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行最能创造革新的,那要属王瑶卿啦。原先占行只分青衣花
旦两工,青衣注重是唱,花旦注重是做,也可以说上跷的是花旦武旦,
不上跷的是青衣。王瑶卿很早就塌中不能唱了,如果改花旦吧,又不
能上跷,踩跷一定有幼工。从前的跷既不分软硬,更甭提什么改良跷
啦。他脑筋一动,于是占行兴出一种花衫子来,例如《悦来店·能仁寺》
的十三妹,侯峻山、余玉琴、路三宝他们唱都上跷,可是后来王瑶卿唱,
就改了穿彩靴子了。至于说到唱,早期梅兰芳的唱腔,大半出于瑶卿
创造,至于御霜的程腔更是脱胎王门腔调了。
王瑶卿大家都喊他“通天教主”,那是北平《立言报》记者吴宗祜跟
他开玩笑起的这个外号,他也居之不疑,于是大家也就叫开啦。可是
如果细一捉摸,这里头文章可大啦。往好里说,王瑶卿收徒弟不管内
行票友,不分男女老幼,只要红封贽敬送够价码,他是一律收,全可以
说是有教无类,善门大开。往不好里讲,无论是王八兔子贼,他都能大
度包容。可是有一样,等到真正教徒弟的时候可就分了等啦。最起码
的归了大拨,由程玉菁调教说说。比较有出息的徒弟,那就交给掌珠
王铁瑛看功说腔了。假如这个徒弟由王大爷亲自指点,这一定是块良
材美玉,将来一定是有出息能够大红待红的了。
拥有大批内廷戏本
跟王大爷学戏要有耐性,他倒不一定是架子大,而是烟霞癖太深,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每天要等晚饭之后,烟瘾过足,才有精神,所以古
瑁轩要到十点钟才陆续上座。王瑶卿也是升平署的供奉,他从内廷抄
出来本戏最多,后来传出来的只有全本《十三妹》(代《挂帅征西》)、全
本《雁门关》(代《南北台》)、全本《乾坤福寿》镜、全本《五彩舆》。《福寿
镜》给了尚小云、芙蓉草,只在中和园唱过一次,后来就撂下了。此外,
他还藏有八本《德正芳》、全本《安邦定国志》、全本《十粒金丹》、全本
《绿牡丹》、全本《天雨花》(麒麟童跟王芸芳在上海天蟾舞台所唱连台
本戏,是上海一位剧评人所编,不是升平署本子)。华慧麟因为程玉菁
的关系,抄了《再生缘》的本子。王玉蓉得到了全本《四面观音》的提纲
总讲,可是谁也没排没唱。
瑶卿全盛时期没赶上,他跟老谭合作也只听过《汾河湾》、《南天
门》两出,印象非常模糊。后来北平同仁堂乐家堂会,乐十二爷跟瑶卿
交情深厚,特烦他跟程继佃唱了一出《悦来店》。讲眼神、白口、身段、
步法,四大名旦都在台底下凝神静气地看,等《悦来店》下场,梅兰芳说
了句:“王大爷的玩意儿咱们简直没法比。”至于尚、程、苟三人更是只
有点头的份儿了。
旗妆戏瑶卿称一绝
王瑶卿既是内廷供奉,各王府他常常传差唱堂会,天长日久,耳濡
目染,对于王公命妇的服饰仪注,言谈进退,都能够摹仿得惟妙惟肖,
所以瑶卿的旗戏可以说是一绝。在北平鲜鱼口小桥华乐园没有翻修,
还叫天乐园时代,他一时高兴,曾经在程砚秋的班里客串过几天。有
一天笔者正赶上他跟慈瑞全唱《探亲家》,戏里的唱只是吹腔银钮丝,
唱调底也能对付过去。谈到扮相,他可不像一般旦角梳两把头,穿绣
花旗袍,外加八道边的坎肩,脚底花盆底的旗装鞋。他只是梳了个旗
髻儿,旗袍外罩毛蓝市布长褂裥。平底单脸鞋,纯粹是中年以上旗籍
太太们家常打扮。《探亲》虽是一出斗哏戏,可是瑶卿跟慈瑞全两个人
演来却是悉力以赴,丝毫不苟,不但是盖口严实,就大小动作、手势、眼
神,都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到最后两亲家舌剑唇枪,继之两人揪住一
块儿,髻歪衫乱,像真事一样,让人叹为观止。
瑶卿不但识人,且眼光大远,也是一般人赶不上的。梅兰芳初次
在天乐园组班,后来改在文明茶园跟俞毛包的儿子振亭合作,须生本
来用的是孟小如,孟原唱旦角,后来改唱须生,个头调门跟兰芳都配合
得很好。有一年歇伏,瑶卿料定兰芳将来一定能够大红大紫,当时王
蕙芳正在广德楼挑班不歇夏,瑶卿就把盂小如介绍给王蕙芳跨刀,当
时兰蕙齐芳,正是一时瑜亮。等到秋凉,兰芳戏班开锣,瑶卿可就把自
己的胞弟凤二爷补上了。梅的承华社十几二十年始终跟凤卿合作,从
没换过老生
如可就惨了
小如始终没
他长子孟之
没事提起离
真知灼见手
梨园识小续录
吴铁庵会搬运法
须生吴铁庵,可以说是北平梨园行的鬼才,他在十三四岁时唱一
出《铁莲花》,不但做工老到,而且嗓子一点儿雌音也没有,当时人管他
叫小怪物;等到过了呛口,老伶工贵俊卿听过吴铁庵几段戏,背后跟人
说,铁庵的戏,如果能规规矩矩地唱,过个三五年,除了谭老板,可能就
是这孩子的天下了。谁知过不了多久,铁庵得了鼠疮脖子,根本不能
唱戏,只要一卯上,就鼠疮蹦裂,终其生唯有给人说说戏,操操琴。
铁庵有一年在潭柘寺陪杨宝忠之父杨小朵消夏,庙里有位和尚,
跟铁庵投缘,背着人教了他一套大搬运法,知道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既
然有人知道,自然而然就传开了。某年在已凉天气未寒时,有几位朋
友在什刹海会堂小聚,其中就有吴铁庵。酒酣耳热之余,大家一再磨
烦铁庵露一手给大家看看。铁庵在情不可却之下,于是说:“我敬在座
每位一对正阳楼的清蒸蟹盖吧!”(正阳楼在北平,是以卖胜芳大蟹烤
牛羊肉出名的)说完,吴铁庵就离席外出,大约十几分钟,跑堂儿的捧
着热气腾腾的一大冰盘的蟹盖进来,说这是吴老板的敬菜,跟着铁庵
也进来坐下吃螃蟹。在座的有人到厨房看看,果然有正阳楼的包装
纸,问问厨子,的确是吴老板亲自送进厨房让蒸的,再打电话问正阳
楼,果然是吴老板在柜上买了二十只蟹盖走的。以会贤堂与正阳楼的
距离,一在后门,一在前门,就是坐汽车,也要半小时以上才能到达,一
个来回,自然得一点钟了;而吴铁庵能在十来分钟从后门到前门跑个
来回,真可算神乎其技了。
毛世来跷工独步
谈起旦角的踩跷,老一辈要推俞玉琴、路三宝、田桂凤。俞玉琴一
出《十三妹》,讲究从台上翻到小池子里,地方准、尺寸严、身段俏,说起
来只要是内行,都得挑大拇手指头。路三宝是有名的刺杀旦,双钉、双
铃、马思远,比小翠花又高明多了。老谭去世前,两人在文明茶园唱了
一出《浣花溪》,跷工之稳,足为后辈楷模。田桂风在民国十年以后,就
不登台唱营业戏了;可是一年一度第一舞台窝窝头大义务戏,仍然是
粉墨登场,照唱不误。某年跟萧二顺长华贴了一出《也是斋》,检场的
连场子都不会摆,只有自己动手,裙衫大镶大滚,仍然是清末的装扮。
跟包的因为他年纪太老,劝他不要上跷,他说:“咱们是给祖师爷磕过
头的,既然不是二髦子,可不敢乱出主意,坏了祖师爷的规矩。”暗含着
就是骂王瑶卿,自己不能踩跷,花旦大脚片上场,愣给起名叫花衫子。
足证老伶工之忠于艺事。
后来论跷工,武跷要属艺名九阵风的阎岚秋,《取金陵》、《泗洲
城》、《演火棍》,上铜底硬跷,比起同时的朱桂芳,确实又干净,又利落。
谈到文跷,近年来推于连泉小翠花为祭酒,可是翠花的跷,稳则稳矣,
可惜有点儿里八字。毛世来出科后,一心想拜小翠花为师,小翠花一
直不露口风。有一天,马连良在西来顺请客,酒酣耳热,就连玩带笑地
劝于老板收下小毛,做个衣钵传人。于老板大概有酒盖着脸,就说了,
小毛的玩意儿,平心而论,确实够细腻,就是不拜师,再过三五年,花旦
这一行还不就是小毛的世界了;讲嗓子,脆而甜;讲把子,腰腿都不含
糊;说到跷,你们留神看小毛的《翠屏山》,潘巧云的下场,杀山的扑跌,
就知道还用不用跟我学了。这话说了不久,小毛在新新戏院贴了一次
《翠屏山》,内外行到的还真不少,看完之后,大家心里全有了数,再也
没人怂恿小毛拜翠花了。
李多奎爱泡澡堂
梨囡行人才最缺乏的要算老旦这一行了。早先最出名的是谢宝
云,但是谢有一个极不好的毛病,就是太懒,不肯卖力,一出戏得一个
满堂彩就算了。例如《探母》的佘太君“一见姣儿泪满腮”,一定是满工
满调,响遏行云,只要是一得彩,底下就不卖了,所以得了一个“谢一
句”的外号儿。谢宝云之后,出了个龚云甫,龚是玉器行出身,大家称
龚处而不名。他天生一副老太婆面孔,嗓子又高又亮,配上陆五的胡
琴,说一句梨园行的行话,可以说是“严”了。龚死了之后,先有陈文
启、罗福山,后有孙甫庭、文亮臣,都只能算是良配,够不上好老旦。
到后来出了个李多奎,确实是老旦行的翘楚。李嗓子高亢而且有
炸音,吃高不吃低,胡琴越高,他越往上冒。他先用耿幺操琴,后来换
了陆五。李多奎患深度近视,视力极差,在台上唱到大段玩意儿,他老
先生把眼一闭,尽情而唱,什么叫身段表情,他就满不管了。所以有人
给他起了一个诨号,叫“李瞎子”。李有一个特嗜,就是泡洗澡堂子,除
了上园子以外,他是整天在澡堂子里泡,每天就在大池子里吊嗓子,借
着水音,嗓子越来越冲;要有一天不上澡堂子,那简直等于犯了烟瘾的
一样,非常不舒服。如果有人约李多奎到外埠唱戏,首先值得问当地
有没有澡堂子,如果没有,大概他就敬谢不敏了。
王又荃席卷本戏
程砚秋的秋声社,原来有四大金刚,是贴旦吴富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