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忽必烈果决地说:“你错了,能赶上这样的天气,说不定是大汗在天之灵对我们的佑护和帮助啊!敌人以为我们不会在这样的坏天气攻打他们,最容易麻痹,疏于防范。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兵鬼神速,传令董文炳,按时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南岸!”
“是!知道了!”拔都转身而去。
子时到了,董文炳纵身跃起,对隐伏在江边的敢死队发出命令:“登船!出——发!”
众勇士迅速从隐蔽处跃出,跳上小船,顶风冒雨,奋力划桨向南岸冲去!
不出忽必烈预料,宋军完全没有料到忽必烈会在这样的恶劣天气发起进攻。阵脚大乱,首尾失去联系。董文炳让人燃起三堆大火,向忽必烈发出信号。
忽必烈看到董文炳的信号,激动得周身颤抖,飞身跳上乌骓马,跃上香炉山巅,挺立马鞍桥上,鞭指长江南岸,仰天长呼:“长生天助我!长生天助我啊!传令全军,即刻过江!过江后马不停蹄,攻占浒黄州!”
在如此恶劣的暴风骤雨天气,忽必烈的十几万大军出其不意潮水般涌上南岸,宋军没有精神准备,顿时慌了,阵线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好放弃南岸防线,退守鄂州。忽必烈的大军几乎没有遇到多少抵抗就攻占了江边要塞浒黄州。
这是多年以来蒙古军第一次打过长江,忽必烈激动和喜悦的心情可想而知,也使他对战争的形势有了错误的认识。在以前,他以为灭掉南宋一定是非常困难的,而现在,他完全改变了看法,觉得南宋军队确实不堪一击,灭掉南宋太容易了,只要他下达命令,南宋便唾手可得。
为了鼓舞士气,乘胜一举灭掉南宋,忽必烈在攻占浒黄州以后,特意举办丰盛庆功大宴,宴请偏将以上所有将领。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老子天下第一无人能比的骄傲轻敌情绪,发自所有人的心中,洋溢在每个将士的脸上。只有郝经摇头叹气,闷闷不乐。
忽必烈端坐在高高的帅案后,前所未有的兴奋使他喜形于色,举起酒杯,大声说:“诸位将军请静一静,本王说几句。今天举行宴会的地点,是什么地方?浒黄州!长江以南的浒黄州!本王终于在长江举行宴会喽!自古以来,长江称为第一天险,哈哈,本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我天朝铁骑过此天堑,易如反掌,如履平地!何等威哉!壮哉!来!干!”
众将士群情激昂,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豪言壮语。这个说什么长江天险?狗屁!不过是小菜一碟!那个说蒙古铁骑天下无敌,没有什么地方能挡住老子!有的大拍忽必烈的马屁,说都是殿下英明,决策有方。有人更带头高呼:“王爷雄威,震慑天下,无人能比!”
忽必烈听了,心里无比高兴,早已熏熏然飘飘然起来。但他依然做出谦虚的姿态,连连说:“哪里,哪里,都是众将士的功劳,第一功应首推董文炳!是他的无敌敢死队撕开了宋军沿江防线!本王重重有赏!”
董文炳赶忙说:“末将不敢。都是殿下决策英明,末将只是执行而已。再说,效忠王爷是末将的本分和荣幸,岂敢言功?”
忽必烈制止住他,说:“你对本王的忠心,本王心里清楚。不过,功还是要记,奖还是要赏。”
队伍经过短暂休整以后,忽必烈决定发兵攻打鄂州。他在帅帐对众将说:“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鼓作气渡过长江天堑,军威大振,士气勃发,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求战心切,求胜心切!而南军则士气低落,军心不稳,谈战色变,大有溃不成军之势!此种局面,十分难得!我们正好抓住时机,乘胜追击,一举攻下鄂州!众将听令!”
众将精神抖擞,齐声应答:“在!”
忽必烈威风凛凛,豪气冲天,下达命令:“各部做好准备,三日后兵发鄂州!准备去吧。”
“是!”
众将正要离去,负责粮草供给的偏将茶呼出列说到道:“启禀殿下,军中粮草不足,补给粮草因长江阻隔,运输困难。”
忽必烈想了想,说:“就地筹集,把百姓家的粮食征作军用。”
忽必烈的话音刚落,郝经阻道:“此举不可!”
“嗯?”全军士气高涨,求战心切,惟独这个书呆子郝经,总是不识时务,挑三阻四。所以,忽必烈心中极为不悦,乜斜着眼看着郝经,冷冷地说:“是不是又说你的那套不要侵扰百姓、得民心者得天下?书呆子!要知道这是打仗!军中无粮寸步难行!好好好,等打完仗以后,本王加倍补偿被征用的百姓!这行了吧?”
“不!”郝经的拧劲反而上来了。
忽必烈被激怒了,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说:“怎么?这还不行?你别不自量力,给你个鼻子就上脸!”
郝经毫不退缩,说:“不,殿下误会了,微臣说的不是征粮的事。”
“那你说的是什么事?”
“说的是不该攻打鄂州!”
“为什么?”忽必烈腾地一下就火了,但他强压着不使自己发泄出来。
郝经回答得干脆而肯定:“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忽必烈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了,愤愤地说,“简直是岂有此理,胡说八道!越过长江天堑,是我军取得的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将士们人人欢喜,个个昂奋,斗志高昂,求战心切,正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在勇猛无敌的天朝铁骑面前,区区鄂州何足道哉?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眼下正是取胜的极佳时期,怎么会不是时候?”
忽必烈这番慷慨激昂的道理,丝毫没有动摇郝经的看法,脸上反而露出不屑地微笑。
忽必烈有一种被嘲弄的感觉,气愤地问:“你笑什么?”
郝经收住笑,说:“王爷,恕臣直言,你所说的这些胜利,不过是《金刚经》中讲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嗯?”忽必烈一怔,问:“你是什么意思?哼!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郝经解释说:“我的意思很清楚,咱们眼下的这些胜利,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美梦,刹那便破的泡影。”
忽必烈的自尊心受到气大伤害,脸气得煞白:“你?!你太放肆了,敢对本王如此不恭!?”
“不!”郝经不卑不亢,据理力争,说:“我没有危言耸听,而且没有往重里说,实际后果恐怕要糟十倍百倍!在这些轰轰烈烈的胜利后面,隐藏着塌天大祸,甚至灭顶之灾!”
“够了!”忽必烈压根儿就听不进去,气得暴跳如雷:“满口胡言,耸人听闻,哗众取宠,动摇军心,本王岂能饶你!来人!”
“在!”侍卫亲军应声而出。
忽必烈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拉……拉……”
盛怒的忽必烈本来是要说“拉出去砍了!”但不知怎的,脑子里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拉……拉……”了好半天,“砍了”二字终于没有说出口。运了好几次气,还是咽下了肚子。挥了挥手让杀气腾腾的侍卫亲军退了下去。
忽必烈压着火气,对郝经说:“我不杀你,并不是你说的有道理。本王出征前不愿杀人,先叫你多活一会儿,等本王攻下鄂州以后,再跟你算帐!你出去吧!”
“王爷!”执拗的郝经毫不畏惧,依然不肯出去,大声说:“您就是杀了臣,也要叫臣把话说完……”
忽必烈强压着火气,说:“不要逼本王!拉出去!”
郝经被亲军架了出去。
忽必烈余怒未息,对众将说:“大军按时启动,有言撤军者,斩!”
众将答应:“是!”
这天晚上,郝经难以入睡,信步走出大营,来到江边山坡上。
今夜的天气格外好,无垠的蓝天上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倒影映在浩淼的江面上,天上水中两轮圆月遥相对应。夜很静,只有大营里偶尔传来几声单调的更梆声。夜色越静谧平和,越使郝经感到恐惧不安。他觉得,他们犹如坐在时刻都有喷发危险的火山顶上,危机四伏。而忽必烈殿下却浑然不知。怎样才能说服这位好大喜功的自负王爷呢?
郝经正在冥想苦思的时候,蓦地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廉希宪。
郝经走过去,问:“廉将军还没有睡?”
廉希宪笑笑,说:“郝先生不是也没有睡吗?”
郝经叹了口气,说:“睡不着啊。”
廉希宪说:“还在想白天的事?”
在忽必烈的王府里,郝经最看重廉希宪。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很有头脑。见他主动提起白天的事,便说:“难道你不觉得,我们眼下的形势实在是太危险了吗?用危机四伏来形容,完全也不为过啊!”
廉希宪说:“先生指的是不是,阿里不哥乘王爷远在江南的机会,在和林抢先夺取汗位?”
郝经反问:“你以为不可能吗?”
廉希宪说:“我对阿里不哥太了解喽,此人心术不正,早有觊觎汗位的野心,是完全有可能的。”
郝经说:“如果阿里不哥抢先在和林登极,我们便会腹背受敌,进退不能,困死在这里啊!”
廉希宪沉重地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先生的忧虑完全是有道理的。”
郝经诧异地问:“那……那为什么不阻谏殿下?”
廉希宪说:“我了解王爷,这时候,谁劝他也不会听的。不过,郝先生放心,我已经暗中派人到和林、燕京、京兆一带去打探,有动静他们会及时来禀报的。另外,我也派细作去了临安,监视南宋小朝廷的动静。王爷是聪明人,关键时候不会犯糊涂的。”
郝经佩服廉希宪有心计,事先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但依然对当前的处境十分担心,时局瞬息万变,很难捉摸和把握,就怕事发突然,猝不及防啊!
郝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