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铨低头看了看自己修剪得整齐的指甲,轻声问傅含章:“疏不间亲,阿爹手上有证据么?空口无凭,拿什么让圣人相信?就算圣人相信了,又要拿什么说服群臣?哪怕圣人以您忠贞,这证据还是要着落在您身上,到时候又要怎么交代呢?”
“所以我说要先拖着,能得东宫一手书,帝崩,起兵。否则——”
傅宗铨低声道:“儿侍奉阿爹安置了罢。”
也许是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傅含章是个谨慎的人,与东宫往来,哪怕东宫问计,他也不落在字纸上。东宫让他制定清君侧计划,他也不肯落墨,只推说久在边关,不知京城内务。太子没军事经验,东宫谋划这样的事情倒还知道保密,不找别人,不得不自己苦思冥想顶多加一个赵逸,制定一个比较完善的计划,然后把计划传达给傅含章。
傅含章接到消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回话:“臣便等着殿下的号令。”
一面使人联络楚氏,为儿子求娶淑妃的侄孙女,又与贤妃的哥哥沈晋接触,把女儿傅宗彦嫁入沈家。楚、沈两家同为世家,对傅家的印象其实还好,哪怕傅家在定《氏族志》的时候被池脩之阴了一把,大家也只有同情的份儿。门当户对,傅宗铨又是个英俊少年,品行瞧着还不坏,傅宗彦也是名门淑女,行止有度。楚、沈两家分别答应了请求,三家又再次成了姻亲,三下五除二就把婚事给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东宫也传来了太子的手书。计划很简单,郑靖业小儿子结婚,皇帝让大家都去道贺,连远在外地的齐王都以过年了想爹娘了为由提前回来了,正好,一网打尽!
傅含章心说,你个傻X,郑靖业俩狗腿子一个管京兆一个是金吾卫,他儿子娶媳妇儿,治安问题还需要怀疑吗?到时候只会比广平郡王婚事更尽心不会更摸鱼!就算我想帮你,也不想想我能调几百兵卒就顶天了!他们那……吹个哨子两处就能合出上千人来!
笑看一对儿女:“吾事济矣!”人逢喜事精神爽,傅含章吃过郑靖业的亏,也不会让郑靖业好看了。他琢磨着,等到了郑家喜事的正日子,这边儿锣鼓喧天地迎亲,那边儿他一跑宫里告状,皇帝必然要立即有所动作,遇上这种事情,戒严也是正常的,把这喜事给搅上一搅,非恶心恶心郑靖业不可!
郑家还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呢,有了郑琬结婚险些被闹场的经验,郑靖业很有自知之明地琢磨着,好几年过去了,他的仇人估计又添了一大批,这回的安保工作一定要到位。
先贤说得好“机遇偏爱那些有准备的头脑”,同理,“只要点子硬不用知道剧情也什么困难都能踩扁”。傅含章一看这准备工作做的,当场就乐了,老子跟皇帝投诚是投对了啊!再看郑靖业,笑得红光满面的,心说,先让你开心这一小会儿,等会儿我看你暴跳如雷还得来谢我救你一命。
按照太子的计划,傅含章要先到郑家晃一晃,麻痹敌人,然后借口不舒服回家。回去就武装起来,带一帮匪徒到郑家进行屠杀。结婚的时候总是忙乱的时候,即使郑家有朝廷配发的护卫,也都是处在一种很松懈的状态下。在这个时候,即使是护卫也会分得一些酒食,吃饭喝足之后战斗力显然要下降,这是下手的大好时机。
傅含章按照计划退场了,赵逸作为东宫代表眼看着他走了出去,咽下一口酒,满嘴都是苦味儿,罢罢罢,他就陪着太子赌这一次,成与不成,生死与共,方是尽了自己的一片心意。
傅含章回家的空档,郑家还在高兴地说笑。
男女分开,郑琰作为主人家招待着同龄的小姑娘:“今天人可多了,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家多包涵。”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答应着。由于曹王家也开宴,皇室不少人是奔那边儿去的,郑琰没遇着那个把她记到骨头里的萧令媛,也没人跟她挑事儿,过得很是轻松愉快。
抽空还抓着阿庆:“你换身儿衣裳到前头去看看、池、那个,先把我房里桌子上那个匣子取了来,里面是小点心,让他先垫一垫再喝酒。”池脩之同学作为准女婿也要出席,到的还有他老师,他既要帮岳父的忙也要照顾老师,忙得一塌糊涂。
阿庆抿嘴一笑:“知道啦,七娘有话捎去没有?”
郑琰瞪她一眼:“有话也不让你们听。”
阿庆忍笑点头:“婢子这就去,什么也不听。”
不一会儿回来了,趴在郑琰耳朵边儿:“池郎君吃得可香了,让婢子说,那他改天过来听您说。”
郑琰手里的筷子叭哒一声掉到了桌子上:“我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账。”
唐乙秀在问徐少君在京城住惯了没有,徐欣正与于薇讨论马匹的冬季饲养问题,郑琰回过神来与李莞说起过年要打新首饰:“太大的簪子的根本戴不上嘛!”杜氏还顺手给她弄了四对如意云头的簪子,以供盛妆打扮时用,她那小脑袋,现在哪能全插得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片阴霾
小姑娘八卦,已婚妇女更八卦。郑家这边儿杜氏被问及郑琇郑琦的行期,到时候自有一堆人相送,杜氏答曰:“我倒想他们在家里过完年再走,相公不让,朝廷自有制度,留不得。”
曹王府邸,宜和长公主被曹王妃问到郭氏:“她日子也快了吧?”这说的是预产期。宜和长公主又开始担心:“是呢,总盼着能一举得男,我也就放心了。”
男人那里也很八卦,宰相们心旷神怡,也是东家长西家短,哪家小男孩儿长得好啊、哪家小少年模样俊,表想歪,这是要招女婿、孙女婿、侄女婿的。郑靖业与大家八了一回卦,转眼看到了于明朗,这货现在不是那副自以为温柔贵公子的纨绔相了,低眉顺眼的,乖得很!
这个样子顺眼多了,没本事作反,就老实趴着才不会让人讨厌嘛。郑靖业关心地问了于明朗两句:“近来如何?书读得怎么样了?”于明朗也答得恭敬,全没了少年时那种不知愁的样子了:“近来一直在攻书,原来的书都背齐了。”
郑靖业点点头,寻思着过两天再把他拎过来看看,如果可以,给他弄个小官混着。心道,有个媳妇管着确实不一样了,于明朗这货就是贱骨头,不打不老实,于元济夫妇在这件事情上还是靠谱的。
于明朗的妻子王氏如今怀有身孕,被郑家特意安排到郭氏那里歇息,两人都是孕妇也有共同语言。在郭氏这里,王氏完全是个贤良女子,认真听郭氏传授经验,也安慰郭氏:“儿女缘份天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您是有福之人,不要想太多,总能如愿。”郭氏看着王氏也觉亲切,也劝王氏:“你如今是双身子,可越发要留意自己。”于明朗搞的那档子事儿,在大家心里是极不靠谱的。王氏道:“我省得。”
婚宴上其乐融融,大正宫里一片阴霾。
傅含章回家晃了一下,也没换衣服,直奔大正宫去找皇帝。皇帝听说他来了还有点儿吃惊:“我不是让在京的人都去喝喜酒了么?”
怀恩答道:“说是有急事儿,迟则生变,还请圣人密之。”
“唔,叫他到偏殿,悄悄的去,不要惊动人。”
傅含章一路小跑到了偏,汗都没擦就冲皇帝脚底下跪下了,双手抖抖索索地捧上太子那张手令。皇帝一使眼色,怀恩接过,递给皇帝。
皇帝一面打开一面问:“卿这是怎么了?喜酒都没喝就跑了来?”
傅含章一字不答,只管叩头。皇帝打开一看,脸色顿变:“这个畜牲!你别磕啦!起来说清楚。”
傅含章也不起来也不答话,趴那儿不动了。
皇帝火得要死!
有些人,生来就是斗士,你把他放安逸环境里,他也许就死了,但是来点儿恶劣条件,他又活蹦乱跳了。现任皇帝就是这种奇妙的生物。意识到他太子儿子想转正,皇帝那双已经昏花的老眼立马亮了,跟探照灯似的,脑袋更灵光了。
略一寻思就问傅含章:“一共有多少人?”
傅含章这回答话了:“他们没有什么兵,臣估摸着,除了臣,也就是东宫率卫了。只是今日宾客云集,臣恐有失啊!”又解释为什么这么晚才告密,“太子是圣人亲子,疏不间亲,不弄明白,臣,臣也不敢……”轻易告状啊!
皇帝虎着脸:“知道了!外面不用管他,坏不了事儿!卿且随朕护驾!”然后急令羽林包围东宫,到隔壁去缴了东宫的械,把太子一家子给控制起来,带到大正宫来,把大正宫给守卫好了,宫中一点消息也不许传出去,谁乱动,先捆起来,事后一并算账,不听话的可以先砍掉再说。又密令京兆、金吾卫管好治安,密旨给郑靖业让他维持好外面的秩序,尽量做到不惊动一人。
擒贼先擒王,皇帝深谙此道。这几个月皇帝啥也没干,就是安排东宫的后事呢,先把喜欢的孙子给摘了出去,然后是把东宫向的官员该收拾的收拾了,傅含章这样的更是早就召回了京里。
怀恩是以代皇帝再次送贺礼的名义到郑家来的,宾客们都说:“郑相公真是圣眷优渥。”怀恩颁完旨,向郑靖业使一眼色,郑靖业就知他有话要说,领人入书房,怀恩把傅含章告密的事一五一十都捅出来了,又传了皇帝的旨意。
郑靖业道:“中官上复圣人,臣当尽心竭力。”心里已经开起了庆祝会。京城的兵力郑靖业比太子熟多了,又有皇帝坐镇,根本就不用他琢磨镇压,皇帝根本已经碾压了。傅含章还TM反水了,太子根本掀不起浪花儿来。要注意的反而是后续,朝堂上的争辩、市井里的惊惶,郑靖业早有腹稿。
怀恩得了郑靖业的回答,又得了郑靖业送的红包,开开心心回宫,到了宫门前一抹脸,又成了一副忧国忧民的好太监样。
广平郡王是在曹王家被叫到宫里的,据说是因为太子妃突然病了,太子又醉着,让他回家去看看。广平郡王一到东宫门前,看着刀枪林立的样子就知道坏了。整一整衣冠,大步走了进去。
东宫里陈氏哭成了个泪人,知道有这一天是一回事,真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把持不住了。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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