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者。
“景皓,你在想什么?”夏稚问他。
这时他正坐在家中的沙发里,膝上歪歪斜斜地放着一盘微波炉加热过的颜色暗淡的鸡块,在自渎后的疲惫里,茫然盯着电视,装出对午间新闻兴致昂然的模样。
夏稚是他的救赎者,她在他闲极无聊的时刻适时造访,帮他打发掉了一个又一个比工作日更加漫长的周末。
“我担心维尼。”景皓冠冕堂皇地回答。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欺骗夏稚。维尼一走,他就落入了虚无的空洞。
“他是被他妈妈领走了,”夏稚不以为意,“又不是被老虎狮子食人鲨带走了。”
景皓笑一笑。
“去我那里听音乐?”夏稚突发奇想,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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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深的烟疤(5)
景皓颔首。他一心想要逃离事故现场。结婚的现场,离婚的现场。做爱的现场,手淫的现场。房子里没有了蔡惜,也暂时没有了维尼,就像被一场大火透彻地洗劫过,遍地灰烬,无限凄凉,无限冷寂,如荒山,似古刹。
夏稚开车带景皓去她家里。夏稚的居所在城外,一处传言中富贵逼人、深不可测的高尚社区。景皓是第一次来到这儿。
雇佣的小阿姨送上一盘珍稀的热带水果,礼貌地退下。夏稚开启木质咖啡机,不厌其烦地为景皓做一杯纯手工的咖啡。
景皓坐在沙发里,很静,不似往日聒噪。他隐隐明白,平日报社里有关夏稚的香艳言说,绝非空穴来风。一个年轻轻轻的女人,单独住着这样阔绰的房子,如若不是买彩票中了500万大奖,那背后一定是有男人的存在了。
而这男人,不是亲爹,便是情人。
还好,夏稚并不像那些由俭及奢的虚荣的屋主,领着客人四处参观,夸耀装修与陈设。她有一间专门的影音室,做好咖啡,她直接带着景皓去了那儿。
景皓是音乐发烧友,虽下手节俭,但颇识得货色。夏稚的影音室里,那套宝华801D音响,拥有380毫米低音驱动器,由英国原装进口,售价接近二十万人民币。播放的那张碟子,叫做《贝拉芳提在卡内基大厅》,有“无敌天籁”之称,24K金版CD,市面上卖五千多元。
“这几样,倒都是好东西。”夏稚顺着他的目光,轻轻说道。
景皓咳嗽一声,作声不得。
“屋子,是一次性付款,”夏稚继续轻声道,“写我的名字。”
景皓震撼。
“室内器具家什,亦归属于我,连同那部车子。”
景皓如坐针毡了,他不知道夏稚何以将此般隐秘告诸予他。
“每个人,都有过去,”夏稚缓缓道,“我的过去,斑驳陆离。”
景皓无法接茬,只觉惊心动魄。
“再有两个月,我就年满30岁了……”夏稚的嗓音低至不可闻。
荒唐的是,她的目光并未落在景皓身上,景皓却分明感到了她的眼神,幽怨的,凄伤的,似指尖皮肤滑过他的身体,轻触微温。
“我们同岁。”景皓挣扎着说出一句废话。
“我的青春,未曾挥霍,也算物超所值了。”夏稚兀自说道。
景皓张了张嘴,可是搜肠剐肚都找不出一句相宜的话。
“我很庆幸,我终于,跟我的过去,决断了……”夏稚犹自说下去。
景皓傻傻地听着。
“我的回报,是一生的衣食无忧,”夏稚慢慢道,“可是我愿意出来做事,现在的我,依旧是好人家的女儿,有名牌大学的毕业文凭,有一份体面的职业,拼命地工作,起劲地赚钱。”
“自食其力,”她望着景皓,苍凉地笑了,“多么滑稽,是不是?”
第六章 轻盈与沉重(1)
“回家去吧,”他一边穿裤子,一边一本正经地对蔡惜说道,“我的乖乖,快快回到你的丈夫和孩子的身边去。”
“是前夫,不是丈夫。”蔡惜更正。
“总之,回去吧。”他噜苏。
“法律是儿戏吗?”蔡惜赤身裸体地躺在凌乱的被褥中,窃窃发笑,“我们已经离婚,此时回头,就是非法同居了。”
“我希望,你能够拥有完满无缺的人生,”他无可奈何地瞅着她,像对待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和别的幸福的女人一样,有家,有丈夫,有孩子。”
“你发觉没有,咱们每次见面,我劝你娶我,你劝我复婚,简直像是一出闹剧。”蔡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为什么不听话呢?”他轻拧她的鼻尖。
“真是失败,”蔡惜叹口气,“我感觉自己是一棵烂市的大白菜,无人问津!”
“别怀疑自己,”他笑起来,“乖乖,你永远是我眼中的金枝玉叶。”
“虚伪!”蔡惜拉过被子,蒙住头。
“樊景皓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子,”他整理完衣履,坐在床榻,老气横秋、尽职尽责地说服蔡惜,“你年轻,千万不要赌一时之气,担一世之忧……”
“是,爷爷!”蔡惜顽皮地喷笑出声。
“小坏蛋!”他也笑了,趁势咯吱她。
蔡惜咭咭笑。
“我们结婚吧。”平息下来,蔡惜低低说道。
“不。”他的答复一如既往。
“电视剧里,是男人第一百零一次向女人求婚,而我,颠覆了世俗,”蔡惜自嘲道,“若干年后,会不会有人封我做求婚女英雄呢?”
“乖乖,你读漫画吗?”他拥住她,“朱德庸的漫画?”
蔡惜茫然。
“朱德庸总结出了一个爱的无厘头原则,很精辟的,”他说,“当你做情人时,你会想做丈夫;当你做丈夫时,你会想做情人;不过无论你做什么,总是有人比你做得好。”
“你在念绕口令?”蔡惜发笑。
“做丈夫,樊景皓无疑是最佳人选,”他笑道,“而做情人呢,我是当仁不让的。”
“我听不懂……”蔡惜喃喃道。她直觉地抵挡住他话中隐含的语义,她根本就不愿意懂得他的意思。
“乖乖,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欺骗女人,从不对女人空口捏造海市蜃楼。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是君子,”他平心静气地剖析着自己,“但你知道,我受过重创,心理充满零乱的阴影,我已经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安定下来。我过惯了浪子的生活,在感情的疆域上,四海为家,声色犬马,远庖厨、近女色。在良家妇女看来,罪大恶极、朝秦暮楚的花心大萝卜,恐怕不过如此而已了……”
“不许你玷污自己!”蔡惜掩住他的嘴。
“不要跟我耗,你耗不起的,你懂不懂?我的乖乖?”他温柔地拿开她的手,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承认,你是我九月生命里的五月阳光,你照亮了我的生命,这样的光芒,足以让我纪念一生。可是,我们的季节是不一样的,你拥有春天,而我已到初秋……”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蔡惜胡搅蛮缠,“我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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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轻盈与沉重(2)
“我不是你的,”他不耐烦地板起脸,眼神毫无温情,片刻前的欢爱了无踪迹,“我不属于任何人。”
蔡惜胆寒。
“你爱我吗?”她哀哀地问。
“不。”他说。
“你不爱我吗?”
“不。”他仍然说。
这是他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字眼,他甚至很少对他的拒绝加以解释。没有前奏,没有后续。一颗强有力的炮弹,冲膛而出,击中蔡惜的心脏,发出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不错,他是单身,她也是,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展开一段交往,一切的隐秘似乎毫无道理。可是他们的感情,盛开在暗夜里,隐藏在帷幕中。
规定探望维尼的那个周末,蔡惜出差在外,带领公司全体技术人员,奔赴一间县级医院,没日没夜地修补被黑客攻击后陷入瘫痪的网络系统。
下一次的探视日,仍然错过了,因为半途接到他的电话,约她去度假村。在蔡惜的日程安排表上,他的约会,高居榜首。没办法,儿子是永远的,爱情是游动的。维尼会等她,他却不会。蔡惜能做的,是每时每刻苦苦攫住他。
就是一个月没见到维尼了。
蔡惜开始梦见儿子,维尼频频出现她的梦境里。梦是混乱的,维尼跟她做游戏,怀中抱着一只玩偶,咯咯笑着,左躲右闪。她伸手去抓他,怎么都够不着,急得一头汗。一眨眼,维尼变成了衣衫褴褛的大孩子,瘦脸、尖下巴,义正词严地指责她抛弃了自己。
“你不是我妈妈!”梦里的维尼尖锐地说,“你是个无耻的女人!”
“我想见一见维尼。”星期一的中午,她忍不住打电话给景皓。
“还有十二天。”景皓是公事公办的可恶嘴脸。
“通融一下吧,”蔡惜陪着笑,“我领他吃顿午饭,就把他送回去,前后耽搁两个钟头而已。”
“我认为,”景皓不痛不痒地回答,“我们还是应该严格遵照协议约定的条款,这样对双方都比较合理。”
“我是他的母亲!”蔡惜提高嗓音。
“见面的时间变来变去,孩子会不适应的。”景皓不急不躁。
“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蔡惜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身为母亲,我随时随地可以反悔,去法院夺回儿子的监护权!”
“维尼,有点腹泻,”景皓沉淀了好一会儿,才比较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改天来看他吧。”
他挂了电话。
蔡惜明知自己的行为实属无理取闹,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她是如此急切地想要把维尼软软香香的小身子搂在怀里。因此隔一天,她就买了维尼喜欢的肯德基的薯条鸡块什么的,找上门去。她对自己说,看一眼,只是一眼,她立即就走,绝不拖泥带水惹麻烦。
结果景皓不在家,维尼也被他带出门了。育婴师又新换过了,不认得蔡惜,隔着防盗门,警惕地上下打量她,不肯放她进屋。
蔡惜于是坐在车中,死等。她听着音乐,随手翻看一份《电脑商情报》,不时瞟瞟小区大门。景皓的自行车停在楼道里,估计是牵着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