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从年岁上讲,蒙哥比阿里不哥大得多。父亲拖雷去世以后,蒙哥便像长辈一样关照着阿里不哥。所以,阿里不哥也最听蒙哥的话。
蒙哥当上大汗以后,最需要的就是拉拢培植亲信。在嫡亲弟兄中,旭烈兀西征留在伊儿汗国当了国王,不在朝中。他对忽必烈又不放心,忽必烈虽然口口声声反复表示要全心全意协助自己治理好国家,但蒙哥总觉得他是言不由衷,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回事。也难怪蒙哥疑心,因为忽必烈实在是太聪明、太能干、太英气逼人、志怀远大了。直觉告诉蒙哥,忽必烈是展翅云天的雄鹰,绝不是甘居檐下的麻雀。他对忽必烈防范还怕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他信任呢?而阿里不哥则不然,头脑简单得多,再加上自己对他有恩,是完全可以成为自己得力的帮手。而且蒙哥自信完全对他可以控制。蒙哥的判断一点儿没错,为了能让蒙哥当上大汗,阿里不哥不辞辛苦,四处奔走,游说诸王,立下了大功。蒙哥当上大汗以后,便给予阿里不哥极其丰厚的赏赐,并把阿里不哥当成无话不说的知己。
这天,阿里不哥在府中摆下丰盛的宴席,宴请蒙哥汗,并说有好心要献给大汗。像这样的宴席,换成别人,蒙哥作为大汗是不会出席的。但蒙哥破例来了,以此表示他对阿里不哥的格外恩遇和信任。
宴席的丰盛,礼仪的隆重,佑酒女郎的百媚千娇,婀娜多姿,自自不必说。蒙哥善饮,几杯酒下肚,顿觉心旷神怡,豪情激荡,对阿里不哥说:“四弟,你说对大哥有好心献上,快拿出来让朕看看,是什么呀?”
阿里不哥故意卖关子:“小弟献给大哥的这件东西,大哥一定喜欢。”
也速台大妃笑着说:“好啦,你就别吊你大哥的胃口了,拿出来吧。”
阿里不哥对怯薛长布智儿:“呈上来。”
布智儿进入内室,拿出一只扁长的锦匣,镶金饰银,极为精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
阿里不哥打开锦匣,得意地对蒙哥大汗和也速台大妃:“大汗、皇后请看。”
蒙哥汗向锦匣中一看,见里面是一柄纯金刀鞘,用红绿蓝白各色宝石镶嵌成北斗七星图案。实在是太精美、太珍贵了。
蒙哥汗和也速台大妃都惊呆了,眼睛瞪得老大:“喔?!真是太美!太珍贵了!”
阿里不哥买弄地说:“大哥,这刀鞘算不了什么,里面的刀,那才叫珍贵呢!”
蒙哥急忙从锦匣中拿出刀鞘,呲剌剌抽出里面的宝刀。但见寒光闪烁,照得屋子里亮堂了许多。刃薄如纸,光洁无尘,能照见人影。利刃铮铮,透着阴森森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呜呀!”这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刀,蒙哥汗惊得有些瞠目结舌,由衷地赞叹道:“绝世宝刀!真是一把难得的绝世好刀啊!四弟,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阿里不哥来了劲儿:“这样的宝刀,岂是能随便得到的?”
蒙哥汗不解地问“那你是……”
阿里不哥加重语气,说:“是我特地请高人为大汗铸造的。”
蒙哥汗更疑惑了,说:“我们的疆域内,还有这样的铸剑高手?”
阿里不哥连连摇头,说:“不不,是小弟派人偷偷潜入中原,从太乙山为大汗请来的。据说,此人是铸剑鼻祖干将、莫邪的后代,干将莫、邪遇害以后,他隐匿民间,从此不再露面。为了把他请来,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啊。”
“四弟辛苦了。”蒙哥深情地看了阿里不哥一眼,眼神和口气充满感激之情。
阿里不哥煞有介事地说:“这人是个怪人,对铸剑的条件要求很严,也很怪。铸造的地点要在阴山背后常年不见阳光的冰窟内,费时须九九八十一天,方将此宝刀铸成。不仅锋利无比,吹毛可断,而且杀人无血,故名凝霜闭血刀!”
大概是阿里不哥吹乎得太神奇了,也速台大妃惊诧得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疑惑地说:“啊!?杀人不流血?世上还有这样的宝刀?”
阿里不哥说:“娘娘不信,可当面试过。”
蒙哥正想亲自试试这口宝刀,便说:“新刀试刃,是祖上传下来的惯例,朕要当面一试。”
阿里不哥点了点头,说:“好!大汗稍候。”说完,转身对布智儿:“去,把最近捉住的那个盗马贼带来!”
布智儿低声说:“王爷,您怎么忘了,不是已经放走了吗?”
阿里不哥问:“走多长时间啦?”
布智儿想了想,回答道:“还不长,不到半个时辰。”
“去!”阿里不哥说,“快把他追回来!”
布智儿有些迟疑,说:“王爷,可是……”
阿里不哥不耐烦地:“可是什么?”
布智儿说:“已经对他判杖刑,罚了款,按规定案子已经结了……”
阿里不哥脸色一沉,用斥责的口吻说:“废物!我是王爷,我说结了就结了,我说没结就没结!快去把他追回来,误了大汗试刀,小心你的狗命!”
“是!奴才这就去!”布智儿不敢怠慢,带领五六名如狼似虎的怯薛亲军,手持兵器,骑马奔出阿里不哥王府,前去捉拿刚刚释放的盗马人。
这个盗马的人名叫忽都,十五六岁,身体瘦弱矮小,看上去还像个孩子。他父亲是个老实巴脚的牧人,虽然还不到五十岁,脸上密密麻麻布满皱纹,显得十分苍老。忽都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由父亲搀扶着,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父亲虽然心疼儿子,但更恨儿子不争气,干下这丢人现眼的事。挨打受罚,使全家人都抬不起头来。忽都的父亲正在数叨儿子,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忽都回头一看,见气势汹汹闯过来一队怯薛亲军。大概是被打怕了,忽都浑身颤抖,情不自禁地直劲儿往后缩,惊怕地说:“阿爸,后头追来一队亲军。”
忽都父安慰儿子:“可能是过路的。”
忽都认了出来:“不是,是阿里不哥王府的,领头的是怯薛长,我认识的。”
忽都父说:“孩子,别怕,你的事已经结了,他们不会是来追你的。”
忽都父亲的话音刚落,后面的骑兵追到跟前,呼啦啦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忽都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追赶自己,急切地问:“哎?哎哎?你……你们要干什么?”下意识地把儿子藏到身后。
街上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聚拢过来,又不敢靠近,站在较远的地方观看猜测,交头接耳地议论。
就在这时,从街的另一头走来两匹马,骑在马上的是忽必烈和廉希宪主仆二人。忽必烈三十六七岁,与蒙哥不同,高大威猛,体形较胖,大脸方额,高鼻阔口,尤其两只耳朵大得出奇,宛若小孩手掌。眼睛细长,但清澈明亮,目光深沉,透着藏而不露的聪慧和机敏。几绺稀疏的髭须垂洒在胸前。跟在忽必烈身后的是贴身爱仆廉希宪,不到二十岁,白净脸,高挑身材,他是畏兀尔人,聪明无比,伶俐异常。忽必烈对他非常宠爱。
自从上次陪蒙哥打猎发生那件事以后,忽必烈一直惴惴不安。当时情况紧急,他只想着不能让蒙哥受到伤害,根本没有,也来不及想其它。不料,却让大汗失了威严,丢了面子,引来蒙哥的勃然大怒。忽必烈从来没有见过蒙哥发这样大的火,极度的愤怒使他浑身颤抖,目眦欲裂,脸上肌肉扭曲变形。在这一刻,同胞弟兄完全成了仇人。父兄们为争汗位和保汗位相互残杀的事,忽必烈是知道的。忽必烈从蒙哥当时的表现看的出,蒙哥误会了自己,认为自己是有意让他下不来台。忽必烈想去向蒙哥当面解释,但又觉得不妥,如果一时解释不清楚,反而会适得其反,越抹越黑。于是,忽必烈想起了小弟阿里不哥。旭烈兀不在,他们弟兄三个最亲近了。毕竟是一奶同胞的手足兄弟,通过阿里不哥从中说合,一定会消除隔阂、重新和好的。忽必烈想到这里,便带着廉希宪向阿里不哥的府第走去。
忽必烈和廉希宪正在向前行走,突然看见前面街心聚拢着不少人,吵吵嚷嚷,秩序混乱。
忽必烈问廉希宪:“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廉希宪说:“看不清楚,好像是在打架斗殴。”
忽必烈说:“走,去看看。”
忽必烈催马走过来,远远看见了布智儿,感到很意外,说:“那不是四弟的怯薛长布智儿吗?”
廉希宪点点头:“嗯,不错,是阿里不哥王府的人。”
这时,布智儿已经命手下把忽都捆绑了起来。
忽都挣扎着哭喊求饶:“你们为什么要绑我?我的案子已经结了,判了杖刑,交了罚款,你们为什么还要捉我?”
布智儿恶狠狠地抽了忽都一皮鞭,蛮横地说:“结了?王爷说没结它就没结!为什么要追你回去?嘿嘿!好事,用你去试刀!”
“啊?!”忽都听说要捉他回去试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面色如土,跪趴着去抱布智儿的腿,哀告求饶:“不不!你们不能杀我!我的案子已经结了!你们不能杀我!求求您了!我不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忽都父觉得天旋地转,老泪纵横地跪下求饶:“老爷!你们不能把他带走哇,他的案子已经结了哇!你们不能这样!不能呀!你们不能杀他呀!”老人伸出枯树皮般干瘪粗糙的老手,死死拽住布智儿的衣襟,不肯松开。
“去你个老不死的!再不松手连你一块带去!”布智儿急了,抡起皮鞭冲忽都父劈头盖脸地一顿猛抽,老人脸上立刻泛起一道道带血的鞭痕。然后跳上马,用绳子拖着五花大绑的忽都,呼啸着飞驰而去。
忽都父眼睁睁看着儿子重新被捉回去,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悲痛欲绝,呼天抢地,嚎啕大哭:“天呐!长生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