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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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殇-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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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庄这一称谓源自这个村庄古朴的特征,且房屋格调是呈清一色的青色调,加之一条不知始建于哪个年代的一条蛇形的青石板路,石板路从村中央的主脉上延伸,在村庄的开口便处如蛇信子一般吐出,蜿蜒延伸。这是条延伸至几里外县城临城的唯一的路。村后一座矮山,山上覆盖着一层层蓊蓊郁郁的凤尾竹,黄昏时分阳光像洒水般,稀稀疏疏地从林间舒张的枝干中透过来,滤下的只是点点繁星般的圆孔,大多数为竹林所荫蔽,让整个村庄营造了一层阴郁的氛围,太阳还没完全西沉村庄就黪黑一片。朝村口东面袁溪像一条乳白的腰带绕村后西面山岨,缠绕着这青衣女子,在村口的石桥处与青石路交汇。桥边的伫立着一棵体型粗大的樟树,樟树枝繁叶茂,沿着主干往上约丈许,零零星星地就分布着些许的树洞,这些树洞就成乌鸦筑巢的绝佳场所。但美中不足的是,偏偏不知什么时候,在这些乌鸦巢下,有人建起了一间青石瓦房,并在房檐上挂上了一个名叫裕清豆腐坊的朱红色的牌匾,在屋脊的后面又竖起了一个方形建筑物,然后不定时地吞吐出缕缕青烟,青烟弥漫的时候,乌鸦便倾巢而出,阵势几乎可以遮蔽青庄的半边天,一时哀鸣阵阵。在拂晓时候,声音溶解在青烟里,顺着一排排的屋脊,从天窗格子里钻入,与胡屠夫的酣睡声一阵撞击后,便侵占了他的耳膜。

  ×,叫丧的又来了!这让他心烦意乱,可否极泰来,这丧叫往往也成了胡屠夫起床的自然闹铃,所以不至于让他错过起床的时辰。可他却不如意,尤其是在价值千金的春宵缱绻还未全消退之时,忽然就被这“哑哑哑”的哀鸣搅乱,他脑子里就立即像烧起了一堆无名火,而且从脚跟直往眉梢迅速蔓延。他恼怒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乌鸦的丧叫总是不合时机地发生在他身边,除了打破他的美梦。还有一种情况,当然,这里要插上一句,那就是胡屠夫有个的高亢粗犷的嗓子,还能唱上几句的信天游民歌。胡屠夫虽以杀猪为职业,但酷爱唱歌,平时总不忘在村头村尾练练嗓子,就是在砧板前夜不忘哼上几句。由于天生嗓门大,使得他的歌声荡气回肠,加上学上过北方信天游民歌,这在南方甚为少见,这更使得他的迥乎不同之处。关于他如何学得信天游,这是后话。反正为此县里的戏班还会在下乡汇演时聘上他亮上几句。演出效果极佳,以至被一度聘为专职演员。别人揣测,他与孙惠芹的关系,圭臬于此不无关系。其实恰恰相反,因为他一度太痴迷这他称之为艺术的东西,孙惠芹担心他难以自拔。孙惠芹说,艺术对你来说称谓爱好可以,别痴迷就可以,否则,靠这个会饿死人。对于孙惠芹呢,虽然喜欢他的歌,可她更关系他的生计,毕竟人得活在现实,活在当下。

  他歌声高亢粗犷,村头空旷,声音就在村头的樟树前回荡着。由于嗓门发音较粗,发出来颇有几分乌鸦丧叫似的嚎叫,故而引得乌鸦群鸟趋同仿效之。这当然引得他不悦。

  在大多数日子里,尤其是吴生不在青庄的日子里,这张简陋得只剩支架的杉木床上,就成了他作为男人征服世界的一个象征和见证。而这个被他征服的世界里,软绵绵地躺在他阔大肩胛里的这个女人,总是意犹未尽地撩起她妩媚的头发,在他的怀里婆娑,瞬时,一阵酥软的感觉,如麻醉针剂注入体内,让他几乎要忘却自己还是那个从早到晚提着那血淋淋的屠刀东奔西跑的屠夫。可这一阵阵的悲鸣让他不得不梦醒了,此外,他觉得这怪异的叫声给他美梦带了不吉利的因素,有时甚至让他产生一种幻影,他常常在这幻影里看到吴生操起他的屠刀,凶神恶煞地朝他疾冲过来,口里还 “奸夫*”地嚷着,这让他立即从刚做男人的雄风中委顿下来,跌落到深谷里。虽然他从身体到心里都从不惧怕吴生,可这种感觉就像道分水岭,使他床上的状态判若云泥。但在他眼里,吴生压根就是他娘的孬种,不像个真正的男人,否则孙惠芹怎么会躺在他的床榻上?想到这,他又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优越感。当然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来自于自我安慰的一种满足抑或是其它因素。

  屋内黑魆魆的,几乎看不清任何家什的轮廓。他胡乱地在床边乱摸一通,隔着被褥在孙惠芹鼓鼓的胸前抓起凌乱的衣服胡乱地穿起来。趿起鞋,然后抄起墙角的铁钩,捡起尖刀、砍刀、刮刀、锉子,一并装在那只沾满猪油的篮子里。完了用铁钩子挽着一篮子的屠猪器具,掉过头,在昏暗中朝孙惠芹说,快起了,别生着让人看见了,小心你那家那肺痨子回来了。孙惠芹好似受了不平的待遇似的回了一句,你家那病秧子才一去不回呢。孙惠芹说出这句,当然有这些年的积压的醋意作祟了。在人们眼里,孙惠芹永远是刀子嘴豆腐心,心直口快。虽说这是无心的快语,可是,对于胡屠夫来说,这句话像张冰冷的湿纸贴在他的背上,一种冰凉感直入毛管,内脏里却翻腾不已,一会儿背上却汗涔涔地湿了一片。他忽然想起,每当他和面前这个女人云雨之时,即便是黑暗中,他总感觉有一双放大的瞳孔在直愣愣地盯着他,像寒夜里的萧杀清冷的月光,刺得他浑身发抖,他一层层地褪去衣服后的冷,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心理。也就在这时,桂莲的影子就如同张胶纸,贴在他床头,发髻凌乱,眉骨紧缩,脸色僵白,目光犀利,让他直哆嗦。

  按他的理来说,一个丧妻多年的壮汉,再续娶个女人,或者偶尔尝尝女人的滋味,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桂莲偏不,她总是带着多年前的怨怼,和她的英魂一起,游荡在这不过十平米的小屋里。以致他做那事时常有种被绳所束缚的感觉,舒展不开。这根无形的绳常把他从在云端的歆享拉落到乏味的低谷,好似一辆彪驰在旷原上的车忽然一个急刹,难免让刚享受驰骋旷原的乘客扫兴,而经历这种感觉的的常客正是孙惠芹。要知道,男人在哪个节骨眼上都可以掉链子,唯独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每次发生这种异变,孙惠芹中不免抱怨说,又去哪沾花惹草了,否则怎么会又没货,要不就是得了什么病。他想争辩,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想想,是他于心有愧,可他心里却也原谅了自己。毕竟自己从桂莲得了那场尿毒症去世后,他就没有另娶新妻的打算了。为什么,他不想多说,其实那场临时凑合的婚姻在他看来早已名存实亡,毕竟当初是他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压力,也为完成当时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母亲的夙愿,才草草完成的那场没头没脑的婚姻,对于那场象征化、符号化的婚姻,他当然已没有多大留恋的意思了,这么多年他们几乎同床异梦。可他为什么还会于心有愧?这如在背之针芒,又一次戳痛了他的脊背。这让他作为男人强者象征的一面,又被无形地打压下去了。倘若不是自己的无能,桂莲怎么会这样送了性命?每次看到她病发,却爱莫能助,眼睁睁看着死亡一步步吞噬妻子的生命。其实妻子离他而去倒不是他最大的痛处,而是他作为男人强权的象征的失败!而这种不伦不类的状态也又一次验证了他的失败,倘若不是那样,怎么会有这样的尴尬?

  这让他觉得憋屈、窝囊,自己生得一副魁梧且孔武有力的身材,却不如吴生,吴生长得精瘦,丹凤眼,三角脑瓜。吴生天生一双女人般的细手,做起细活来那手就像脱兔一样,没几下功夫就编织出了几个竹篾箩筐或簸箕类的家什,有时还编上些小玩具,用稻草杆编织鹿啊,驴马蛇之类的,简直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只要他往哪一坐,小孩和妇女就像涨潮似的往他那涌,他还不如这个他嗤之以鼻的人呢。当然他天生的那副好嗓音,足以值得炫耀,可知音甚少,常让他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包庐山牌香烟,划了一支火柴,火苗腾腾地在黯黑中燃烧起来,戳在烟的根部,他啪嗒啪嗒地深吸着,红色的星火就后退了一大截,带着他的忧郁,一起燃为灰烬,这时,一只羽翼黝黑的乌鸦落在他的门框的条木间,扑棱了几下,嘎嘎地鸣叫起来,他搭起猪钩恶狠狠地往乌鸦方向挥去,猪钩带着一阵虚风,吓得乌鸦呼啦一下就飞跑了。他心里竟兀自地好受了些。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常挨家串户的,加上卖肉的经验,胡屠夫结识了不少市侩人物,他们平时游手好闲,喜欢到菜场使坏敲诈。可唯独从不问津胡屠夫的摊位,一来胡屠夫仗义,没少关照他们,在肉市紧俏的时候从没有在他们面前提价,还时不时免费赠送他们几吊肉,二来胡屠夫天生一副好身材,站在菜场像堵墙似的,声音吼起来像个功率超大的喇叭,声音不停回旋在菜场的上空,他们敬畏他。他也施舍点小恩小惠,这帮人就没几个不听他的,这多少挽回了他一点自尊心。胡屠夫肉卖得并不好,个中的缘由当然是他不听唱上几句北方民歌。人们虽然不懂他唱什么,可他们却不喜欢,他们觉得他唱腔低调,悲凉古怪,不吉利,自然不愿挨上他的生意了。为此孙惠芹还常劝他,生意要紧,依依呀呀的不能当饭吃。他却说,总有懂艺术的,过段时间他们就会理解的。

  孙惠芹总是如此的关心他,可他总是心有不快,他依稀记得,每次天还蒙蒙亮,他提着猪钩,担着篮子刚到村口,吴生就几乎不约而同地挑上一担箩筐谷筛,从村口的青石路上出发了,然后,影子消逝在漆黑的背景里。等到了黄昏,他挽着血迹斑斑的篮子一身疲惫往回赶之时,总是在同一时间看见吴生一脸轻松眯缝着眼睛,从青石路的那端迈步走来,余晖涂抹在他的脸颊上,像面红旗似的招展着,看到胡屠夫就不忘拍拍鼓起的腰包朝胡屠夫嚷上两句,明早记得早点去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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