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一个人敢说。”
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四爷,你这又是何苦?
弘历接着说道:“时过境迁,我以为皇阿玛已经可以把这份情埋藏在心里,后来皇阿玛登基,竟被我无意中发现了这里,这两幅画相隔整整二十三年,当年街头相遇的一个小丫头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可她离皇阿玛却是越来越远。初婳,我不曾喜欢过什么人难以体会皇阿玛的心情,可是你能明白,是不是?”
我拨弄着画沿,淡淡地说道:“即便明白又如何?你也说时过境迁,如今你的十四婶已经不在,就算皇上心里如何的怀念都好,与我又有何干?他又何苦困我于此?”
弘历转过身望着我,“不,也许你自己没有察觉,你的言行、神态、甚至眼神都同十四婶极为相似,我起初认识你的时候并未察觉,后来有一回你跟五哥在亭里说话,你望着五哥不出声的样子吓了我一跳,我当时一晃间差点错认你是十四婶。”
“可我们根本就不一样,长相不同,身份不同,背景不同,除了爱上同一个男人。”
“只要有一处相像就足以触动皇阿玛的了,就连五哥这样冷淡的人都愿意同你亲近,更何况是痴恋了她二十多年的皇阿玛?初婳,”弘历扶住我的双肩恳求道:“皇阿玛并非存心为难你,只是他本就放不下的感情因为你的突然出现又重新被燃起,你就当念在他一片痴心的份上留下来,我答应你,待局势稳定些我再想法子帮你,可以么?”
我忍不住抓住弘历的衣襟问道:“你要我可怜他的痴心,那谁又来可怜我的痴心呢?我日日夜夜思念十四爷却不得相见,我甚至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倘若我真的留下来,那你所说的局势要何时才能稳定?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我低下头轻叹道:“弘历,我等不起。”
“我答应你时常带十四叔的消息给你,我也保证若是朝内平稳些就立即想法子送你出宫,到时就算皇阿玛不允我也拼了劲带你去十四叔那儿,所以初婳,我求你,求你留下,皇阿玛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你若狠心打破他就再也撑不下去了,皇玛法临终前你不是一直陪伴在旁么,你难道忍心皇玛法在地下也不得安心么!”弘历猛然间一跪,“初婳!自皇阿玛登基以来朝内就不太平,前几日太后在寝宫把皇阿玛亲手奉上的朝褂撕得粉碎,皇阿玛如今心力交瘁已经病倒了,我求你别再提出宫的事,至少等这阵子风头过了行么?”
我放开他长长呼了一口气,“你容我想一想吧。”我退出了东室,沿着来的路走回自己的房间,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先帝和弘历的几句话。
…… ……
“大清的两个女人就是朕手里的种子和水,一个是孕育大清继位人的女人,一个是维护大清江山稳固的女人,大师断言你与大清的命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 ……
“皇阿玛多年前曾经失踪过几日,回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整整半个多月都下不了床。”
…… ……
“朕要你保老四顺利登基,帮他排除一切朝廷内外的阻碍,直到他坐稳这龙椅为止。”
…… ……
“皇阿玛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你若狠心打破他就再也撑不下去了,皇玛法临终前你不是一直陪伴在旁么,你难道忍心皇玛法在地下也不得安心么!”
…… ……
“自古帝王高高在上却孤清冷傲,帝王的心永远没有人看得透,听的明。”
…… ……
“就连五哥这样冷淡的人都愿意同你亲近,更何况是痴恋了她二十多年的皇阿玛?”
“初婳姑娘,四阿哥方才叫人带了封信给您。”我摊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十四叔一切安好,请勿挂心。
我心里默念:皇阿玛,我既遵守对您的承诺暂留,也请您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佑我早日同胤祯相聚。我看着屋里重新换上的白兰花,叫来了屋外的宫女:“这位姑姑,请你把这枚‘如意锁’交给四阿哥吧。”
春秋
因为事先对我的约定,弘历每日一次来我这里报道,传达胤祯的消息之余,也顺便关心一下我的生活,或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替我平息后宫纷乱四起的谣言。我并未察觉到身旁的人对我独居东耳房有何意见,而我也乐得清净。那日弘历告诉我皇上累病,我便担任起照管皇上日常膳食的任务,除此之外,在太医来给皇上请脉的时候,我也会随侍在旁,记下太医的建议并对皇上的膳食做细微的改动。
皇上如今仍是偏好素食,尤其不能接受油腻的食物,加之太医也认为皇上日夜操劳吃的清淡些也好,我便日日写了清凉开胃的菜单给御膳房班领。如今皇上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原先王府里头过来的,但皇上登基之后更加忙碌,苏培胜便要求我在皇上用完晚膳之后仍然留在他身边,在皇上看折子的时候也好端茶送水。同为养心殿六品侍女的宝琴年岁已大,我看宝琴急切想要离宫的心情也只好答应下来,只是皇上每日不到三更绝不就寝,而我也只能侍候在旁,不敢有半点怠慢。
这一日,太医院新任院判刘崎特地嘱咐我,说是皇上近日调理身子的药方里多加了一味五味子,要我记得不能给皇上喝普洱以免冲了药性。我照着太医的话找来了新进的茶叶又调整了菜单打算给班领送去,才走到小厨房门口就听得两个人在低声议论着,我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又进退两难便侧耳听起来,凭声音听起来里头是一老一少两个宫女。
“…… ……如今可是矜贵了,养心殿多少人,还差一个端茶送水的?定是皇上授意苏公公才这么说的。”
“姑姑怎么知道?许是苏公公看着初婳姑娘手脚伶俐才这样安排,姑娘从前不就是伺候圣祖爷的么?从乾清宫调过来的自然同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个小丫头知道些什么?这个胡初婳可是当初圣祖爷赐给十六爷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婚事就给黄了,听说是她自己不肯嫁,我说呀她必定是看准了皇上将来大贵才退了十六爷,搞不好呀人家是等着当娘娘哪!”
“姑姑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一些,我上回听梅姑姑说四阿哥对初婳姑娘特别关心,现在想来他怕是知道皇上看上姑娘所以多花点心思在姑娘身上,好讨皇上高兴呢!”
“岂止四阿哥,你是没瞧见,这睿主子也日日来得勤快,连退了婚的十六爷也没事儿找事儿往养心殿跑,还有呀,”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道这后殿的东耳房是什么地方?”
“知道!是姑娘现在住的地方!”
“笨啊你!”屋里传出一声毛栗的声音,“照规矩养心殿后殿的东耳房是中宫皇后的居所,如今那胡初婳一个人住在里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呀,姑姑?”
“当然是要当皇后拉!我头一回看到她就觉着她有娘娘命,你瞧瞧,这皇上连东耳房都特意布置了让她住,就算她出身低做不了皇后,当个贵妃总是有的,哟哟哟,到那时她退了十六爷的婚事可就值啦!”
“…… ……”
我收起了菜单退了回去,回到了那间美伦美唤的房间,这间属于中宫皇后的东耳房,如今皇上还未册封六宫,准皇后乌喇那拉氏仍是以雍王妃的身份住在坤宁宫里,不知她知道我住在东耳房里有何感想,而那个蛇蝎瑶霜又会如何。
“初婳姑娘,该去御前伺候了。”苏培胜跑得很急,汗水从额上滴下来,我循声问道:“苏公公,何事如此紧张?”
“姑娘有所不知,皇上刚刚视朝回来就接到太后在寝宫昏厥的消息,皇上急忙赶过去却被两个老婆子挡在门外,皇上什么样的身份,几时轮到那两个老东西胡搅蛮缠,当下就拖了那两个老东西下去仗责二十,可等皇上进去却被太后一顿痛骂,这太后才醒过来就骂得皇上狗血淋头,这不,皇上就给赶回来了。姑娘是知道的,皇上就算憋着气也不会在太后面前发,这会儿回来便是在寝宫里发脾气,奴才们连靠近点儿都不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皇上被太后拒之门外,太后不愿相见已经让皇上不悦,如今更是叫了两个粗鄙的老婆子来阻挡皇上,如此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难堪?
“苏公公,奴婢随您走一趟吧。”我揣上先前写好的菜单向皇上寝宫走去。
寝宫外三丈外都感受不到一丝生气,苏培胜走在前头,见此情景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凝了神跟在后头,内室伺候的两个宫女低着头动也不敢动一下。苏培胜回头跟我示意便带着两个宫女出去了,我走到皇上身边,悄声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边。
“皇上,喝口茶吧。”我见他没有反应,向前移动了一步。“皇上,新进的龙井,是江西今春的新茶,试一试吧。”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接过茶杯,还未送到口边便狠狠砸在地上。我吓了一跳,立即平复了情绪找来了杯子重新倒过。
“皇上,无论如何莫要跟老人家生气,太后的脾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也就在先帝面前才柔得下来,如今先帝骤然离世,她也是受不住打击才发发孩子脾气,皇上一国之君宽宏大量过了就是。”我把茶杯放在他手中,叫他不好意思再砸碎。“初婳也听说了今日的事,皇上不也罚了那两个老妈子了吗,怨也消了,气也出了就罢了,还有好些事儿等着皇上去做呢。昨儿个年大人的那些个折子不还没看完么,不如等初婳去点了油灯皇上继续看了它可好?”
他重重地放下茶杯,茶水顺着杯盖滴下来,在杯底形成一个圈,被他的掌力震得来回波动。
“你在这儿劝朕不如去劝她!朕真心实意当她是太后,该敬的敬了,该奉的也奉了,她可好,撕了朕亲手奉上的朝服,砸了朕亲自挑选的屏风,还三番两次地拒朕于门外!她连一丝的颜面都不愿给朕,叫了两个鬼不像鬼的老婆子来赶朕,她何尝当朕是天子!何尝当朕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