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然而面对诸匀国师紧闭的房门,容徵终于垂下了头颅。
苦笑。
他此刻,居然只能祝他平安。
☆、龙涎草(五)
龙涎草05
周玦走的实在太过匆忙,容徵都来不及见他临行前的最后一面,他就已经随着皇帝赐予的钦差队伍走马上任。
容徵的心里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就算他贵为国师的弟子,但也只是弟子,并不是国师,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想要护住他的金龙大人,实在是太难太难。
纵然周玦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他也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他的金龙大人挣扎的有多艰难,而那艰难,又有几分是他给予的。
但即使如此,容徵也依旧坚持着他的送药,不是为了虏获金龙大人的心,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皇宫里的所有人,周玦是有人在意有人知道的,这样的话,即使他们下手也会顾忌几分。
因为不是没有人为周玦出头,就像是他们初遇那年的落水一样。
但是这忌惮也终究有限,在周玦年岁越来越大,几位皇子已经争相成年,上了朝堂,明了了权势的滋味之后,对于后来者,就更不愿意他们分薄他们手中的东西,即使周玦不过十二岁,已经遭到皇帝的厌弃,但是有他这个国师弟子在,也难保不会翻盘。
所以周玦去镇守边疆,永无归期。
容徵在这一刻无比的明了了权势的作用,如果这一刻,他有权势,那么他的金龙大人又怎么会被欺负到这个地步,而他又怎么会只能无力的看着?
容徵低低的笑了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他今年九岁,已经学完命策的人策与地策,只剩下天策未曾学习,师父曾经称赞他为天纵奇才,但即使只有人策与地策,也足够做很多东西了。
之前是他想岔了,怎么还会把这里当成一个和平的世界?争斗无处不在,只要有人就可以啊。
那么现在,他该为他的金龙大人真正的做些事了。
周玦已经上路,他不能保证他在北疆的安全,他的手伸不了那么远,但是他起码能保证,这个国都里,没有人能为他的金龙大人拖后腿。
他相信周玦绝非池中之物,师父的藏书兵诀四册他已经尽数学完,就连普通的儒、法、释、道等等都均有涉猎,内力已经小成,还是没有多少资源磨练的情况下,他相信,他绝对不会死。
而事实也是如此。
纵然去往北疆的路途几次险死还生,纵然不知一拨人想要杀死这个有威胁的萌芽,纵然冰霜刀剑雨雪纷飞战场之上无贵贱,他的金龙大人还是撑下来了。
而容徵所做的,则是在他的金龙大人归来之前建立一批有力的班底。
人策擅相人,地策擅风水,有多少有志之士有才之人千里之驹没有遇到他们的伯乐?
而容徵所做的,则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为此,他六年来第一次出了皇宫,回到了他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向他的父亲——容相寻求帮助。
容相初始之时并不同意,他是个权臣,却是个聪明的权臣,聪明的大臣从不会在事情未明朗之前站队,不站队新帝登基还能用他一段时间,安全无虞甚至多有倚赖,但若是站错了队……那是连累全家的节奏。
而且如果是占有长位的大皇子、天资非凡的二皇子、母妃受宠的三皇子、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他都能理解,但是小儿偏偏却选了最没地位、最没威胁、最没可能的五皇子。
这简直是闹笑话。
所以容相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并不认同容徵的决定,也不打算帮助他。
直到北疆第一次大捷的消息传来。
整个国都尽皆哗然,百姓纷纷奔走相告,皇宫张灯结彩,就连皇帝都喜气洋洋,这可是十年来的第一次!
北戎人茹毛饮血、善于骑射,那地方气候恶劣,夏天还能靠着草场活着,一到冬天就要到大周的边境劫掠,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偏偏皇帝下了禁地令,没有路引不得出城,而边疆本就缺人,那府衙为了政绩怎么会放百姓出城?
于是年年苦熬、年年守城,父死子继,子死妇接,老幼难存,百里空城。
这就是真实的北疆。
多少大周人前赴后继,为了守卫国门而喋血战场,又有多少人辗转难寐,对北戎人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而这一切,今天居然颠覆了,不是小打小闹的胜利,不是敌伤八百我死一千的胜利,而是百年难遇的大胜!北戎人斩首十万余人!北戎首领柏木哈尔败逃!副首领赤木哈尔身死!
北疆守将司徒宇及接受调令回京,即将授予兵马大元帅的职位,统领北疆,其余大大小小的将领最少的升了两级,最高的足足升了五级,周文帝龙颜大悦之下,就连小兵,现在也至少是个火长了。
这一份情报让所有人面露笑颜,而容相却从里面看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果司徒宇及真的有这个本事的话,那么早在十年前镇守北疆的时候,就将北戎人打死打痛了,他了解这个将军,他是个难得的守城之将,却绝不是虎狼之师。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或者变数。
而等到小儿的第二次上门时,他才知道,这一切,竟出自他最不看好的,就是如今也仅仅不过十四岁稚龄的五皇子之手。
“这不可能!”
但是当手中握着另一份更加详细,详细到他不想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战报的时候,容相沉默了。
容徵坐在容相的对面,他没有说为了今天这一天,他两年来殚精竭虑了多少日夜,费劲了多少心思让粮草兵器运往北疆,忍受了多少仇恨的目光紧握着别人的把柄。
他也没有说周玦身为一个皇帝弃子,在北疆究竟受了多少刁难多少苛责多少次险死还生多少次历经生死,才能够成为如今北疆隐藏的地下核心,收服了他想收服的一切。
这一切,都在这一份小小的情报中,浓缩成了精华。
这是他们的成果。
容相深叹一口气,终于答应他的小儿,曾经最宠爱、而如今已经十二岁、举止犹如谪仙、却已经看不透的小儿。
☆、龙涎草(六)
龙涎草06
翌文二十五年的冬天,这是一个值得所有人铭记的时间,直到几百年以后,还有人孜孜不倦的研究着这段时间的历史,以及掩埋在历史长河中,那不为人知的真相。
司徒宇及在大胜之后就凯旋而归,周文帝亲自到城门之外迎接这支胜利之师,随后宫中足足摆了三天的流水宴席,所有大臣,无论老幼上下,都喝得酩町大醉。
大周朝在北戎身上吃的亏太多太多,甚至每几年送过去和亲的公主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但是这也没能抵挡住那些蛮子的虎狼之心,如今大仇得报,他们怎么会不高兴?
而周文帝在初始的高兴之后就开始犹豫起来。
司徒宇及已经官至上将军,再加一级就是兵马大元帅,兵马大元帅这个职位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给的,在这个位置上必须保证对大周的绝对忠诚,因为兵马大元帅司掌天下兵马,虽然只有一半的虎符,但这一半的虎符在关键时刻也可以抽调三成兵力。
周文帝一开始夸下海口之后就后悔了,他不想给,也许是皇帝的疑心病,历代皇帝很少有授予将军大元帅这个职位的,多数在立功之后就授予爵位,可以绵延子孙后代的,在武将的心中,甚至比兵马大元帅的职位还要来的吸引人。
但是之前已经在百官面前说过了,如果矢口否认的话……似乎不太好。
而直到三天宴席之后,周文帝才决定下来,授予司徒宇及兵马大元帅的职位,而后让司徒宇及坐镇京城,司掌天下兵马,而原本司徒宇及的位置,则由司徒宇及的儿子,也就是此时不过二十三岁的司徒无忌接管。
而之前被贬斥,哦不,代天巡狩镇守北疆的五皇子,似乎被所有人有志一同的忽视了。
此时的容徵已经得到了容相的肯定,也就是说,他可以正式的建立属于两个人的班底,而属于他和周玦的人,也将会在容相的手中逐渐流入到适合他们的岗位之上。
而那些人,将逐渐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网络,伸遍大周朝的每一个触角,成为周玦竞争皇位最有力的后盾。
容徵有心将周玦调回京城,京城毕竟是权力的核心,想要争夺皇位,与这些人打交道必不可少。
但是周玦却拒绝了。
容徵有些失望,他没有说,其实他也有些想念他了,两年的时间,他的金龙大人已经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什么模样。
可是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将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英才们,借助容相之手源源不绝的送往北疆,看着他的金龙大人,逐渐将那里打成一片铁桶。
京城里的皇子争储已经发展到白热化的程度,四个皇子争夺不休,大皇子母家强势有着得力的军力支持,二皇子绝世之姿受到众多大臣文人的拥戴,三皇子是皇帝最钟爱的孩子,而四皇子占了嫡子之名,更为名正言顺,再加上容徵的挑拨搅混水,这四个皇子互相之间已经结了大仇,颇有不死不休之态。
而皇帝,在这一年已经五十七岁,在位二十六年的他,已经老了。
身体的不听使唤更助长了老皇帝抓住权力的决心,就算大臣们联合请命,他也没有批复立储的诏书,见到儿子们的争斗除了不耐烦之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还偷偷的在他们中间添柴加火,看哪个皇子出头便打压哪个。
容徵最开始也不知道,他只是发现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帮助他搅乱皇子之间的争斗,直到小心的考证了许久,他才发现,这个势力居然隶属于皇帝。
容徵无声的笑了笑,将情报扔进了燃烧的火炉之中。
翌文二十八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平静了三年的北疆再起战事,时年二十六岁的司徒无忌在容徵精心挑选出来的军师帮助下抵挡住了北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