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护士在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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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护士在美国-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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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好,可我心里喜欢!”然后她又拉着我的手,好像是要肯定我理解了她的意思。她说:“我喜欢,就是我快乐。快乐是一种心境,是我自己决定和掌握的。这不在于这个房间的大小,家具的新旧,而在于我没来之前,我就决定喜欢这个新家了。”
  凯茜确实是一个快乐的老太太。她眼睛虽不好,但耳朵却不聋,对外界的反应既敏感又准确。她在入院之后不久,就交了不少朋友。她对我们助理的工作,从不挑剔。凡是自己能做的事,绝不麻烦我们。
  又一次,我和她聊天说到快乐,她说她自己一生的快乐原则是:心中不存憎恨,脑中不存担忧,生活简单,多些给予,少些期盼。
  是的,那个时候,我初到美国,经济拮据,工作辛苦,心中常常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不满。但是一位普通平凡的盲人老太太却用她的言行告诉了我,什么是快乐的真谛。快乐是一种思想,一种感受,天堂和地狱都在我心中。只要我想快乐,我就是一个快乐的人。而能够为自己快乐地活着,是一种洒脱,是一种成功和超脱的人生。
  自从和凯茜成了忘年之交后,我的心情也慢慢地开朗起来了。然则,生活的真实性就在于它并不是处处皆美好。一家老人院就是一个大千世界的缩影,这里有着形形色色的老人。有快乐的凯茜,就有忧愁的桑德拉。
  桑德拉是所有的护士助理都感到头痛的、难伺候的老人。
  这里是有一定原因的。桑德拉多年来患有强迫症。强迫症是一种以强迫症状为主的神经症。患有强迫症的人,对自己的某些明知不合理却反复出现的观念、情绪和行为不能控制,无法摆脱。焦虑和痛苦常常驱使患者一次又一次地违背自己的意愿去重复那些毫无意义的观念和行为。
  平日里,桑德拉的为人表现得十分拘谨,敏感多疑,胆小怕事,自卑自怜,过分注意生活中的细节。比如:平日里,她的房间和卫生间必须收拾得一尘不染,犹如生活在真空之中。各种生活用具也必须放在她规定的位置上,所有的衣服更要按她编的号码,纹丝不乱地放在柜子里。
  不仅如此,最难办的是她每晚入睡前的晚间护理。晚上如厕之后,第一件事是刷牙,牙膏挤在牙刷上的多少,要由她来定。挤多一点,她说浪费;挤少一点,她又说刷不干净牙齿。接下来是洗脸的规则,她洗脸和洗手的香皂和毛巾都是分得清清楚楚的。脸和手的次序是:先用专用的香皂洗脸,再用专用的毛巾擦干;然后再如此这般地重复一遍洗手的过程。
  等好不容易洗漱好了以后,她便坐在沙发上,先让护士助理给她按摩背部,手法过轻过重,都会引起她的反感。接下来,是让护士助理将润肤膏擦在她的两条小腿肚上。每一条腿要反复擦三遍,每一遍之间要有间隔的时间,时间的长短是由她从一数到五十的标准来定。这一切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只是强迫症的一种十分典型的症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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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勤慎肃恭(13)
当这一切都在她的强迫意识下完成后,就差换睡衣上床入寝了。美国各家老人院的睡衣,都是统一的。但桑德拉坚持不穿院里的睡衣,而是要穿自己的。这倒也没什么。可她从周一到周日都要换不同颜色的睡衣,并要求我们护士助理将每日要穿的睡衣的颜色记下来。我们建议她将睡衣也编上号,但她却毫无理由地拒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唯一知道的是,她的固执来自于强迫症。
  要知道,我们护士助理每天不是只护理一个老人,每天都有那么多的老人,等着我们去照顾;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完成。我们怎么可能准确无误地记住桑德拉一周轮换着穿什么颜色的睡衣呢?常常是因为护士助理拿错了睡衣而惹得桑德拉大呼小叫。然后是她自己生气失眠,从而又给夜班的护士带来了很多麻烦。
  最后一道程序是盖被。桑德拉大多数时间是盖两层,一层是被单,另一层是线毯。第一层被单,要拉到腋下;第二层线毯,要拉到腰部。高了或低了,她都会抱怨。然后要将她的床头摇到她指定的高度。
  桑德拉每晚睡前的一通“奋战”,不仅是把我们,同时也把她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不胜烦恼。但她的强迫意识却迫使她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她便不会安心。所以,这场戏仍要天天上演,永无完结。
  为了桑德拉,我特意到美国的地方图书馆,去查找有关强迫症的资料,从而了解了强迫症的起因、治疗和护理。在护理的章节里,特别强调了对这样的病人在除了药物治疗以外,最重要的是心理护理,而完成心理护理的人主要是病人的家属。对于成年累月住在老人院里的桑德拉来说,我们这些护士助理就是她的亲人了。
  我知道,桑德拉一直在服用抗强迫症的药物。但实际上,对于这种病人,光靠药物治疗而没有心理治疗,其效果往往不佳。必须双管齐下,才能收到明显的效果。而日复一日的心理护理,很明显的是要靠我们这些护士助理来完成。我想试着帮帮桑德拉。我采取了书上介绍的“顺其自然”法。我将桑德拉睡前的一切习惯,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每每轮到我护理她时,就看看小本子上的内容,久而久之也就都记熟了。
  刚开始,桑德拉并不十分相信我。因此我每次护理她时,总是有意把动作放慢,格外小心谨慎,耐心温柔,尽量让她心满意足。
  也不知道是我的脾气性格让她觉得很耐磨,还是我的柔声细语让她听起来很顺耳,抑或是我的认真态度让她深受感动,总之,她从开始对我的怀疑,渐渐变成了信任,最终变成了依赖。发展到后来,她决定不让任何人给她做晚间护理,只要我这个中国人来护理她,好“光荣”呀!我的同事们都乐得手舞足蹈,从此卸了桑德拉这样的一个“大包袱”,谁会不乐呢?!
  说心里话,我也并不是那样心甘情愿地天天护理这样一个有“心理麻烦”的人,但我也并不讨厌她。我知道她就是一种病态,她处在迫不得已的状态中无法自救。
  就这样,桑德拉成了我每天理所当然需要照顾的老人。每当她高兴,我又有空闲时,她也会拿出家庭老照片本子,慢慢地给我讲她家里每一个故事。看到她开心一些,我也会为她高兴。我们之间一直友好相处,平安无事。
  然而,生活中常常会有着出乎意料、大起大落的变化,让人感到措手不及。就在我接手护理了桑德拉三个月之后的一个冬天的下午,天气阴沉沉的,漫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我按时下午三点钟去接班,刚刚走进护士站,一个同事就对我说:“萍,那个最喜欢你的人走了。”“谁?”“桑德拉!”“去哪儿了?”同事指指天。我吃惊地问:“去天堂了?怎么回事?”“心脏病!今天早上十点多走的。”
  怎么会呢?昨晚上床时,她还好好的,和我道过晚安呢!我身不由己地冲到桑德拉的房间里,但早已是物在人亡。桑德拉那时已被送到太平间去了,床上空空的。我一个人轻轻地在那个十分熟悉的房间里,从卧室到卫生间,一切的一切,仍旧是按照桑德拉生前的“严格”要求,纹丝不动地、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每一件东西上好像还留着桑德拉的体温。难道物也有情吗?它们是不是也在和我一起追思着桑德拉夫人呢?我没有眼泪,有的只是内心无限的惆怅。我和桑德拉之间的短短的几个月的淡泊之交,在告别之际,竟是如此沉郁的一抹。
  

一、勤慎肃恭(14)
生命竟是这样脆弱。在让我感到茫然的同时,也让我感到时刻肩负着亲手把老人送上天堂的重任。也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让我的老人们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芭芭拉是个中国南方的老太太,却有一个洋名字。她是我在老人院工作多年中,唯一护理过的一个中国人。所以,至今回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芭芭拉两年前中过一次风,由此变成了老人院的轮椅阶级。
  芭芭拉即便是在中国人里,仍属于那种瘦弱老太太,更不用说是在一群人高马大、体重超标的美国人中间了。外加上她衣着随便,身无首饰,素面朝天,灰蒙蒙的头发既短又薄。这一切都给芭芭拉带来了更多的苍老。
  芭芭拉是个安静且要求不多的老人。平日里,她凡人不理,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坐在窗前发呆,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我试着和她打招呼,她也简单地挥挥手并不说话。为她做事,她也只是说声谢谢而已,从不多谈。有一次,我去为她换床单,见她又是坐在老地方倚窗呆望。我也好奇地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想看看有什么东西那么吸引芭芭拉,但却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窗外倒是有着一片极开阔的绿茵茵的草坪,和着湛蓝的天空,天空中又有几朵闲散的白云,悠悠荡荡的,像是大海里浮动的白帆。蓝白绿以外,则看不见任何车影和人影。整个画面中唯一移动的东西就是那变幻不定的白云了。或许,芭芭拉是喜欢赏云的女人?想到我自己闲暇时也有望云遐思的爱好,便觉得我懂得了芭芭拉。
  但是,细观芭芭拉,又可以看到她明显不愉快。而且就我在那里工作的日子里,从没有见过她的任何亲人。她是个孤老太太?无儿无女?会不会讲英文?她来自何方?为何不开心?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子里出现。有一次,我听到她在电话上用英文很生气地与人交谈,然后“叭”的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原来,她会讲英文,只是不愿意和周围的人交谈。
  再后来的一天,芭芭拉用了泻药,而没来得及去厕所,就把裤子全搞脏了。我一声不响地替她清理、洗澡、更衣。她大概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一遍遍地用英文说谢谢。我告诉她不必谢了,照顾她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只希望她能过得顺心!她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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