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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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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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英说:“米兰达的丈夫为救阿洛而死。她说为了爱情才跟到了中国,是个好女娃。大概是想家了吧?”
  阿洛对米兰达说了。米兰达抬起头来,擦去眼泪,用印度语说:“少爷,你说错了。我是因为爱你才来的。你现在要娶楚儿,那我怎么办?”
  胡英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阿洛也愣怔了。他一直以为米兰达对他充满情意,也打算找个机会请少爷为他撮合了。不料今日说出来,米兰达竟也爱的是胡英。可他马上稳定了情绪,向大家翻译了。
  欧阳春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菊湘也觉好奇,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门外一声赞叹:“这是天大的好事,我第一个赞成。”
  大家扭头望去,原来是花郁青到了。
  二
  云飞鸿与奇和尚分为两路。奇和尚率领驼队继续向伊犁菊花谷进发,他自己却带了冷冰与吴继方到南山来接欧阳春霆。
  这次从中原回来,云飞鸿的心境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先是田园荒芜、饿殍倒地的惨景,使他目不忍睹。接着是商旅绝迹、百业萧条让他不得其解。当他看到战乱留下的残垣断壁时,心中忽地醒悟了:战乱可能带来兴旺,却必然带来严重的破坏。大业之兴,朝代更替,首先是血流成河、人头遍地的代价换来的。他在新疆生活了几年,亲眼看到内地的战争对这块西北边陲重地的影响。
  大清帝国这桌残羹剩饭,被列强与饥民捣了个稀巴烂之后,谁得了好处?老百姓没能喝点残汤,却连家中的碗也被打破了。今后吃什么?
  列强却高兴了。俄罗斯人乘清朝皇帝无力西顾,扒拉扒拉就把中国版图的鸡屁股吃掉了。
  一路思索回来,云飞鸿有点理解徒儿了。既然太平天国并不能为老百姓带来新生活,那么为啥子还要帮它继续破坏呢?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古来有训。如今倒好,列强环伺,虎视眈眈,亡我之言时刻在耳,自己却打得热火朝天。一打就是十几年,还是在最繁华富庶之地进行。弄得国穷民弊,羸弱不堪一击。
  菊花谷旁边的卡伦,只有几十个哨兵,最大的已经六十多岁,最小的也有三四十了。从咸丰时起,就欠饷严重,兵勇无以为生,更遑论添置武器、日夜操练了。哨长的一件军帽,顶上的穗子都掉完了,没有钱换新的,只好叫婆姨用羊毛线染了点颜色缝上。
  哨长曾经对他诉苦,说每次与俄国哨长会晤交涉,都要被他们耻笑。说你们大清国的兵当得也太可怜啦,还不如并入俄国,吃的是大列巴,喝的是红菜汤,还有土豆烧牛肉。
  哨长觉得耻辱,可无能为力。朝地上吐口水,骂人家几句姥姥,只能是弱者的自我安慰,与事无补。
  哨长对云飞鸿抱怨说:“你说那些长毛呀、捻子呀,他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造什么反呀?有那厮杀的本事,干脆到边关来当兵,跟老毛子真刀真枪地干才叫中国男人。”
  云飞鸿说:“他们是因为没饭吃才造反的。这都是皇帝昏庸,官贪吏坏才有今日。烈火熊熊燃烧,要把清妖的江山烧它个稀巴烂。”
  哨长却不以为然地说:“可他们没烧火时,我们每年还能领十个月的银饷。火烧起来了,我们每年是十个月没银饷。过去是一年一套军衣,现在是五年连个军衣钮扣也不见了。他们到底想干嘛?烧烂了江山,也是自己的。”
  

《菊花醉》第十四章(5)
云飞鸿豪情满怀地道:“满人侵我中原,已经两百余年。我汉人受鞑虏欺压,苦不堪言。这次定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还我河山。”
  哨长听了迷惑不解,他问:“先生,我是一个粗人武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于你。”
  云飞鸿说:“哨长不必过谦,有事只管讲来。”
  哨长说:“你总是口口声声满人清妖,啥子鞑虏中华的。我不明白。我不管什么满人、汉人、回人、缠民,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中国人。你说要还我河山,不过,就是我守卫的这个卡伦,还是康熙帝西征噶尔丹时,才夺回来的。明朝时是不是汉人做天下?他们却把新疆扔了,跑到嘉峪关那边蹲着。在俄国人眼里,新疆可是中国的。要是照你说的看,新疆还要不要呢?”
  云飞鸿心里一震,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道理。是呀,身在中原的人,根本不了解边疆的形势。文人雅士大多只是纸上谈兵,诚所谓:“书生误国”。他曾去吴孝增的茶庄探看过,却发现了左宗棠的那副联语,“天倾西北,何以砥柱?赖有五族共相与”。就是这副对联,使他对左宗棠有了新的认识,能提出五族共相与,看到这是保障新疆的基石,是需要大胸怀的。
  从封疆大吏到卡伦小兵,云飞鸿领悟到了一个新的东西,那就是强烈的爱国精神与民族气节。
  这次去天京,还想把天王救回来,在西北重新起事,看来是可笑的了。这样做,无疑正中俄国人的心怀。他们巴不得中国内乱,好趁火打劫呢。
  正沉思着,忽听吴继方一声欢叫。云飞鸿抬头一看,菊花台到了。树上的亲兵早已发出信号,欧阳春霆已携儿子迎出了谷口。
  见云飞鸿一骑驰到,欧阳春霆与欧阳玄双双跪地,俯于道旁:“师父,不孝弟子春霆在此请罪。”
  云飞鸿一路心事重重,满面凝重。听得这个让他爱恨交加的徒儿一声呼唤,浑身一颤。旋即勒住了马,冷冰冰地说:“欧阳将军,你杀长毛、灭捻子,战功赫赫,何罪之有?老夫乃是叛贼,怎敢受你的大礼。快起来吧。”
  欧阳春霆兀自不肯站起身来。只是抬眼望去,十年未见,师父已老得很了。银髯飘胸,神清气爽,一派仙风道骨。一见面,显是怪罪于他,心下惨然,禁不住眼圈红了。
  云飞鸿辛苦一生,只教了两个徒弟,一个欧阳春霆,一个胡英。胡英遭陷,他还是前两年才晓得。有一次,在菊花谷,他与师兄闲谈起来,说起那次在岳阳起事,因机谋不密而未成的事情。他一直都不清楚,是何人把他师徒识破的。那个接应的人自始至终也未露面。
  奇和尚对师弟被捕之事,也是莫名其妙。他哪里知道,吴孝勤当初接受他的鼓动,参加拜上帝会时,用的是假名呢?吴孝勤的用意,是脚踩两只船,哪边胜了,就往哪边靠。当刑房书办,那是货真价实,不能更改的。可参加拜上帝教,是一桩投机的买卖,就不能用真名了。
  不过,奇和尚对吴孝增却是耿耿于怀。这个小崽子太狡猾,竟然未按他的密令去办。要不是吴孝增临阵畏缩,也断不至于起事不成。只是多年来征战甚急,顾不得与龟儿子算账。现在见师弟说起,也翻动了心思,就谈论开来。
  云飞鸿说:“我心里终放不下这一件事情,想去湖南走一遭,查访个清楚。顺便去徒儿家中看望。”
  奇和尚道:“师弟所言,正合洒家的心意。在这山谷之中,景色虽好,却无美人相伴。找几个俄国大妞,师弟又是不允,生生地闷杀洒家也。俺就陪你进关一走它一遭。”
  一行人到了湖南岳阳,寻不着踪迹。就到了安化找胡英,才知道早已家破人亡,死去多年了。而奇和尚的上界仙友吴孝增竟然发迹,到兰州做茶商去了。他们又尾随到了兰州,见吴孝增活得滋润。奇和尚气不过,就要去找他的麻烦。云飞鸿止住了他,因为他已经知道,胡英的未婚妻花郁青嫁给了吴孝增。倘若杀了吴孝增,那花郁青所依何人?终归是投鼠忌器,不能下手。
  最后还是冷冰出了主意,既要小惩他一下,又不伤了他。就自己扮了和尚,把吴继方骗了出来。在嘉峪关,奇和尚还不解气,又与徒儿冷冰寄笺留刀。
  云飞鸿见欧阳春霆不肯起来,身旁却也跪了一个小小人儿。见他头戴哈萨克小巴郎子常戴的翻瓣帽,一袭白布高领上衣,脚上一双鹿皮小靴子,在那儿低眉俯首。却不肯老实,不时抬眼偷望,着实可爱可怜。
  云飞鸿心底里一阵翻滚,软了下来。翻身下马,走上前弯腰抱起了欧阳玄,问道:“这是你的伢儿么?”
  欧阳春霆站起身来,恭身答道:“是。”
  云飞鸿说:“好。好。好乖的伢子。取了名字么?”
  欧阳春霆说:“取了,叫做欧阳玄。”
  云飞鸿用手指拨弄着玄儿的脸蛋:“取得不错。不过,有名无字,缺了一点。我就为孙儿取个字吧。你隐蔽新疆,中国又以新疆为重,就叫个‘昆仑’如何?但愿伢子长大后,莫要再如你我师徒迷茫,能够成为国家之昆仑砥柱,则大幸也。”
  欧阳春霆见师父言语之间,暗藏机锋,知老人家还是对他有些看法。只是因了儿子的缘故,深意尽在赐字之中。
  欧阳春霆谢了师父,又对欧阳玄说:“玄儿,快下来谢师爷赐字,莫要累着师爷。”
  

《菊花醉》第十四章(6)
云飞鸿兀自抱着欧阳玄前行,嘴里却说:“我老了么?冰儿,与你师兄相见了。”他又指着吴继方说:“这是吴孝增的公子吴继方。是你师伯与师弟请来的,尚不肯放他回家。”
  吴继方说:“我要做太平军的后代,替我爹赎罪,杀尽清妖。”
  云飞鸿忽然厉声喝道:“继方,不许再提‘太平军’三个字。”
  冷冰听了师叔的话,脸色突然一变,但他仍旧与欧阳春霆见了礼。
  欧阳玄此时在他的怀里挣了几下:“谢师爷吃(赐)字。我要打拳。”
  说着,硬溜了下来,在菊花丛中踢腿翻跟头,练了一阵儿拳脚,嘴里还发出“嗨嗨嗨”的叫声。
  大家都看得笑了。
  欧阳春霆在前面引路,来到了门前的花架下,在土台前坐了。
  菊湘此时早就准备了菊花瓣茶,与师父斟上。云飞鸿见菊湘落落大方,不似小人家儿女那样忸捏作态,与江湖中的巾帼英雄相仿,心中甚喜。
  冷冰乍见菊湘,吃了一惊,仿佛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就多盯了几眼,菊湘竟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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