,
夜深灯火似樊搂。
原来如此,藏经楼夜半更深、灯火辉煌胜似宋代东京著名胜景樊楼灯火,其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和尚酗酒,不守清规,使相国寺的名声一落千丈,施主捐赠的钱物大为减少。城里的一些头面人物、社会贤达还亲自找到新方丈,强烈要求他严厉惩处害群之马,肇事之徒,挽回恶劣影响。
新方丈明白此次事态严重,后果也很不妙。上次放生池风波,只触及皮毛,不伤元气;这回藏经楼事件,影响寺院收入就会伤筋动骨,难以治愈。他非常窝火,把八大执事呌来严厉训斥:“凡事要顾全大局,适可而止。你们如此任性,不能克制,太让为师失望了!你们现在呌寺院如何应对?”
监寺委屈地说:“喝点小酒,吃点魚肉算什么罪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少林寺的同行开戒还是大唐皇帝钦准的哩。”
新方丈怒气未消,说:“这里不是少林寺,地处深山无人问。这是身居闹市的相国寺,酒肉可以吃,但需无人知。”
僧值辩解说:“俺们过去喝酒都是很小心谨慎的,从不过量,这次是高兴过头才马失前蹄,偶然犯错,师父就放过弟子吧。”
“你们就别减冤呌屈了。让人发现一次,人就当做一百次一千次。师父可以宽恕你们,人家却不放过寺院。”
八大执事自知理亏,也不再争辩求饶:“任凭师父处罚。”
新方丈叹了口气:“现在没有别的办法,藏经楼只有暂时禁酒,近日你们也不准上去,都给我老实点,别再让人抓住尾巴。”
众人都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监寺心犹不甘,说:“寺里是否出头露面当众解释一下,给弟子们找回一点面子。”
“你们光天化日,众目暌暌之下发酒疯,怎么辩解?有谁相信?越描越黑,多此一举,大可不必。”
僧值说:“眼下寺里收入明显减少,如果施主再发生连锁反应,前景堪忧哇。”
新方丈颔首道:“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当务之急是要釆取有效措施,挽回损失,扭亏为盈。”
众人一齐施礼:“请师父指点迷津。”
新方丈捻动佛珠,高念佛号:“事关重大,容我三思。”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没有合眼,绞尽脑汁,思索对策。
第二天他召集八大执事佈置:首先,要对藏经楼的功能和布局进行调整。二楼依旧藏书藏宝,原封不动;三楼与一楼的作用和布置对调,立即施行。
监寺颇为困惑,嘟囔道:“换汤不换药呗,何必穷折腾?”
“你懂什么?明白了要照办,糊涂着也要执行。”新方丈横了他一眼,朗声说:“一楼接待宾客,出入方便。今后接待的范围要尽量扩大,文人骚客、才子佳人、大小官吏、士绅贤达、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都要热情接待,联络感情,扩大寺院的社会基础。再遇什么风吹草动,很多朋友便会站在咱们一边。这是一项长期的战略投资,收获和效果会逐渐显现。”
“师父高瞻远瞩,弟子谨听教诲。”
“三楼改做道场,每晚为施主做法事。每逢初一、十五之夜,全寺僧人集中在这里诵経,举行隆重仪式。藏经楼要大放光明,要钟鼓齐鸣,要大造声势;要让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要让附近的住户都能听清,在世人面前树立大相国寺的崭新形象。”
僧值低声道:“这当然很好,只怕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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