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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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全本-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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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我不敢苟同,说老实话,北京的池子太大,再优秀的歌手也要在浪尖上滚几滚,在水底下喝点水。几年之后我和刘玉栋、麦家等几个作家来到什刹海,我看着沉醉在那迷离夜色中的人们,一下子想起了谢云娜说起的什刹海,我以为那里会是歌声阵阵。可是我没有看到。
  难忘的歌唱的夜晚给了我女友谢云娜广阔的想象空间,她的生活在老虎的歌声启发下豁然开朗。也许她的血液里就涌动着那种狂躁不羁,也许她只是出于对老虎那种虚幻生活的向往,我宁愿相信是后者。我天天盼着她回到我的身边,有一天我听到了她久违的声音。她打来电话不过是让我快速地给她汇点钱过去,她说他们已经身无分文了。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北京待了整整半个月。老虎的歌唱事业发展得并不顺利。
  他们到北京后的一周之后,在大地唱片见到了黄小茂。黄小茂坐在沙发上,抽着三五烟看着他们俩,黄小茂随意地问了一句:“女朋友?”
  老虎急忙回答:“朋友的,朋友的。”
  黄小茂优雅地笑笑,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云娜。谢云娜低下头,她说她感觉自己的脸像是刚刚在火上烤过。
  他们在北京又等了一周,等到了黄小茂的好消息。黄小茂说,他觉得其中的一首歌《亲爱的朋友刘建东》非常好,想收入《校园民谣》的第一辑中。听到这个喜讯,老虎有些忘乎所以,他激动地抱着谢云娜转了几个圈。说到这里时,谢云娜对我说,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就是一时兴奋抱了抱我,你可别吃醋呀。我的心情很复杂,老虎是我最好的朋友,谢云娜是我的女友,按理说我不应该做无端的揣测,可是听着她讲得眉飞色舞,仿佛只有我一个人是局外人,我有些黯然神伤。谢云娜显然看出了我的沉重和失落,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那是一张热情得有些发烫的神采奕奕的脸,她声音妩媚地说:“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的胸吗,我让你看。不过它有点小,你要有点思想准备。”
  就是在那天他们把仅有的一点钱花了个精光,好好地庆祝了一下。谢云娜说老虎头一次喝了啤酒。她说,那天的老虎像个孩子似的。在民院的草地上,他喝得烂醉,谢云娜说她趁机摸了一下他的络腮胡子,她告诉我说,胡子很硬,真的像是两柄剑。
  我给他们汇去了钱,我在留言栏里写道,速回,我想你。
  他们收到了钱就有了继续在北京待下去的资本,我不知道我的那句留言是不是能够打动谢云娜,让她想到我。她回来后我问过她,她皱着眉头说:“留言?我怎么不记得了。”
  可能是由于兴奋过度,从来不喝酒的老虎把嗓子喝坏了,所以当黄小茂让他到录音棚去录音时,他发出的声音怪怪的,嗓子像是被两只巨大的手掌压扁了。在进录音棚前,老虎的紧张显而易见。他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动。谢云娜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老虎沙哑着嗓子说:“你别走了,我看着心烦。”
  谢云娜像只听话的小猫停下来,站在墙角静静地打量着他。老虎却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后来老虎坐到了那张有些旧的黄色沙发上,抱住了头。我女友谢云娜走过去,拿开了他的双手,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对他说:“你肯定行,别紧张。”
  谢云娜的抚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次录音可能是老虎无数次失败之中最惨痛的一次,对他的打击也是最重的一次,因为有一个姑娘期待的目光在看着他。我想,这可能是他觉得非常伤心的原因。黄小茂听完他的录音,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缓缓地说,你的歌词和曲子都是一流的,但你的声音是三流的。这句话等于判了他的死刑。谢云娜在一旁向黄小茂解释他嗓子不好的原因,她说他不小心喝了酒影响了声音的效果等等。其实说再多的原因都无法改变现实。当他们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地唱片,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后,老虎突然间笑出了声,他的笑声虽然有些破败,却不乏快乐。他的笑声倒把一直没敢出声的谢云娜吓了一跳。谢云娜说,就是在走出大地唱片的一刹那,她想起了我,她想起了石家庄。她对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港湾。
  老虎说,要不是因为有你,我才不管什么录音不录音呢。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并不太在乎出不出名,能不能大红大紫,我只想让自己快乐。写歌、唱歌、写诗,读给朋友听,唱给朋友听。这都是我快乐的理由。我不需要结果。我只是看到你这么辛苦地陪我来北京,其实你就是想看看我的成功。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老虎的一番表白让谢云娜从对我的思念中脱离出来,她顿时打消了对我的想念,也打消了回石家庄的念头。她说,她看到了一个心中真正存有信念的人。他是个纯粹的人,一个超越了世俗的人,一个令她清心寡欲的人。
  我女友谢云娜脑子中虚无缥缈的信念给了她继续留在北京的信心。她不顾我的电报一封接一封。她把电报都扔到了陪老虎去歌厅唱歌的路上。北京炎热的夜晚,飘零着我无比惦念的电报。那寥寥的文字像是断线的风筝,永远留在了拥挤的北京的夜色之中。
  实际上老虎在慢慢地等着自己的嗓子恢复过来,他想重新去大地唱片录音,他想给谢云娜一个完美的结局。他想让谢云娜看到那个信仰的美丽尽头。他知道,我的女友不可能永远跟在他的身边。
  对我而言,促使谢云娜突然离开老虎的原因一直是个谜。回来后谢云娜闭口不谈,我看到一个完整的谢云娜回到我的身边,我也不用再去应付她的车间主任,我松了口气。那天晚上,谢云娜喝了一瓶啤酒。她让我关掉宿舍的灯,她麻利地脱去了自己的上衣,让我借着月光看到了她小巧而光洁的乳房。那两个有点坚强的家伙一进入到我的视线中,我的思想就崩溃了,我忘掉了老虎,忘掉了遥远的北京,忘掉了这是一对仍然埋藏着危机的小天使。
  回到我身边的谢云娜仿佛也忘掉了老虎和不切实际的信仰之类,她快乐地上班,快乐地和我享受着恋爱的乐趣。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的上午,老虎突然又敲开了我宿舍的门。我想用不期而至来形容他的到来。我正在睡觉,昨天晚上,催化装置出了一起事故,我一直在事故现场盯到清晨七点。我刚刚睡着就被老虎的打门声惊醒了。
  我睡眼惺忪地坐在乱糟糟的床上,看着老虎把他的吉他小心地放到桌子上,他深深的眼窝里仍然是那么自信。我们这次的谈话并不愉快。我的态度有些冷淡,老虎看在眼里。所以他的话语并不像上次那样滔滔不绝,而是断断续续,但从他的话语中我仍然能够大致了解一下他最近一段在北京的生活。他说他在北京见到了那个姑娘。我嘴上轻松,内心紧张地问他见到了谁,哪个姑娘。他说是那个内蒙古姑娘。我这才恍然。
  老虎在一家酒吧里唱歌时碰到了那个内蒙古姑娘。他刚刚唱完一首歌,内蒙古姑娘和一个白白静静的小伙子亲昵地走进来。老虎说那姑娘一进来他就看到了,他说,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他仍然能够从空气中感觉到她的存在。那姑娘却没有看到坐在那里唱歌的老虎。内蒙古姑娘和小伙子有说有笑地挑选了一个离老虎比较远的位子坐下来。此时,老虎唱了一首忧郁的歌曲。他一张嘴就吸引了内蒙古姑娘的注意。内蒙古姑娘频频地回头向他张望。老虎一曲没有唱完,内蒙古姑娘就来到了他的面前,坐在正对着他的一张椅子上,她双手支在膝盖上,像以前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那一刻,老虎觉得这个世界都融化了。
  内蒙古姑娘约他来到他们的桌边,向老虎介绍了她的男朋友,男朋友说着一口蹩脚的国语,内蒙古姑娘说他从东京来,学的是时装设计。内蒙古姑娘说,哪天他要是开个人时装发布会时,一定请老虎到现场给他唱歌助兴。老虎说:“他妈的,我要是去的话就唱一首《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他的故事很平淡,我只是不知道老虎所说的酒吧中的邂逅有没有谢云娜参与,是在谢云娜走之前还是之后。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天的我非常想睡觉,我的情绪非常低沉。所以我问老虎又来石家庄干什么。我的问话显然出乎他的意料,老虎吞吞吐吐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对,看看你。你还是那么能睡觉呀,睡觉还磨不磨牙?”
  我对老虎假装出来的热情没有了兴趣。我说:“我困得要死,你随意吧。”我这句话等于是下了逐客令。
  老虎知趣地拿起吉他,和我告别。他提醒我说:“睡觉的时候戴一个牙套会对你的牙齿有好处。”
  谢云娜从厂里回来时我还在睡觉,我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告诉他老虎刚才来过了。谢云娜在我狭窄的宿舍转了几个圈,还掀开床帘往床下看了看,仿佛老虎是只猫能藏到床下。我不高兴地说:“走了,已经走了。”
  谢云娜立即阴沉着脸问我:“是你把他赶走的?”
  我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
  谢云娜把我从床上拽起来,逼着我去火车站追老虎。我虽然老大的不情愿,但是看着她愤然而发青的面孔,只好穿好衣服去坐班车。我打着哈欠对谢云娜说:“我去追他可以,但是他愿不愿意跟我回来是另一码事。”
  谢云娜说:“你要是不把他追回来我就永远不再见你。”
  一路上我都有些闷闷不乐,我的美好的恋爱生活被这个突然闯入的老虎给搅得七零八落。我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开始有些恨老虎了。我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转了足足有十圈,也没看到老虎的影子。我看到的那些人都很正常,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担子,挑在身上,显在脸上。而老虎和我们格格不入。他身上没有任何的担子,所以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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