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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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旅店-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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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怔,这声音是……
果然,我抬起头,正对上了杜辰徵一双深邃眼眸。他的大手在我额头上按了按,说,“烧倒是退了些,比上午的时候好多了。”我望一眼窗外,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原来我已昏睡了一整天。
“我……怎么会病倒的?”我傻傻地问,分明记得自己临睡前还龙精虎猛的,怎么睡一觉醒了就成了这番模样。
杜辰徵扶我躺好,轻轻为我掩好被角,道,“昨晚你本就着了凉,又熬夜,在梦里还念着什么‘诗赋欲丽’……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知道段老爷子好古文,就连做梦都在念道着‘诗赋欲丽’么?……看来我真是为了段家的事殚精竭虑了。
我躺在床上,无奈地眨眨眼睛,以这样的角度看他,才发现杜辰徵的睫毛也很长,浓密并且根根分明……他低头回望着我,半晌,一双眼睛渐渐弯起来,说,“喂,郁心咏,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脸一红,别过头不看他,努了努嘴巴说,“我只是在想,像你这种人,居然肯屈尊降贵地来照顾我?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杜辰徵轻轻扳过我的头,将一条浸了凉水的毛巾覆在我额头上,笑道,“也不知你做了什么梦,又哭又笑的,还闭着眼睛吟诗作对……下人们都以为你脑子烧坏了,谁还敢来伺候你?”
听他这样说,我忍俊不禁,唇边不自觉就挂了一丝笑。躺在枕头上看着他那张英挺无害的俊脸,原来跟他在一起也有这样轻松舒服的时候。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向我的眼睛,上挑的唇角带了丝戏谑,俯身靠向我,气息里忽然间又充满了压迫感……
他俯在我耳边说,“郁心咏,你在梦里叫了多少次我的名字,你要不要猜猜看?”
……我,我真的会在梦里叫他的名字么?无端想起《大话西游》里的桥段,难道,不知不觉间,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位置么……
我脸一红,嘴硬道,“你欠了我们郁家很多钱嘛,怕你不还,在梦里念叨一下有什么出奇?……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说着,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去,不敢再看他。
杜辰徵轻笑一声,说,“我走了,你记得喝药。”
说完,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有一些不舍……也许他跟我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只能有这么一瞬,等到了明日,他又是他的黑帮堂主,我又是我的上海名媛,江山美人,两不相侵。
正在这样想着,杜辰徵却忽然折了回来……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俯身贴近了我的脸,双唇沿着我的鼻尖轻轻地吻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的吻已经汹涌而来,却又那么轻柔……我浑身无力,双手本能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他的吻这样熟悉,让我想起那个荒唐的夜晚……我也知道不应该,可是不知为何我竟然拒绝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辰徵终于缓缓松开我,眉目间有些意犹未尽的神色,说,“你刚才嘴唇好干。现在,好多了吧?”
我的呼吸起伏不定,脸涨得通红,看到他此时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又羞又怒,随手抓起个枕头丢向他,说,“要你管!你这个爱占便宜的登徒子!”
杜辰徵灵巧地避开,回头朝我戏谑一笑,转身闪出了房门。

五.{国学大师}

风寒好了之后,我立刻差人给段老爷子送了拜帖。婚姻大事,想来段景文这样的公子哥自己也做不了主的,我不如直接去讨好他的爹,到时候父母之命,他想不娶我也不行了。
……只是,嫁给段景文——这真是我想要的结果么?走了这一步,我还可以再翻转头么?
段府很气派,门口摆着两只白玉石狮子。高门大院,曲水流觞,果然是几代为官的大户人家。
段家仆人将我引进书房的时候,段老爷正在桌前写字。
只见他身形清瘦,白眉白须,一袭青布长衫,拇指上戴着一只翠绿的翡翠扳指,撂下手中的毛笔,看我一眼,淡淡道,“来了。”
我忙行礼,道,“郁心咏拜见段伯伯。久仰段伯伯大名,今日得见……”
他却摆摆手打断我的话,扬起他刚写的一幅字,道,“你来,看看我这字,写得怎么样。”
我心想,这段老爷子果然是个位高权重又清高惯了的主儿,不屑寒暄,直奔主题就要考我呢。
走过去细细一看,宣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百尺竿头”。
我端详片刻,笑道,“段老爷这四个字,是写给段公子的吧?”
段老爷子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瞟了一眼他老人家的神色,不咸不淡的,看来我得说些更有建设性的评语才行。我深吸一口气,仔细端详那幅字,只见一笔一划间,挥洒犀利。眼角瞥见墙壁正中悬着一把铁剑,与这幅字的感觉浑然天成。
我脑中回忆着段家几代为官的背景,以及段老爷在官场上一生左右逢源又不失强硬的作风,略一思索,道,“小女对书法技巧研究不深,只能用感觉去评断这幅字。好不好我不敢说,只是段老爷的字,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段老爷靠在太师椅上,随口问道,“谁?”
我抬头,字正腔圆答道,“辛弃疾。”
段老爷一下来了兴致,眯起眼睛看我,神色里似有赞许,道,“哦?你倒说说看。”
“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稼轩词别立一宗,又称英雄之词。他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有将相之才。在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都有精到的见解,又有军人的勇武精神和敢作敢为的魄力。一生忠贞报国,却又一生为分裂的国家状况所伤。”
此时正值军阀割据,南京政府根基不稳,国内形式内忧外患,一片混乱,而他却人到暮年,那些不甘,自负以及年少时金戈铁马的意气,在他矍铄的眼神,犀利笔锋里,全都看得到。
房间里一阵沉默。段老爷垂首看着那幅字,似是若有所思。我看着他,也不再言语。
良久良久,他抬起头,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道,“且不说你这番话是真还是假,倒是很对我胃口。郁老三的女儿,果然不一般。你只须再回答我一个问题——若要用一句稼轩词来形容老夫此刻的心境,会是如何?”
我冲口而出,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段老爷看我一眼,哈哈大笑,击掌道,“没想到我段某,竟会在此时此地,碰上你这么个小知己。”有家仆应着他的击掌声走进门口,段老爷吩咐道,“上几个小菜,再去酒窖里拿壶上好的女儿红来。”说罢抬头看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夫今日要为了你多喝几杯了。”
我一听这话,登时也来了豪气,拱手道,“那我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不醉不归了!”
段老爷酒量很好,可是我也不差。其实我说他让我想起了辛弃疾,其实也不完全是恭维,他们都一样豪气干云,令人敬重。酒过三巡,从历史聊到现状,从南京政府谈到诗词歌赋……早听说段老爷子给政府上文书都用骈文写就,我索性就跟他大谈特谈古代文论,什么“奏议宜雅,书论宜理,诗赋欲丽……”都是我一早准备好的台词,果然大对段老爷脾胃。两人正相谈甚欢,我一低头,却看见他腰上悬着一块玉牌,看起来十分眼熟,上面雕着一个“锦”字。
我知“锦”字是段老爷名讳,忽然想到尹玉堂也有这样一个玉牌,除了中间的字不同外,其他花式一模一样,我心中一凛,难道尹玉堂真与段老爷之间真有些的渊源?
正在思忖着,段老爷酒意正酣,只听他幽幽念道,“山前灯火欲黄昏,山头来去云。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
是稼轩的《阮郎归》。
不知为何我也有点心酸,张口接道,“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房间里又是一时沉默。我举着酒杯走到窗边,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我长吁一口气,眼角却瞥见两个身长玉立的身影正站在窗下。定睛一看,竟是段景文与杜辰徵,二人神色都有些怔怔的,似是在那里站了很久。
我浅笑,斜倚着窗棂,挑眉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二位公子。”

六.{往事如烟}

跟段老爷子道别之后,段景文送我和杜辰徵走出段府。他站在门口,夜色下看我的眼神有些惊异,又有些赞赏,直直看着我说,“心咏,真没想到我父亲会这么喜欢你。”说完,他看一眼杜辰徵,说,“杜兄还担心你在段府会受委屈,结果,你倒成了我爹有史以来最年轻一个酒友。——要知道,好多政府高官,都上不了我爹的酒桌呢。”
我本有些累了,不愿再与他应酬,可是想到我目前的任务就是勾引他,于是换上一副笑脸,说,“段公子过奖了。是我叨扰府上呢。”
眼角瞥见杜辰徵正身长玉立地站在一旁,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忽然上前一步,以国外的道别礼节亲了下段景文的脸颊,说,“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约。”说着,妩媚一笑,转身就上了轿车。
透过车窗往外望,只见段景文有些怔怔的,目光一直没再离开我。杜辰徵却神色如常,礼貌地跟段景文道别,默默地坐到我旁边,面上没有一丝动荡的表情。
我不由有些失望,往旁边蹿了蹿,故意离得他老远,拗着脖子望向窗外。
夜色渐弥。
深蓝的天幕下星河璀擦,一勾弯月悬在树梢。狭小空间里,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说,“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你说的很好。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想衬得起这两句话?”
我一怔,回过头去看他,昏暗光线中,杜辰徵侧脸弧度出奇的好看,直挺鼻梁上撒了一层银辉,眸子里仿佛沾染了熠熠星光……我的心无端一跳。
他忽然笑了,侧过头来看我,俊美笑容在夜色下透着几分蛊惑的意味,他说,“郁心咏,本来,我不明白尹玉堂为什么会忽然喜欢上你。现在,倒好像有些理解了。”
我又是一怔。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把头凑过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唇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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