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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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曲-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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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和尚夫妇哑口无言,讷讷地说道:“我们可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如意不理他们拉着陈帆:“我们进去吧。”

  陈帆说:“如意,要不,我找个地方把骨灰盒葬了再回来吧。”

  “什么话。”如意说,“他们的鬼话你也相信。我可是不信邪的,你把骨灰盒拿回家去,好好地放几天,再下土也不迟。”

  陈帆捧着骨灰盒跟着如意进了屋。

  如意问:“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死了呢?”

  “他是自杀的。”

  “自杀?真是太傻了,俗话说,好死不如懒活着。他也太想不开了。”

  “他一向是个乐观的人,走到这一步,也是实无办法了。”

  如意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的脑筋就是想得太多,所以,不会有好日子过。照我说呀,都是自作自受。”

  陈帆没有说话,而是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早上,几个军人把她叫上军车,一言不发,就开走了。她心里很是惶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想,难道自己的问题又加重了?要坐牢了?她想问,却又不想问,知道,就是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她。

  军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县城的一所监狱门口停了下来。他们把她带进监狱,在监狱长的办公室里,他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认识梁军吗?”

  一位军官模样的人严肃地盯着她。

  “认识。他是我前夫。”

  “他有些东西要我们交给你。”

  “他人呢?”

  “死了。”

  “死了?”她的心哆嗦了一下,“怎么死的?”

  “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她在心里说,他是进步青年,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他对党对革命赤胆忠心,他这样的人何罪之有?然而她没有申辩,只是说:“他的问题是可以说清楚的,何必要走这一步呢。”

  “他就是不想说清楚才畏罪自杀的。他太顽固了,死不改悔。”

  陈帆叹了口气。

  他们把他的遗物拿了出来:“这是他留给你的。”

  陈帆什么也没拿,知道这些都是经过他们严密搜寻过的,说:“这些东西就留下吧,算是捐给你们监狱的。”

  她就拿了前夫的骨灰盒,出了监狱。

  陈帆把前夫的骨灰盒放在如意家几天,哀思了一阵,寻个晴好的天气,安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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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的死,给陈帆的打击是致命的。她万没想到,前夫以死抗争也没能洗清自己的清白,到死也戴着海外特务的帽子。想想前夫从一个热血青年到地下党员,从豪门子弟到坚定的革命者,其间,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委屈,最终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她开始对自己追求的理想事业开始怀疑动摇起来,心中充满了迷茫。

  精神上,她忍受着如此痛苦的折磨;生活上,她更加陷入了艰难的境地。

  萧雄海把对方智对如意的所有的恨和怒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他虽然对方智恨之入骨,但是,目前,他还无法对付方智,只能把陈帆当作出气筒出气。

  他每天都光临陈帆所在的生产队,亲自监督陈帆的劳动情况,硬是要让她做最苦最累的活。顾龙林虽然有心帮她,但因萧雄海在场,只能作罢。倒是如意和他上了好多次。他对如意是有三分忌惮的,生怕她胡搅蛮缠,引火烧身,不跟她正面冲突。但是,他把所有的账记在陈帆的头上,只要如意和他吵一次,他对陈帆的惩罚就厉害一次。如意慢慢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敢再和他闹了。

  转眼已是年终。萧雄海把大队里所有的“地、富、反、坏、右”集中到一起,给他们每个人的一年做了总结和评定。会上,他反反复复提到了陈帆,一口一个“顽固”,一声一个“死不改悔”,到最后,仿佛成了针对陈帆一个人的批斗大会。他一不做二不休,趁热打铁,把陈帆押到台上,批斗起来。

  陈帆戴着高帽子,挂着牌牌,低着头,任由着他们唾骂、毒打。萧雄海左右开弓,打得手臂都酸了。

  陈帆脸高高地肿起,嘴角边淌满了鲜血。身上的痛楚一阵一阵地袭上来,她差点要倒下。紧咬着牙关,告诫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住。

  批斗她的人被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坚忍和顽强震惊了,有些迟疑地望着萧雄海,下不了手了。萧雄海也想,不要弄出人命来,虽然,她是右派,是改造对象,但毕竟不是罪大恶极之人,要是弄出人命来,自己也讨不了好。况且,她这种人,虽然现在倒霉,但毕竟是做过大官的人,要是发狠起来,上面去找关系,自己也是吃不消的。想到这里,就说:“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批斗你是为了帮助你。希望你能吸取教训,明年能端正思想端正态度,好好改造,争取有好的表现。”

  开完会已是薄暮时分,北风呼啸,彤云密布,天空中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陈帆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怀着满腹的委屈,踉踉跄跄地走着。雪花铺天盖地地飘落在她的头上、身上、脖子里和衣服上,刚一沾身,就融化不见了,身体也因此而寒冷起来,打着哆嗦。她的目光空洞无神,她的脚步踉跄无力,想哭已经没有了眼泪;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柳絮般的。四野里寂静无人,天地间发着莹白的光芒。风,更猛烈了,她在风中摇摇晃晃……突然,她站住不走了,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长吁了口气,大笑了起来,笑声掩藏在呼呼的北风中,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她大笑着,尽情地大笑着。笑声惊动了赶来送衣服和雨伞的如意。她听到了她的悲怆的笑声,心头涌起一股不详之感,加快了脚步,边跑边喊:“陈帆,陈帆,你怎么了!”

  陈帆依然大笑。笑着笑着,突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如意看得真切,飞快地跑过去,拉起她:“陈帆姐,你起来呀。我们回家吧。”

  陈帆不认识地望着她:“你是谁呀?你来做什么?”

  “我是如意呀。我给你送衣服和雨伞来了。”如意吃力地扶起她:“这么大风雪的天,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你关心我?你真的关心我?”陈帆望着她一阵傻笑,“不,我不要别人关心,让我去死吧,让我孤零零地离开这个世界吧!”

  “说什么胡话。”如意替她披好衣服,打开雨伞,“别七想八想了,再怎么艰难再怎么苦,还有我呢,我会帮你一起度过难关的。”

  陈帆又是大笑:“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可是人人喊打的右派分子,你不怕连累你。”

  如意怒道:“我管你什么右派反革命的,你记着,你发达了是我的好姐妹,你倒霉了,更是我的好姐妹,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陈帆止住了笑声,凝望着她:“你说,你是我的好姐妹?”

  “是的,生死不渝的好姐妹!”

  “你不会和别人一样看不起我批斗我?”

  “傻瓜,有人骂你,我帮你顶着,有人打你,我帮你挡着。”

  “好姐妹,你真的是我的好姐妹!”

  陈帆抱住她孩子般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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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如意替她烧了碗姜汤暖和身子。喝下姜汤后,陈帆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是,身上的痛楚又发作出来,忍不住“哎呀”了起来。如意掀开她的衣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血肿着,没有完好的地方,如意咬牙道:“是谁下这么狠的毒手?还要不要人命了?”

  “除了萧雄海还能有谁?”

  如意气得大骂了起来:“他妈的,萧雄海算是什么鸟东西,你为革命出生入死的时候,他萧雄海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现在倒好,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了,还有没有天理了?要知道,这江山是你们打下来的,要是没有你们,他萧雄海不知道在谁的家雇长工呢!你不用怕他,和他顶着干,闹上去,你好歹是个老革命,帮你的人多着呢。他算个逑!”

  陈帆苦笑了一下,心中暗道:如意是个乡下妇人,知道个屁,现在的形势完全不同了,所有的老革命都成了右派,再也没有说话的分量了。我要是闹上去,还不自己倒霉。

  见陈帆不吱声,如意继续说:“陈帆姐,照我说,你应该去找你的那些老上级老战友,把你的情况和他们说说,不要老想着等组织上来给你澄清冤屈。现在的世道不比以前了,你自己不努力争取解决问题,没人会理你。”

  陈帆缓缓摇了摇头,申诉的材料和信件,她寄出了许多,可是,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现在,她除了等待之外还能做什么?

  “没用的,什么也没用的。”她喃喃地吐着。

  如意怔怔地望着她。她没想到,一向坚强的陈帆会绝望至斯。她虽然和陈帆朝夕相处,但是,她还是不能完全理解陈帆,理解她的内心世界。叹道:“俗话说:‘猛兽绝,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也许,如今共产党得了天下之后,用不着你们了,才把你们一脚踢开。”

  “胡说!”陈帆一下子站了起来:“中国共产党是最伟大最光荣最准确的政党,历史的经验表明,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是党的好儿女,对党有无比深厚的感情,党就是我的母亲。现在,我受了点委屈,那不过是母亲对做错了事的的孩子的惩罚,能往心里去吗?”

  如意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些年,她耳听目濡了许多政治上的风风雨雨,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说了会招来杀身之祸。正惴惴不安间,见陈帆如此激愤,把自己的话掩饰过去了,便不复再提。

  说话间,陈帆扭动了一下身子,伤口又痛了起来,禁不住叫出声来。如意说:“你伤的厉害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活落一身的病,应该去找个郎中看看,吃一点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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