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们因为能够羞辱一个国王而显得洋洋得意。他们很明显地打算使用他们窃取来的这种权利。因此,一名庭丁过来对查理一世说,依照惯例,被告应该在他面前脱帽。
查理一个字也不回答,而且把他的毡帽向下压了压,转过头去。等到庭丁走开以后,他在庭长对面为他准备的扶手椅上坐下,用手上拿的一根短短的白藤手杖敲打他穿的长统靴。
帕里始终陪伴着他,站在他后面。
达尔大尼央没有看这样的场面,而是朝着阿多斯望。阿多斯的脸上流露出心中全部的感情,国王因为有力地克制,所以能够泰然自若。阿多斯一向沉着冷静,现在竟这样激动,叫达尔大尼央不禁感到吃惊。
“我真希望,”他附在阿多斯耳朵旁边说,“您要以国王陛下为榜样,不至于愚蠢地在这个笼子里给人杀掉。”
“请您放心,”阿多斯说。
“哈哈!”达尔大尼央继续说,“看来他们害怕出事,因为您看到处都加了双岗,原来我们只看到长矛,瞧又出现了火枪。现在对付所有人的家伙都有了。长矛朝着大厅里的听众,火枪是应付我们的。
“三十个,四十个,五十个,七十个,”波尔朵斯数着新来的士兵说。
“喂,”阿拉密斯说,“您忘记数那个军官了,波尔朵斯,我觉得,他很值得数进来。”
“太对啦!”达尔大尼央说。
他气得满脸发白,因为他认出那个人就是摩尔东特,摩尔东特拿着出鞘的剑,带领火枪手站在国王后面,也就是面对着旁听席。
“他会认出我们来吗?”达尔大尼央继续说,“要是给认出来的话,我就赶快撤退。我可一点儿也不愿意让别人这样杀死我,我非常想自己挑选怎样死法。眼前,我却不愿意在一只笼子里给人用枪打死。”
“不,”阿拉密斯说,“他没有看到我们,他只望着国王。该死的,瞧这个无礼的东西用怎么样的眼光看着国王!他恨国王的程度像恨我们一样深吗?”
“那当然!”阿多斯说,“我们只不过除掉了他的母亲,国王呢,剥夺了他的爵位和他的财产。”
“正是这样。”阿拉密斯说;“不过,别出声啦!庭长现在在对国王说话。”
确实,庭长布拉德肖505正在对尊严的被告说话。
“斯图亚特,”他对国王说道,“您听好点您的法官的名字,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向法庭提出。”
国王仿佛这几句话不是对他说的一样,把头转到一边。
庭长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听到一声回答,场内寂静了片刻
在一百六十三名指定的法官当中,只有七十三名能够答应,因为其它的人害怕做这样一件事情的帮凶,都没有来。
“我开始点名了,”布拉德肖说道,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全体法官中有五分之三的人缺席,一个个照点起来。出席的人根据他们敢不敢坚持自己意见的程度,应到的声音有的响亮,有的微弱。叫到缺席的人的名字以后,总是短暂的寂静,然后再叫一遍。
叫到费尔法克斯上校,接着也是寂静了片刻。沉寂时的气氛庄严,显示了缺席的人员就他们个人来说是不愿意参加这次审判的。
“费尔法克斯上校?”布拉德肖又叫了一次。
“费尔法克斯?”一个带着嘲弄味道的声音应道。从清脆的嗓音可以听得出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他非常有头脑,所以不到这儿来。”
全场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欢迎这样大胆说出来的话。女人们虽然软弱,但是有时也会表现得勇敢,而她们的软弱又会使她们避免受到报复。
“这是一个女人的嗓音,”阿拉密斯喊道。“啊!真的,我可以打赌她一定年轻漂亮。”
说着,他站到座位上,想看看旁听席里发出声音的地方。
“凭良心说,”阿拉密斯说,“她确实迷人!瞧呀,达尔大尼央,所有的人都望着她,她不顾布拉德肖逼人的目光,连脸色也没有变。”
“这是费尔法克斯夫人,”达尔大尼央说,“您记得她吗,波尔朵斯?我们在克伦威尔将军那儿看见过她和她的丈夫。”
一会儿以后,被这个奇怪的插曲打乱的宁静气氛又恢复了点名继续进行下去。
“这些家伙发觉他们不到足够的人数的时候,将会停止开庭的,”拉费尔伯爵说。
“您不了解他们这些人,阿多斯;您注意看看摩尔东特脸上的笑容吧,再看看他望国王的那种目光吧。那是一个担心他的受害者会从他手上逃脱的人的目光吗?不,不,那是得意洋洋、充满敌意的微笑,相信报仇即将成功的微笑。啊!该死的毒蛇,有朝一日我和你相交的不是目光,而是真刀真枪,那对我可是一件喜事!”
“国王长得真是俊美,”波尔朵斯说;“还有,你们看,尽管他成了俘虏,可是他的衣着还是非常讲究。他帽子上的羽毛至少要值五十个皮斯托尔,喂,阿拉密斯,您看呀。”
点名结束了,庭长下令宣读起诉书。
阿多斯脸色变得苍白。他原来的期望又一次落空了。虽然法官人数不足数,诉讼案件还是要进行预审,国王的罪事先已经判决好了。
“我对您早就说过了,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耸耸肩膀说道。“可是您始终不相信。现在,您鼓足勇气静听吧,我请求您千万不要过于激动,这位穿黑衣服的先生就要运用特权放肆地宣布那些小小的罪过。”
果然如此,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粗暴的指责,这样无耻的辱骂,这样猛烈的控诉来玷污一国之主的。以前,人们只是杀害国王,最多对着他们的尸骨痛骂一顿罢了。
查理一世特别留神地听控诉人的发言。他对那此辱骂毫不在意,却牢牢记住指控他的内容。当仇恨的情绪表现得太过分的时候,当控诉人提前担任刽子手的角色的时候,他只是用蔑视的冷笑来回答。总之,起诉书是一篇可怕的作品,目的是要置人于死地,不幸的国王发现在起诉书单把他所有的轻率的过失都说成是阴谋诡计,把他所有的错误都说成是罪行。
达尔大尼央让那一连串的谩骂在耳边飘过去,他认为它们只配受到他的蔑视,不过他的明智的头脑注意到控诉人控告的某几件事情。
“应该承认,”他说,“如果因为他轻率和冒失所以惩处他,这个可怜的国王是应该受到惩处的,可是,我认为此刻他受到的惩处对他太残酷了。”
“不管怎样,”阿拉密斯回答说,“国王是不能够惩处的,该惩处的是他的大臣们,因为英国宪法第一条便是:国王不可能犯错误。”
“对我来说,”波尔朵斯望着摩尔东特,而且一直只注意着他,这时心以想道.“如果不是怕惊动在场的国王,我就要跳下旁听席,连奔三步扑到摩尔东特先生身上,把他掐死。我抓住他的两只脚,用他的身子去痛打那些冒充法国火枪手的混蛋火枪手。到那时候,机智灵巧的达尔大尼央也许能想出一个法子救出国王。我应该和他谈一谈。”
至于阿多斯,他听到议会没完没了的辱骂,看到国王又长时间地耐心听着,不禁怒火中烧,紧握双拳脸涨得通红,嘴唇竟咬出血来,在位子上再也坐不住了。他原来两臂结实,现在两手发抖,原来意志坚定,现在全身哆嗦。
这时候,那个控诉人用以下这句话结束他的讲话:
“我们以英国人民的名义提出以上控告。”
这句话使旁听席里发出一阵阵低语声,在达尔大尼央背后发出了一个雷鸣般的声音,那不是女人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叫出来的。
“你说谎!”这个声音喊道,“十分之九的英国人民都厌恶你说的话!”
这是阿多斯的声音他气愤地站了起来,伸开两臂斥责公诉人。
听到他的叫喊,国于法官,旁听的人,全都对着这四个朋友坐的旁听席望。摩尔东特也和别人一样,而且他眼就认出了这个法国贵族,还有他身旁的另外三个法国人,他们也都站起来了,脸色苍白,神情愤概。摩尔东特高兴得两眼发光,他重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发过誓一定要杀死他们。他气势汹汹地把他的二十名火枪手召集到他身边来,指着他的仇人所在的旁听席,说:
“对着那边位子开枪!”
但是,这时候,达尔大尼央拦腰抱住阿多斯,波尔朵斯拉住阿拉空斯,一刹那跳下了座位,冲进走廊,飞快地跑下楼梯,在人群中消失了。在大厅里面,火枪口对准三千名旁听的百姓,威胁着他们,他们乞怜的叫喊声,惊慌的嘈杂声,阻止了己经想开始的一场屠杀。
查理也认出了四个法国人。他一只手按在胸口,想压住剧烈的心跳,另一只手捂住眼睛,怕看到他的忠诚的朋友遭到杀害。
摩尔东特气急败坏,脸色发白,全身哆嗦,举着剑向大厅外面奔去,身后带着十名持戟的士兵。他在人群中搜寻,探听,累得直喘气,后来,他一无所获地回来。
法庭上混乱不堪。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说话能让别人听得到。法宫都相信每个旁听席随时都会爆发出怒斥的声音。旁听的百姓看见火枪全对着他们,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乱哄哄的声音没有停止过,一直骚动不安。
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您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护?”布拉德肖问国王。
查理戴着帽子,站了起来,这不是为了表示谦恭,而是为了要让自己处在凌驾一切的位置。
“在审问我以前,”他的口气像是一位法宫而不是一名被告,“你们先回答我。我在纽卡斯尔的时候是自由的,我和两个议会缔结了一份条约。我履行了这份条约,你们不但不照条约办事,而且从苏格兰人那里把我买到了手,我知道,没有花多少钱,因为照你们的政府的经挤状况拿不出更多的钱来。可是,用一名奴隶的代价买到了我,你们就指望我不再是你们的国王了吗?不,不,要是回答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