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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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虬-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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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星耀南山大虬脱险  月照坟地莲仙诉情(1)
披着星光,踩着夜露,陈大虬急急匆匆地赶回来了。走上村口桥头时,北斗的杓把儿早已转了方向,半轮下弦月挂在东边的夜空中。天,已是后半夜了。
  他这次到滋川县城去清账,本来昨天就该回来的,只因为兵荒马乱的年月,意外之事太多,突然降临的意外弄得他差一点回不来了呢。
  账倒清得很利索,没有遇到什么咬手粘牙的麻缠事。虽然有一两个债户吭吭吃吃咯咯囔囔多少有些不良之意,但大虬来时早做好了准备,该拿的凭据、能找的证言都就手带着,他们刚露出点“黑说白道”的意思来,大虬把凭据往面前一摆,他们立即就换上了另一副模样,该还的还,该补的补。其他的人根本就没让大虬多费半点唇舌,依情依理该如何办的,人家都按情按理办得叫大虬挑不出半点不是来。人,有良心的究竟还是大多数。
  他在达江银号里把所有存款的账目都重新清理了一遍,把原先的旧银票倒换成了新银票,然后借口解手,走到银号后边的茅房里,把银票小心翼翼仔仔细细裹到莲仙给他带的一个白丝手帕里,接着用两件散发着浓烈汗腥气的粗布衣裤缠裹了手绢包,再把衣裤绢包一并塞进油渍污脏的手提布袋里,布袋最上头,他搁了几块已经发出馊味儿的馍馍。从茅房出来,他又到柜上兑取了一百块现大洋,一并装进了“哨马子”(褡裢)。一切备办停当,他走进一家饭铺,要了两碗凉饸饹,四个白蒸馍,一碗红豆儿米汤,狼吞虎咽吃饱之后,起身往回走。他本想再到点心铺子给母亲和暄璋买些南糖之类的吃货带回去,一想那些吃货香泉镇的铺子里也都有,于是就背上褡裢,扯开大步向县城西关走去。
  出县城西门不大工夫,就到了六里坡。此地名为“六里坡”,不是因为坡的长度有六里,而是此坡离县城正好六里。此坡长度虽没有六里,但也是这条官路上最长的一道坡。坡下是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过了桥又是长长的一道坡。陈大虬背着哨马子将到六里坡跟前时,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现象,从这边坡顶到那边坡顶,平平静静,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因此他没有任何戒备。谁知当他一步迈到坡口时,突然大吃了一惊:半坡的树荫下和坡底桥头上,河沿上,黄哈哈地一大片全是队伍。显然是行军累了,正在就地休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是老话了。近几年过队伍过得百姓都害了怕,编出了顺口溜说:“队伍身边过,非灾就是祸。不是害女人,就是抢黄货。”自己身边正好带着一百银元,叫他们碰上了还能有个好吗?所以他赶紧抽身就朝后退,打算往路旁的地里跑。
  可惜,迟了!那些兵已经看见他了。看见陈大虬扭身要往回跑,几个当兵的立即大喊:“站住!回来!”
  大虬没站住也没往回走,几个当兵的立马就从后边追了上来。边追边喊:“再不站住就开枪打死你狗日的!”骂声之后紧跟着就响起了枪声。大虬感到那子弹就好像贴着头皮往过飞一样,如果再跑,他们肯定会瞄准了把自己打死的。连忙往前一扑,卧倒在官路边上。
  那些兵追到跟前,抬脚往大虬的臀上腰上背上胯上一通乱踢,边踢边恶声恶气骂道:“跑你妈的屄!又不是个黄花大姑娘,怕谁肏了你不成?叫你站住为啥不站住?”
  大虬爬起来,还没张口回话,几个兵看见他背的褡裢沉甸甸的,不由分说就从他肩上把褡裢夺了过去,一哇声地喊:“哈,怪不得这狗日的跑哩。原来这里头还真的有些‘货’哩。”

第10章  星耀南山大虬脱险  月照坟地莲仙诉情(2)
六七个兵立即雀儿窝里戳了一扁担似地,叽叽喳喳吵嚷起来:见一面分一半。谁也不能独吞!
  对,平分!不能独吞。
  他们把褡裢里的东西往外掏。掏出那个小布袋,闻见一股汗腥气和一股发霉的馍馍味儿,就把那个包撂到了路边。把银元都倒出来后,几个人达成协议:除了给班长多分十个银元外,其余的按人头平分!
  大虬在他们夺去褡裢之后,最担心的就是小布袋里装的银票。见这些兵把那小布袋扔到了路边,心里的石头倒落了地。他急忙把那布袋拾起来,然后作出苦脸向那些当兵的求告:“老总,求你们行行好吧!这是把家里的地卖了准备给老娘看病的救命钱呀!你们好歹给我也留上几块。”
  那个班长还算“仁义”,对几个部下说:“看这小伙儿说得怪可怜的,就给他留几块吧。你们一人给他一块!”
  几个兵虽不大情愿,但班长的话不敢不听,就都乖乖地一人给大虬撂了一块银元。
  大虬把丢在地上的几块银元捡起来装进“哨马子”,向几个兵打个拱说:“老总,这下我该走了吧?”
  谁知那班长说:“这会儿你还走不成?”
  大虬问:“还要做啥?”
  班长说:“给我们支个差。把这骡子牵到葛家坪去。”
  骡子背上驮的是队伍上用的东西,论理,他们是军人,拉骡子运东西应该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可他们嫌累,再加上他们手里有枪,他们就要抓差拉伕,就要让老百姓替他们做他们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年头,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山高皇帝远,枪杆子就是知县官。惹恼了当兵的,他们随便就能拿枪要了你的命。大虬没办法,只得牵上骡子跟他们走。
  磕磕绊绊颠颠簸簸来到四十里外的葛家坪时,天上的星星已经撒得匀匀的了。
  大虬说:“老总,东西运到了,我就回呀。”
  谁知那班长还不放,说:“跑了一天,弟兄们都乏透了。你再喂一晚上骡子,明天早上放你走。”
  大虬说:“家里老母亲病着,还等着我回去请先生买药呢。”
  几个当兵的一口腔喊:“少啰嗦!乖乖地去喂骡子,明天就叫你回去。再不听话,一枪崩了你,你他妈的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临了,那班长又威吓道:“如果你半夜里想跑,哨兵那枪子是不长眼睛的!”
  大虬无奈,只得又去喂骡子。不过他也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他知道,这些言而无信的东西到了明天肯定还会变卦的,他们一直会把他拖下去的。
  在喂骡子的过程中,借着月光和星光,他暗暗地观察着地形,也暗暗地观察着哨兵。终于,在后半夜,他听见那站岗的骂骂咧咧地嘟囔道:“他妈的,这王八蛋大概是睡死了。还不来换岗!”嘴里骂着,背着枪摇摇晃晃就进屋去叫岗了。大虬一看机会来了,拎上装着小布袋的褡裢,迅速地隐藏到院墙外的一棵大皂角树下,隐隐约约听到两个人在屋里互相抱怨,知道他们出来还有一会儿工夫,便飞一般地朝着来时看好的路径上奔去。
  跑出四五里地了,后边却没听到有任何动静。谢天谢地!那哨兵根本没有发现有人逃走了。
  哨兵没来追,大虬自己却迷路了。直到东方大亮时,他才知道跑错了方向。他本来是要往西跑的,实际上却朝北跑了几十里。赶他找准方向跑回香泉镇时,又是一个明月当空满天星斗的夜晚了。
  他累极了,也饿极了。而镇上的饭铺都已经关了门。他实在走不动了,就决定到天时的二姨家去歇一晚上。天时和天时妈去世后这几年里,大虬莲仙和二姨家的亲戚关系还一直亲密保持着。大虬把天时的二姨当成了自己的二姨,二姨一家也把大虬当成自己的亲外甥一样看待。

第10章  星耀南山大虬脱险  月照坟地莲仙诉情(3)
半夜里听见敲门声,二姨一家人吓了一跳。听出是大虬时,忙把他让进门,烧锅燎灶给大虬弄吃喝。吃喝中间,二姨夫告诉大虬,碧竹寨今天也进驻了一杆子队伍。
  一听说碧竹寨里也驻上了队伍,大虬心里就有些发毛,他担心莲仙和暄璋会遇到什么不测,于是就急忙要往回赶。
  二姨说:“你跑了一百多里路了,还不乏么?”
  大虬说:“吃饱了,身上又有劲了。我得回去,我放心不下……”
  二姨夫也说:“叫大虬走吧。我也有些放心不下呢。”
  心里有了事,大虬身上突然又生出了力量。告别二姨一家后,没用多大工夫就跑完了十几里的路程。走进碧竹寨,他浑身大汗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来到莲仙家门外,他忽然觉得奇怪:怎么没有听见大黄的叫声。忠诚的大黄,每次听到大虬的脚步声时,它都会发出几声亲热的呼喊以示欢迎的。今天怎么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动静呢?他拍了拍门环,门竟然没有关。他连忙推开门,发现窑屋里亮着灯。他连叫了三声:“莲仙!璋璋妈!”却没有人答应。他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堂屋,走进窑门,见一个女人搂着孩子正睡得香甜。仔细看时,孩子是暄璋,女人却是罗英。
  桌子上的油灯下铺着一张纸。他赶紧走到灯下,一眼先看见了那最上头的“大虬哥”三个字。他赶紧把纸从灯下抽出来,只见上边写道:
  大虬哥:我走了。璋璋娃丢给你,你跟罗英好好照看他,就当他是你亲生的。这一辈子遇上你,是我的福份。可我没脸再陪你了……(此处有一片泪水浸渍的痕迹)就是跳进碧水潭;也洗不净我这脏身子了。不要叫璋璋娃看见我的尸首。大虬哥,下一辈子,我还会……
  这是莲仙写的遗书啊!
  大虬脑袋嗡地一声响,两眼直冒金花。他知道今天肯定出了祸事。他焦急地大声吼道:“罗英!罗英!你睡死了吗?快起来!快起来呀!”
  罗英听到喊声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迷迷登登地问;“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大虬心急火燎:“咋了?我正问你呢。莲仙呢?”
  罗英说:“刚还在炕上坐着呢。”
  “今天出啥事了?”
  “队伍上的几十个兵把莲仙拉到竹林里……糟蹋了。”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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