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虬》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虬- 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那小伙说:“不跑怕也难逃活命。刚才我听见连长跟连副说,要是再抓不住真共产党游击队,就拿你俩顶数了。”
  大虬说:“他要把我俩抓回去顶数,审问时我会说话的。叫他们上头的到我村里去一查,知道我是良民百姓,上头还不整治他们?”
  “就因为这个,你们怕就更活不成。他把你们打死了,说你是游击队你就是游击队,那会儿谁替你说话?这几年随便打死百姓充共产党的事我亲眼都见了好几回了。”
  大虬转回头看着这个小伙子,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说得很在理,可又怕他是故意试探或者故意设的圈套让他俩往里头钻。爷儿俩一旦逃跑,军队开枪就师出有名:不是共产党你跑啥?想跑就是共产党!
  大虬犹豫着没有说话。
  那小伙又悄声说道:“大叔,你不要疑心。你大概记不得我了。我叫孟谷雨,五年前,我跟我爸弹棉花到碧竹寨去过。还在你家里住过几天呢。”
  大虬忽然想起来,那年是有弹棉花的爷儿俩,姓孟。老的有五十岁上下,小的就是十五六岁,叫谷雨。爷儿俩没寻下几家活路,那老的竟然病倒了,又是拉又是吐,烧得昏迷不醒。没个歇处,也没有钱,那孩子急得只是个哭。大虬跟莲仙看着可怜,就叫住到了莲仙家紧挨大门的那间厦房里,大虬又掏钱让小伙到镇上请先生来给那老的看了病。吃了几副药,将息了三四天,那老的病就好了。临走时莲仙还给爷儿俩带了四块银元。那小的老的感激得咕咚一声就跪下给他们磕了几个头。怪不得今天一到伙夫班他就觉得这小伙儿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也觉得有些面熟,就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那个孩子。——他比原先高了许多,那脸胚子也比原先大了许多,难怪没认出来。
  大虬正想再问话,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就止住了。提上裤子出了茅房,他又悄声问谷雨:“你爸还结实吧?屋里大小可都还好?”
  谷雨说:“去年腊月,我爸又病倒了。到我走时还在床上躺着呢。”
  “那你咋能出来?”
  “没办法。征壮丁时,保长说我家有我爸,我还有个小兄弟,非要出个壮丁不可,就把我征来了。”
  大虬问:“你刚才说的话当真?”
  谷雨说:“我亲耳听见的。若不是我的恩人,我还不说这话呢。”
  “那你说我们如今该咋办?”
  谷雨把嘴凑到大虬耳朵边,说:“今晚后半夜是我的岗哨。我在村东头。到时候你们从那儿跑就是。”
  “你不怕连累了你?”
  小伙子很义气地说:“不怕。知恩不报,不如猪狗。你放心,我还有办法。”然后两人约定了暗号,准备半夜时行动。
  大虬和暄璋跟伙夫班的炊事兵睡在一个屋子,铺的是麦草,睡的都是大通铺。不知那些炊事兵是疏忽大意,还是怕门口风大有意让这爷儿俩挡风,总之把大虬和暄璋安排睡在了地铺的最边儿上,爷儿俩伙盖一条从房东家借来的破被子。大虬睡不着,暄璋也睡不着,听着紧挨暄璋的那个大胡子兵呼噜打得震天响,满屋子咬牙放屁说梦话的声音和打鼾声混成一片的时候,大虬先拧了暄璋一把,然后对暄璋耳语道:“一会儿我拽你,就赶快起来,动静要小,脚步要轻。咱们准备跑。”
  暄璋不敢说话,只暗暗地点点头。大虬看不见,只从他晃动的身子感觉到暄璋明白他的意思。然后爷儿俩就都睁着眼等候。大约三更时分,门外传来了一声猫叫。接着又连叫了两声。大虬知道是谷雨来了,就捅了捅暄璋。爷儿俩原本都是合衣而卧,这时都迅速坐了起来,听了听屋里的动静,有人喊:“看你往哪儿跑!”暄璋吓得一哆嗦,以为那人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刚要搭腔,大虬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仔细再听时,那人又嘿嘿笑着,喊:“好嫂子呢,咱俩弄一火嘛。”大虬知道那人是在说梦话,梦中大概正跟女人*哩。再听其他人,全都呼呼地睡得跟死猪一样。大虬紧紧攥着暄璋的手,悄悄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地拉开虚掩着的门,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院子里。借着星光,看见谷雨在一棵树下立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14章  践承诺大虬舍亲子  酬旧情谷雨救恩公(12)
见他二人出来,谷雨忙走近前低声说:“大叔,跟着我走。”
  大虬便拉着暄璋跟上谷雨快步往前赶。走到村口,谷雨说:“出了村,顺着这条路,翻过那道沟,就没事了。大叔,你们快跑吧。我不送了。我还得到那边哨位上去应付呢。”
  大虬紧紧抓住小伙子的手,无比感动地说:“孩子,叔忘不了你。”
  谷雨顾不得客气,只急切地催促:“啥都别说了。快走吧。”
  大虬拉上暄璋小跑着出了村。浓浓的夜色很快就遮住了他们的身影。看见二人走远了,孟谷雨才折转身上了他的哨位。
  暄璋从没走过夜路,更没有在这种情形下走过夜路。因而一路上跌跤爬坡磕磕绊绊走得十分艰难。如果不是大虬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他,他肯定早已跌到路旁的塄坎下头去了。跑下那道沟,暄璋带着哭腔说:“干大呀,我实在跑不动了。”
  大虬说:“跑不动了也得跑。这会儿要是再叫抓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拉着暄璋继续拼命地往前跑。他觉出暄璋的腿的确有点拉不动了,拉着他跑还不如背上他跑。就说:“璋璋,实在跑不动,就爬到我的背上来,我背着你跑。”
  暄璋有些犹豫:“你这么大岁数了,我一个小伙子……”
  大虬说:“大的身子骨比你美(有力)。快来!”说着蹲下身子,让暄璋爬到背上,背起来继续往山上爬。十七岁的暄璋真跟当年的冯天时一样,个子虽然不低,可是长得瘦气,大虬背上他,觉得并不比一捆子青草重多少。
  冯暄璋趴在大虬的背上,听着他粗重的呼吸,感受着他身上肌肉的活动和心脏的跳动,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暖流。这暖流是从大虬的身上传到他心里,又从心里流遍了全身的。他的腮帮紧贴着干大的头发,干大的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潮潮的汗气,汗气里充满了雄性的气息,是那样亲切又那样有力。干大的脖子有些滑腻,下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到了暄璋的手背上,落得暄璋心里酸溜溜又热辣辣的,有说不尽的感激。他为几个月前对干大的无礼而深深地惭愧了。他不再为干大和母亲有麻搭之类的闲言碎语而烦恼了。也许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冯天时的骨血,可是那个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冯暄璋记不得他的模样,想不起他的声音,更不知道他给自己干过什么。就算他给了自己这条生命,可是如果没有现在正背着自己的干大,也许这条命早就不存在了。世界上现在还有一个叫“冯暄璋”的生命存在着,应该说是由两个男人构成的一个事实。而且这后一个构成他生命的人似乎更为重要。
  现在是仲春时节,地里的麦苗正在拔节,油菜花开始热烈地绽放,田野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与芳香,实在令人陶醉,一刹那,冯暄璋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呵,幸福的童年!童年时期自己就经常趴在干大的背上,干大背着他去看戏,去赶集。他哪里是自己的干大,他实在就是自己亲亲的亲大呀!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大!”
  大虬问:“咋了,璋璋?”
  暄璋说:“你就是我的亲大。得是?”
  大虬心里登时热浪翻滚:“你咋这会儿问起这话了?”
  暄璋说:“你对我这么好的,比对存根还好,你咋能不是我的亲大呢?”
  大虬刚想说什么,突然响起了枪声。枪声是从胡家坪村里发出的。随着几声枪响,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人声。也许是孟谷雨在按照他的既定计划继续在迷惑他的长官,也许是有人发现他们跑了,当真要来追赶。危险并没有过去,他背着暄璋更加用力地跑起来。
  暄璋似乎从大虬的背上得到了力量的补充,他说:“大,你把我放下来,我现在能跑动了。”
  大虬放下暄璋,两人手牵手继续向前猛跑。跑上岭头之后朝胡家坪望去,听见那零零星星的枪声朝胡家坪的东边响了过去。大虬知道队伍已完全入了小伙子孟谷雨布的迷魂阵了。
  他放心了,说:“璋璋,没事了。他们现在就是变成四条腿的狼,也撵不上咱了。”
  暄璋问:“咱现在往哪搭去呀?”
  大虬说:“从这道岭往北,然后再往西拐,到野鸡岭你舅家去。你必须在你舅家躲上几天。咱得防着,万一这帮狗日的真寻到了碧竹寨,咱有理怕也说不清。”
  天上星星十分灿烂。远处的山村里,有了公鸡的啼声。胡家坪方向的枪声渐渐也平息了,黑幽幽的山野里一片寂静。
  大虬拉着暄璋翻沟越涧,正要穿过一片树林子的时候,却听见林子里传出了一个低沉的呼噜呼噜的声音。那呼噜呼噜声无疑是从喉管里发出的,而且还带着胸腔的共鸣,听着很像是什么动物压抑着的鸣吼。
  大虬和暄璋都吓了一跳:是野狼?狐狸?还是山豹?不管是什么野兽,只要是野兽,此时此地,都不能等闲视之。
  他们立即停住脚步,并且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林子里的声音又出现了,但这回却不是呼噜声而是一声咳嗽——一声男人的咳嗽。
  暄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虬心里也不由得一“格森”:那是谁?他在林子干什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