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消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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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消失的时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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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错了!你必须唾弃你的外祖父!你必须鄙弃你亡命国外的父母!你必须抛弃你这
个罪孽深重的家庭!否则,你,你弟弟,在这个社会中都永远也不会找到出路!”
    对于自己的过去,谁可以没有自尊?对于自己的将来,谁可以没有自信?然而
我们这急风暴雨般的呵责和斥骂却把这个女孩子的过去和将来扫荡得干干净净。
    南珊仍然无言地站着,她抱着弟弟的手臂已经没有了力量,头也垂得更低了。
    “你听到了没有?”我知道她心中那沉默的城墙已经完全崩溃了。
    南珊站着,过了很久,才咬着嘴唇轻轻点了一下头。一颗泪珠顺着她的衣襟滚
落下来,沉甸甸地在撤去地毯的地板上跌得粉碎。
    直到今天,我都无法理解,我怎么竟能对她说出那么一套冷酷无情的话,更无
法理解,为什么在她受到了那样猛烈的打击以后,我还能对她心中那道已经倾颓欲
堕的防线做了最后的一击,竟然把那一连串大张挞伐的字眼儿与南珊这样一个女孩
子联系在一起。当我的朋友把那些肮脏和丑恶的字眼儿接连向她打去的时候,我清
清楚楚地记得,我的心怎样被绞得生疼!
    “走吧!”我怀着铁一般冰凉的心向她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南珊慢慢转过身,带着弟弟向那道小门走去。可是当她已经推开门的时候,我
突然想到了她的那本《莎士比亚戏剧集》。仓促中,我把她叫住了:
    “你站一下!还有一件东西,一本书……”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一时竟找不到
合适的语言来说起那件事。
    南珊站住了,但是并没有回头。她站在门口把头摇了摇,便痛苦地收缩着双肩,
搂着弟弟继续走了进去。她走得那样缓慢。当她的身影已绎消失在门后的时候,她
留在门沿上的手指很久才慢慢地、发着抖松开。

    大街上。装满了衣服、书籍、器物、皮箱和一套大沙发的卡车,满载着红卫兵,
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飞驰。
    我的红卫兵战友们靠在车帮上,脚下踩着满车“战利品”,高唱着雄赳赳的红
卫兵战歌,全都沉浸在胜利的兴奋和欢乐中。
    我一言不发地直立在卡车上,风从我耳边呼呼地吹过。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
不想,心中乱糟糟的,又象是空荡荡的。三个月来,我曾经反复去推想那个叫做
“南珊”的女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曾经设想过她的父母是学者,作家,艺
术家,或是和我父母一样的党或军队的高级干部。我毫不怀疑她一定是在一个极好
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甚至当红卫运动刚刚兴起的时候,我曾希望过能在自己的队
伍中看到她……可是,我却没有料到她的家庭原来是这样的。她的父母一直逃亡国
外,不,实际上她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她只有一个在战争中一败涂地的老将军做
外祖父,和一个弱小的老太太做外祖母……
    我想着,想着那满目疮痍的战场——在那冰天雪地的炮火中诞生了我和她;想
着那浓荫密障的树林——在那古老高台上一场天真的高谈阔论中我们建立的友谊;
还想着刚才那个宁静的庭院和古朴的客厅,想着猝然相遇时她那低垂的头,苍白的
身影,和那颗摔碎在地板上的沉重的眼泪……我漫无边际地想着。不,其实我什么
也无法想。我的脑海被一幕幕急促闪过的战场、宴会、树林和客厅完全淹没了。
    南珊,南珊……我心中反复想着这个名字!
    我就这样沉默着,任凭战友们震耳欲聋的歌声在我耳鼓上震响。那时候,在我
的感觉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感到那无数雪亮的路灯,从我头顶上的夜空中一
盏又一盏飞快地向后划过……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光寒十四州

理想
娶一个美女
过颓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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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空间 发短消息 加为好友 当前离线  5# 大 中 小 发表于 16…3…2006 09:41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秋

    黑暗中,我手忙脚乱地洗印好最后的几张照片,拉开了厚厚的黑窗帘。顿时,
一片白花花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向结满冰花的玻璃上哈了一口热气,透过融迹向外一望,才发现外面已经飘
起鹅毛大雪了。
    我看看表,离火车出发的时刻还差两个多小时,于是把那一堆未经剪裁的照片
往怀里一揣,匆匆穿起大衣,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梯,取出车子推到大街上,跨上
便拼命地蹬动起来。
    这场大雪给我骑车增加了不少困难。但是,寒冷却挡不住友谊的召唤。
    今天,我的几个好朋友就要到内蒙古大草原上去落户了。而他们走后不久。我
也将应征入伍,并且完全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服役多久。所以,我们这些在文化
革命的动荡中结下友情的伙伴,可能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天各一方,几年,十几
年,甚至几十年,再要欢聚将很难了。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赶到车站。把最
后聚会的照片分送给朋友们,然后坐在车厢里热热呼呼地再好好谈一谈。现在送行
的人中可能只差我一个人了,朋友们不知正等得多焦急呢?
    当我终于赶到车站,跑上站台的时候,这里早已人山人海。要想上车简直不可
能了。
    车站里的热闹是空前的。在站台中央一条写着“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的大红横幅标语下,一群年轻人正起劲地摘动一面大红鼓,敲着好几对铜钹和铜锣;
上百个小学生打着花鼓,跳着舞蹈;在人们的头顶上,高音喇霸积播放着“到农村
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雄壮歌声。人群==皇毕炱鹫笳罂诤?br /》 声。十几面红旗来回晃动着,更增加了这一片热闹而混乱的气氛。这些声音混合在
一起,简直就是一片狂涛巨浪,一场急风暴雨,使人的耳朵除了一片轰鸣之外,什
么也听不见。
    我踩到花圃的铁栏杆上,越过攒动的人头望过去,只见一层层的人挤满了站台,
簇拥着一列列绿色车厢。
    我跳下栏杆。开始使劲扭动身子向车厢挤去。我拼命挤到了离车厢三四米远的
地方,人就象压缩过的一样,再也挤不动了。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各个车厢窗
口张望,车厢中已经坐满了人,每个窗口都露着三四个脑袋在与外面的人讲话。但
是我却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淮平!……”突然从嘈杂的人声中隐隐传来一声呼叫。
    我顺着声音寻去。终于在几个脑袋后面发现了朋友的半张脸。他在车厢里着急
地叫着,甚至把嘴也伸了出来,我却根本无法听清他说的什么。
    “他们都在哪儿?”我大声喊着,声音却淹没有浪涛中。连我自己都不大听得
清。
    他咧着嘴,使劲摇摇头。
    “他们、他们哪?”我高高举起照片,用更大的声音问。
    他伸出大拇指向后翘着。我立即明白,他们都在上面了。可是我怎么上去呀?
    我真恨不得从人群头上爬过去。但是我正在用力,前面一个人却用胳膊肘用力
顶了我一下,不满地说:“穷挤什么?没见人都挤成罐头了!”
    “我急着送东西!”我手里满把的照片仍然举在头上。
    他看了一眼,不以为然:“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劳驾,咱们都老实呆会儿吧。”
他手上,也无可奈何地捧着一个缝紧的布包。
    我知道。想到车厢跟前去已经毫无希望了。我满身大汗地挤出人群,不得不想
想其他办法。我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突然,我发现远远车尾那边冷冷清清,心中不禁一亮:如果我能从尾车钻上去,
不比在车窗前更强吗?我决心试试运气。
    这里可真是冷清多了。列车旁到处散乱着一些行节和邮袋,停着一辆电瓶车。
几个工人正坐在行李间吸烟,还有两个女乘务员靠在车厢上轻松地聊着天。
    我装做上不去车的样子,急急忙忙向车门跑来,说了声“来晚了,那边上不去
了。”便一步跨进了车厢。
    我顺着车厢快步向前插去。这时我才发现,车厢里除了堆着过多的行李,人们
只不过都挤在了窗口,里面其实并不拥挤。我迅速走到第三节车厢。这里可是拥挤
多了,过道中堆满了行李,我刚一进来,便不得不抬高了腿,从那些包袱、皮箱中
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过去。但没走几步,我就必须踏着座位才能越过去了。我从一个
座位跨到另一个座位上,一路不断地给人道歉:
    “对不起!……请让一让……谢谢!”
    他们有的忙着自己的事情,有的讨厌地看看我。倒并没有作声。可是当我快到
最后一个座位时,一个人却吼地一声叫了起来:“哪儿来的混蛋!你他妈乱踩什么?”
    我站在座位上向下一看,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学生站了起来,胀得紫红的脸正恼
怒地看着我。原来他的大狗皮帽子被我碰掉在地上。正掉在一大堆瓜子皮和烟头上
面。
    我赶快向他道歉:“对不起,行李把过道都难满了。”
    “少他妈废话,你给我拣起来。”他一手叉腰,一根手指笔直地指着地上,挑
衅地瞪着我。
    显然,我面前出现了一个蛮横无理的家伙。看他那翻着眼白的眼睛,好象如果
我不弯腰给他拾起来,他就要把我揍扁似的。
    我心中冲起一股怒火,咚地一声跳到地上牢牢站定:“我不拣。”
    现在,我已站在宽敞的过道里,而他的两腿却都挤在行李中间,在这个极为有
利的位置上,如果我猛击他一拳的话,他肯定会翻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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