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短期来看,《枫丹白露备忘录》成效甚微:英法依然为赔款争执不休;法国人既不估计战争损失也不表示他们想让德国赔什么。威尔逊对格雷森说:“当每一小时都对世界意义重大时,浪费时间就等于犯罪。”但他也担心如果把盟国逼得太紧,他们的政府就会垮台,和平问题就会拖延更久。
克雷孟梭的对德立场似乎变得越来越强硬。他指出英美都有海洋保护,“我们在陆地上必须有同样的屏障。”他索取萨尔并要求对莱茵兰进行军事占领。“德意志民族是一个奴性民族,和他们打交道必须依靠武力。”3月31日,他允许福煦在四人会议恳请建立独立的过渡政府。福煦说:“只有拥有莱茵河西岸地区,也就是说,只有德国不变心,才能保证和平。”劳合·乔治和威尔逊都礼貌地听着,但很明显他们都心不在焉。
威尔逊觉得法国人在故意阻挠。他对格雷森说:“我非常失望,和克雷孟梭谈了两个小时,他几乎一切都同意了,但离开的那一刻他又改变主意,返回原点。”四人会议不停地开会,天气很糟糕,坏消息不断传来:匈牙利共产党当政;俄国布尔什维克似乎赢得内战;但泽的德国当局拒绝让波兰部队登陆。
3月28日,当克雷孟梭再次索要萨尔地区时,引发了一场冲突。威尔逊有失偏颇地说法国人从未提及将此作为战争目标之一,而且把萨尔分给法国有悖于十四点原则。克雷孟梭指控威尔逊亲德并以辞职相威胁,拒绝在和约上签字。威尔逊的下颚因愤怒而突出,他说这是个有意的谎言,很明显克雷孟梭想让他返回美国。同样怒不可遏的克雷孟梭冲出房间,他告诉莫达克说,他没有料到法国的要求会遭到如此坚决的反对。
一直在惊惶失措中观望的劳合·乔治和奥兰多竭尽全力在下午的会议中调解矛盾。威尔逊回应劳合·乔治因迟到而做的道歉时说:“劳合·乔治先生,我不喜欢用‘晚了’这个词。”劳合·乔治感激地笑了。当塔迪厄继续大谈萨尔和法国在古代的联系时,奥兰多指出,按这种观点,意大利可以索要原罗马帝国的领土;但这可能对他的好朋友劳合·乔治来说有点尴尬。所有人都开怀大笑,除了克雷孟梭。劳合·乔治提出一个妥协方案:让萨尔自治,法国拥有其煤矿。最后达成协议让专家对此进行调查。克雷孟梭向威尔逊道了歉,并谈起联系美法的情感纽带;然后,他对顾问说,威尔逊坚决不作任何让步。威尔逊也象征性地提到法国的伟大,但私下却抱怨法国人耽误了整个和会的进程。他说,克雷孟梭就像一只老狗,“追着自己的尾巴慢慢地转来转去。”
两天后,下雪了。那年,四月的巴黎天气非常糟糕,而且迅速恶化。虽然四人会议的会晤严格保密,但会议细节还是泄漏了。福煦非常绝望,亨利·威尔逊在日记中写道:“他预言巴黎和会将在一周内破产。”某美国代表说流言“伴着一股蓝色的硫磺烟雾”向外扩散。一位加拿大人在家书中写道,德国可能会爆发革命。《每日邮报》巴黎版说:“走向毁灭。”《纽约时报》记者发回电报说:“国联已死,和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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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和约的僵局(3)
威尔逊的媒体顾问贝克说,他看起来“一直非常阴沉、严肃”。总统觉得他在建立公正的和平的斗争中势单力孤。奥兰多因意大利索要部分亚得里亚海领土而制造麻烦;劳合·乔治太爱耍政治手腕;克雷孟梭任性地拒绝在十四点原则的基础上和谈。威尔逊夫人的秘书写道:“我从未见过他这么生气,他诅咒法国的态度以及由此导致的延误。”威尔逊也被法国媒体的攻击激怒了,看完某报纸后他说:“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想,我发现春天总在冬天之后。”他和劳合·乔治“大吵了一架”,并说他绝不会在法国式的和约上签字,他宁愿回美国也不这么做。
4月3日,威尔逊因重感冒卧床休息,豪斯代替他出席四人会议。4月5日,克雷孟梭非常高兴,他对劳合·乔治说:“他今天病情恶化了,你认识他的医生吗?难道你不能说服他、贿赂他吗?”病房里,威尔逊静坐沉思,他对格雷森说:“我不停地在想,我在想如果这些法国政客可以为所欲为,得到他们声称法国应该得到的一切,世界将会怎样。我的观点是,如果他们那样做,世界将在很短时间内四分五裂。”他略显放松地说他已经做出决定了。他让格雷森安排华盛顿号在布列塔尼海岸的布雷斯特等候。“我不想说一有船我就走;我想让船停在这儿。”第二天,这个消息就泄露了,这正合威尔逊之意。他的威胁引起一场轰动。《纽约时报》头条写道:“和会处于危机之中。”
法国对此并不以为然。克雷孟梭对一位朋友开玩笑说:“威尔逊就像个厨师,把行李放在走廊里,每天都要挟着要走。”法国外交部的一位发言人粗鲁地讽刺说:“回家找妈妈。”但实际上,他们非常担忧。检查员把法国报纸上的相关评论控制在最低,众所周知与官方有密切联系的《时代》急忙发表了一篇文章,声称法国无意吞并任何德国人居住的领土。塔迪厄的助手对美国记者说,法国已经把要求降到最低,而且同意接受1871年的边界,即只索回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这番话带来不少乐趣)。
克雷孟梭在国内的政敌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众议员和参议员督促他要坚持法国的合法要求;福煦发动了一场媒体运动,要求占领莱茵兰地区。大元帅几乎是在公开表示轻蔑:拒绝传达四人会议的命令并要求与法国内阁对话。这在一个有军事政变传统的国家非常令人担忧,也很令人为难。在一次事件后,威尔逊说:“我不会把美国军队交给一个不服从本国政府的将军。”
主要的政治家、记者和战士都警告庞加莱,法国正在走向灾难,克雷孟梭使法国没有任何安全感。也许,庞加莱应该辞职以示抗议?或正如福煦等人督促的那样,运用宪法赋予他的权力来接管谈判,这是他的义务吗?庞加莱嘴上批评,但迟迟不采取行动。消息一向灵通的克雷孟梭来到爱丽舍宫,造了很大声势,他指责庞加莱不忠。“你的朋友都反对我,”他喊道,“我受够了。我每天从早到晚谈判,都快累死了。”他提出辞职。庞加莱反驳道:“我一向忠心耿耿,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此外,我还全心全意,甚至可以说孝顺。”克雷孟梭说他撒谎,庞加莱非常生气。“看,你对我傲慢无礼!”不但如此,会谈结束两人握手言和时,庞加莱用政治家的口吻说:“情况严峻,前途灰暗,在这种情况下,官员的团结非常重要。”他立刻把心情倾诉在日记里:“简单地说,这次谈话让我见识了一个健忘、暴力、自负、仗势欺人、轻蔑、极端肤浅、身体及心智俱聋、不会推理、思考及讨论的克雷孟梭。”
只有劳合·乔治在整个危机中都很快乐。他对报业大王乔治·瑞德尔说:“我们取得了很大进展,我们已经解决了除违反战争法以外的几乎所有重大问题。我们将在下周开始起草和约。”他预计和约的最终条款将于两周后的复活节完成。尤其令他高兴的是,他有关赔款问题的要求得到了满足:最终的赔款数目未包括在和约中。
当4月8日威尔逊康复时,春天终于来临,和会的气氛也好了很多。他对格雷森说,他还是感觉有点“恍惚”,但“神智清楚”。然而,他认为留着华盛顿号进行威胁还是有用的。在他缺席期间,即将讨论的协议的基础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萨尔问题终于在4月13日解决。专家提出妥协方案:把该地区的煤矿分给法国;国联将接管萨尔地区,并于15年后,当居民可以在独立、法国和德国之间做出选择时,再在委员会监督下举行公民投票表决。1935年,希特勒的新德国(新德意志帝国)备受瞩目,该地区90%的人都希望回归德国。
莱茵兰问题及英美对法国的保证也只用稍长一点的时间就解决了。威尔逊认为自己在为法国提供保证的问题上已经做出足够让步,因此他于4月12日传信给克雷孟梭说,他赞成莱茵兰地区的非军事化,但不同意盟军永久占领。克雷孟梭仔细考虑了一番并于两天后拜访了老朋友豪斯。他说,真可惜,意大利人威胁不在对德和约上签字。当然,他本人准备与同僚合作,接受美国的立场,虽然不合他意,他将让福煦争取法国的要求。作为回报,他只要求威尔逊同意法国暂时占领主要桥头堡周围的三个区域:法国人将于五年后撤出莱茵兰北部的第一个区域(包括科隆周围的桥头堡),十年后撤出中部的第二区域(包括科布伦次周围的桥头堡),15年之后撤出南部的第三个区域(包括美因兹周围的桥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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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和约的僵局(4)
4月15日,克雷孟梭手上的湿疹明显恶化,他抱怨有人施了咒语。那天晚上,当豪斯告诉他威尔逊同意法国的临时占领时,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对莫达克说:“我不再担心了,所有关系法国的重大问题都基本解决了。再过十天,我们很可能可以确定和约的主要条款了。今天除了那两个有关英美在德国侵略的情况下援助法国的条约,我还得以占领莱茵兰地区15年,以五年为单位逐步撤军。当然,如果德国不遵守和约,也就无所谓部分撤军、最后撤军了。”作为回报,他向豪斯许诺,所有法国媒体对威尔逊的攻击必须立刻停止。第二天,连一向敌对的报纸都载满了对总统的赞扬。
顺利地解决了议会的反对而返回巴黎的劳合·乔治心烦意乱。多年后他写道:“挑衅事件是外国军队占领其他地区不可避免的后果。协约国军队(其中有些是有色人种)对德国城镇的占领与德国人爱国情绪高涨很有关系,并最终以纳粹的形式表现。”4月22日,他勉强同意莱茵兰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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