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郑德兴小朋友一腔热血来结交开始还为人家不理他而暗自伤神垂泪,最后捧着一副铁石心肠回去了。心啊,拔凉拔凉的!
“羡字作何解?懂了吗?你是要去捕鱼的!搞清楚什么是鱼!”郑靖业严肃地再次召开家庭会议,“是我郑家欲立足,是家业兴旺,不是装模作样!徒具其形,要来何用?那一群蠢蛋,有什么好羡慕的?”
众人齐声称是,郑靖业一个个地看下去,至少年长的几个是明白了。你丫的历史就没那么长,鼻子里插上大葱也变不成大象。再伏低作小,人家也瞧不上你,还不如挺直腰杆做人呢。
“都明白了?”郑靖业威严地扫视全场,风行草偃,子孙低头。
郑琰心里吐吐舌头。
接着,郑靖业就让子孙表态,郑琇首先忏悔自己的过错,承认自己以前思路的狭窄。
郑德兴继而反省,以前是钻进牛角尖儿了,实在不该妄自菲薄,也不该在心里过份神化世家。
这一对父子做完自我检讨,就轮到了郑琦,郑琦是郑家的一朵奇葩。他一点自卑感都没有,还臭美得要命。郑靖业一看到他头大了一圈不止,深悔在郑琦年幼的时候不该让他看见自己修理人。当时郑琦小朋友才五岁,被他的绝世好爹抱着上街买糖吃。
巧了,还没到卖糖的摊子,遇到郑靖业一个富家同学。互相之间有了点语言摩擦,郑琦小朋友就眼睁睁着看着他爹把对方从头骂到脚,弄得人家一口气提不上来晕死过去。
郑琦小朋友记得很清楚,那种货色就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墓地、说出名字玷污祖宗的不思进取的N世祖。反之,像他们家这样的,属于认真工作、对社会有贡献、为祖宗争光彩的好孩子。当然,这与郑靖业在骂人的当口儿怕儿子有心理阴影捎带着夸了他有密切关系。
从此郑琦苦练骂人技巧,认真学习逻辑学,目前的目标是争取让他爹同意把他从刑部调到御史台去过一把嘴瘾——骂囚犯太没有成就感了。
“你……算了吧,三郎,你说。”
郑琛想了想,道:“有什么可愁的呢?我们家从山阳直到京师,也走过来了。”俺们也不弱呀。
就这样,郑家年纪稍长的男丁一个接一个说完了。其中郑瑞的话让他五哥就近踢了一脚,郑瑞说:“蹭前擦后的样子怪难看的。”郑琇一瞪儿子,郑德兴一缩头,郑琬就动了脚。
郑琰眨眨眼,对上了他爹。
“哪一家没有个开头儿呢?听顾伯伯说,傅氏以军功起家,陈氏以孝悌闻名,顾氏以经史著称,各有各的不同,也没见谁学了谁,也没见谁比谁差了。拾人牙慧有什么意思?”这也是郑琰的心里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郑琰在家庭会议上作出了惊人之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依旧要读书,依旧要上体育课、文艺课,还要上家政课。还要时不时被苗妃弄到宫里去卖个萌,不幸碰到了皇帝,不但要卖萌,还要装傻。忙了半天回到家里还要当小地主婆,收拾自己的私房。
郑家没什么历史,家规都是郑靖业一句话的事儿,他们家女儿也跟着旁听家庭会议这是传统了,在郑靖业看来,女儿也不能只是把眼睛放到内宅里的鸡吵鹅斗上。这个年代也有女人顶门立户的情况,当年杜氏未嫁前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多开阔开阔眼界也是有益处的,就算是日后要整治丈夫,也多了一点本事不是?
郑相很开明。郑相对女儿比对儿子好,女儿到了年纪就要嫁人的,儿子还可以带在身边慢慢调教,女儿需要催熟,宁愿泼辣一点去欺负别人,也绝不能被人欺负了,这是原则。
所以郑瑜到现在也过得滋润得很,怀孕坐月子吴熙也不敢偷腥,婆家上下也不敢把手伸到她的地盘上来,端得是稳坐钓鱼台。可以预见,只要她儿子长大了,靠着外公就能把爵位袭下来,都不用讨好他亲爹。
对于郑琰,郑靖业的娇养也是有这样的考虑在内的,而且这闺女打小就讨人喜欢。咳咳,现在也很小。不过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见识,惊讶有之,震惊就不必了。郑靖业心道,思玄看人果然是准。
“神童”这个物种,虽然少,并不是没有。综观全国,过个几年也能听说几个灵异少年出现。郑琰从小又给人一种比较聪明的感觉,说出这样的话来虽有震聋发聩之感,实无白日见鬼之情。总的来说,大家脸上没有出现天打雷劈的表情。
郑靖业面色平静地道:“就是这八个字,都给我记住了!”
子孙一齐应喏。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没两天,郑靖业就又给郑瑞弄了个职务过来。
郑家如今郑靖业是宰相,身上还兼着另外大小十几个职务;郑琇是中书舍人,靠皇帝很近;郑琦在刑部,因为年轻尚书、侍郎是做不了的,混了个五品郎中,升迁得这样快,也与他有个好爹不无相关;郑琛被扔到京兆府、郑琬进了御林军,郑德兴小朋友刚刚当郎卫童工。郑靖业把郑瑞放到太仆寺里。
什么?你说没有管钱的差使?还不管人事调动?郑靖业本人就是宰相,分管经济工作,他亲自兼着全国税务总局局长——租庸使的职务,户部都得等着他分钱入库。同理,吏部也在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相府还有六功曹。虽然皇帝改了丞相制度,多了掣肘的人,五个人里还是有强有弱的,郑靖业又是领衔的人,独他的衙门里下设功曹。权势尽有,政敌也不少,就是郑靖业现在的情况,不过他不怕。
搂草打兔子,他有全套的计划,不过执行起来要格外小心。
孙子们普遍还小,只给长孙郑德兴先谋出身,其他的少不得要再等上几年,先学习文化知识。
对于郑琰,说实话,郑靖业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安排。从小聪明的女孩子,偏疼也是常有的。郑靖业原本的打算,就是像对郑瑜那样,给她寻一个适宜人类居住的婆家,好好培养女儿的宅斗技能、顺便开个小外挂。因为是将近晚年才得的幼女,又恐自己不能多护持她几年,郑靖业连多给小女儿留一点底牌都想到了。
现在看来,遇到了计划外的因素。
郑靖业有些发愁,不知道这丫头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如果长大了又变平常了还好办。如果变得更加凶残了,哪里能放得下这样一个女人呢?郑靖业卡在了如何教女儿这个问题上。
家庭会议之后,郑靖业就被女儿给难住了,鉴于他老人家还有一整个东宫的仇人要收拾,忙得实在分不开身,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便与顾益纯商量:郑琰的功课要提高要求,看看潜力如何。又指示杜氏:把郑琰当郑瑜的年龄来处理试一试。
如果她真是一直走凶残路线,那就给她实力,自己闯祸能自己善后。如果在高强度的教育之下回归正常女性范围之内,郑靖业已经给小女儿准备好了退路。
对于一个已经扛上了太子的父亲来说,郑靖业这样安排女儿的长成,实在是个绝世好爹。
杜氏不但把郑琰的院子交给了她,郑琰自己的俸禄也归自己管了,县君的俸禄分三项,银、米、绢,都不算太多,一年工钱也就五百两,米倒是有五百斛,绢一百匹。说是不多,只是相对于宰相府而言。她又有自己的实封之地的租税,确是一个小富婆。唯一为难的就是这米,自家吃不完,堆着又易生虫,需要换成钱或者绢。
第三十一章 不能有私财
郑琰跟着顾益纯还学数学,正好掩了穿越的身份,认真记起账来,倒是分毫不差。人一旦钱多了,再多的钱也就是个数字了,在郑琰看来,可以不在乎钱,但不能不知道自己的家底儿,更不能随便让人糊弄了。所以对自己的小金库,她是有相当感情的。
一来二去,居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多会儿功夫还在兴宁坊买了处小宅子出租当包租婆,忙得不亦乐乎。宅子还是她亲自去看的,穿上男装,带着婢女。跑到街上瞎转悠,其实就是听,听人家谈话,还跑到东市里摸了摸物价的底。
然后就是跑去看房子砍价,宅子的消息是从郑琬和郑瑞的闲聊中无意间听到的。是郑瑞的一个同事要调任,手头紧,打算卖房子凑路费。郑琰估摸了一下价格,自己定了个底限,让阿庆去谈。
这一栋宅子要了她一百匹五十绢、三百贯钱,不贵也不便宜,这里地理位置好,周围环境也不错,还安静,交通也方便,应该很容易租得出去。
郑琰买宅子,那纯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堆着也是白堆着。这会儿米、绢也可以当成一般等价物来用,这两样根本吃不了、用不完,放着也是生虫,不如用来生息。
她不知道的是,这样做犯了一个忌讳——有私财。当时阿庆就吓得变了脸色,郑琰此时光顾着兴奋了,就没留意身边婢女的表情。
这年头,讲究个聚居共财。子女与父母居住,不能有私产。这个私产不是指钱,而是指没有备案的不动产。也就是说,郑琰的钱归自己,别人没意见,如果她把这钱变成了宅子,就成了个大问题。
郑家内部关系还算和睦,郑琰这事儿办得也没有大肆声张,郑靖业与杜氏是知道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看她要怎么办。郑琰这个穿来的二货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凡是穿越小说上都写着,攒私房钱、置私产,给自己一个退路,有了私房钱,自己有个用项就不用花家里的钱,说话也有几分底气。
丫就照搬了这个模式。
干了件蠢事!
当被派出去的阿庆悄悄地扛了二十贯钱回来,偷偷地问郑琰:“七娘,房租婢子收回来了,要放到哪里?”那弓身悄步的模样,那小声小气的语态,活似在做贼。
“你这是什么怪模样?”郑琰很奇怪,她身边的婢女也算是训练有素的,素质不高的根本不会派到她跟前来,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贪污?也太容易被看出来了吧?
阿庆一头汗,她知道这位小主人有主意,买房子都要先去市场摸摸物价,还会砍价,最后还死乞白赖地饶上了人家全套的家俱——虽然郑琰只是坐在后面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