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纤之父·高锟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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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纤之父·高锟自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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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过去,我得承认我实在幸运。我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下度过童年,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的探索精神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在我成长期间,父母主要让教师、保姆、佣人来照顾我们。我热衷阅读,尤爱《三国演义》。在上厕所时、在课堂的空隙间,我都掌握每分每秒,埋首于三国交战的情节中,对诸葛亮的神机妙算至为倾倒。他辅助汉室后裔刘备建立蜀汉,三分天下而有其一,矢志复兴汉邦。这部充满忠义仁勇和谋略的通俗小说,令历代读者为之着迷,但为什么当年只有七岁的我也深受吸引,至今我仍没法理解。总之,我一拿起这部小说便难以释卷,尽管有人不知趣地要我做别的事情。那两册厚厚的小说,我肯定看了十次以上,以至有一条很取巧的问题我也懂得回答。问题是这样的:
  “周瑜和诸葛亮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答案是:
  “周瑜的父亲叫周既,诸葛亮的父亲叫诸葛何。”
  这在书中有明显的暗示。周瑜是东吴的主帅,吴蜀联军在赤壁大败曹操水师,奠定天下三分的局面,但周瑜的计谋处处被诸葛亮识破,他因此曾经大叹一句:“既生瑜,何生亮!”这不就是答案了吗?
  这种语言游戏虽然取巧,却让我领悟到语言的灵活性,锻炼了我的思考能力。
  就以先前提过的我们学英语的过程来说,我们似乎也有点取巧,虽然我们其实无意欺骗老师。我和弟弟的中文程度自然高于英文,碰巧我们有一部莎士比亚名剧的中文译本,我们先读了中译,然后用英语说出莎剧的故事大纲。老师不明就里,对我们的英文理解能力大感讶异。他还不知道,我们其实采用了很有效的一种外国人学英语的方法。我们经过自行组织,运用文法正确的句子,有条理地把故事说出来。到我们真正入学,很快便适应了学习的进度,在知识的海洋里自由畅泳。
  与同年龄的伙伴一起学习,是我完全陌生的经验,如果不是有尽责的老师,相信我一定会自我封闭于个人的小天地。就我记忆所及,当时我毫无适应上的问题,一定是老师和同学的扶助和互助,帮我度过困难的适应期。亲切的气氛、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对我的学业都有莫大裨益。在充满热诚的老师教导下、在与同学一起进行的各种课外活动中、在让学生自由探索的学习环境中,我的思想开始成形,自信心开始建立。
  这里,我也不能忘记一件往事。一个夏日,我拿着气枪耍玩,却不是用标靶来练眼界,而是瞄准电灯杆上的一只麻雀。我扣动扳机,那小鸟随即掉下来。我实在无意成为一个杀手,在开枪前我完全没有想过一只无辜的鸟儿会因而丧生。我没有射中目标的*,反之,是充满悔意。我把弟弟叫来,让他把小鸟的尸体丢掉。此后,我再没有拿那把枪来射杀生命。我不大理解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仍记得这件往事,也许只有心理医生能提供答案。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幼小的我会认为杀戮是一种罪恶。活上了大半个世纪,我才了解生与死、善与恶、仁爱与残暴是可以互换的,没有事物会一成不变,人会随着成长而转变。
  我从没有跟弟弟提起当年要他捡拾死鸟将它丢掉的往事,即使再提起,他也可能早已忘记。他只是为我做了一件小事,作为弟弟,他总是唯兄长之命是从。后来我赴英留学前问他,我走后对他有什么影响,他终道出心底话:“我可以自己做主了,我解放了。”是的,和我不一样,在此之前弟弟还没尝过独立的滋味。
  此后十五年我们一直没见过面。他在帕萨迪纳加州理工学院做流体力学后博士研究时,我去探望过他,自然而然的提到我们昔日的一次谈话。
  “你可还记得那个星期天我们的谈话?我们谈的是未来。我们通常坐在客厅的大桌子前,那时没有空调,但凉风从走廊吹来,坐在那儿挺舒服的。在无拘无束的气氛下,难免尽是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那天,我记得,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弟弟曾问我:“长大后你想做什么,律师,还是科学家?”
  我想也不想就回答:“我想做个化学家。”
  “为什么?”
  “那时在上海,父母还没禁止我们做那些危险的化学实验前,我们不是做过许多实验?我发觉化学实在有趣。你可还记得,我们利用滴定法制造硫酸铜?实验后的第二天,化学液体变成了美丽的蓝色晶体。那简直是奇迹。现在学校里也有化学科,我知道的更多了。长大后,我要努力成为一名出色的化学家。”
  弟弟说:“我提议你把这愿望写下来,收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当有一天你成为著名的化学家,就可以把那字条拿出来,证明你早‘有言在先’了。”
  提起这件往事,弟弟笑了:“我当然记得那一天,但你还没有实现最初的梦想呢。”
  我也笑了,那一刻,我们仿佛回到童年的日子,我们的笑,是那么天真幼稚。毫无疑问,我们清楚知道,我们的胸襟眼界都比往日开阔了。我也知道,学习的道路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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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 航向世界(1)
抗战胜利的欢腾,不久便烟消云散。日本降兵还没有完全撤出中国,国共内战随即再次爆发。
  抗战胜利的欢腾,不久便烟消云散。日本降兵还没有完全撤出中国,国共内战随即再次爆发。
  1948年,距国民党军队在上海南京路庆祝抗日成功凯旋大巡游不过两年,中国又陷入一片阴霾。各地城乡受内战困扰,未能休养生息,人民生计日见紧绌,中国已处于破产边缘。通货膨胀严重,钞票可在一夜之间变成废纸。幼年的我,兴致勃勃的唱起《义勇军进行曲》来:
  ……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进!
  在国民党统治区内大唱共产党的进行曲,我准是年少无知得可以了。我们不知道,这首歌日后会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我也对当时中国的险恶形势不大了了,唯一令我感兴趣的是那些由中央银行发行的新钞票。因为通货膨胀的缘故,钞票大量印行,而且面额大得惊人,每张几乎都是成千上万的面值。这些钞票印制精美,很好看,摸上去也板板直直,相当吸引。我会把一些号码有趣的,如23455432或2222222之类留起来。我也记得,父亲从办公室回来,总是提着一大手提包钞票,立即就用来支付工人的日薪,或购买日用品。这些钞票到今日相信倒很值钱。
  逃离上海的念头再次浮现,但这次我们是考虑一走了之。对我们来说,这有点不可思议,尤其是父亲,如何抉择,一定很不容易。他在法律界的事业十分成功,在上海一直安居乐业。迁居到陌生的地方,实有难言之痛。但眼见配备精良的国民党军队在长江以北与愈战愈勇的解放军几次重要交锋都望风而溃,他决定离开故居,前往香港。
  在离沪前的几星期,班上的同学愈来愈少,显然他们不少都和家人一起离开上海。我们都要朋友们在纪念册上签名,好在各散东西前留下纪念,以印证这一段同窗生活。我们互相劝勉,激励大家努力前路。大家都誓言某时某日某地,也许是在上海,再叙旧情。数十年后,我们的确再在上海重聚。那第一次会面,距分离已五十年了,大家都不大能把对方认出来。那情景,一如贺知章的诗句: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赴香港途中,我们在台湾稍作逗留,探访父亲住在那儿的亲人。我相信父亲曾打探在台湾发展的机会,但发觉没有适合的门路。这次出行,无疑是我们一家的转折点。就父母亲而言,他们舍弃了崇高的社会地位,要从新在社会立足。就我们两兄弟而言,立即就要在完全不同的教育制度下,过全新的学校生活,适应完全用英语授课。
  1949年的香港与上海相比,仍是个宁静的小城,没有上海车水马龙的烦嚣。它的美丽迷人给我们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这个在1842年割让给英国的小岛,海港两岸的景致令人看之不倦。在港岛已具规模的城市之上,是高耸的群山,草木四季常青,其中以扯旗山为最高。遥望九龙,狮子山一如其名,雄峙一方。两岸高楼广厦林立,为财富与权力汇聚之地。汇丰银行及中国银行大厦并为港岛最触目的景点,而富殖民地风格的半岛酒店和铁路总站的钟楼则成为九龙半岛的标志。海港上轮船往来如鲫,坐上来往港九的天星渡轮,是欣赏两岸景色的最佳方法。时至今日,天星小轮仍在运行,但两岸的天际轮廓已截然不同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Chapter04 航向世界(2)
英国海军在港岛设有基地,时常可见挂满各色旗帜的战舰在那里停泊。水手们上岸后,大都到东邻的湾仔区游乐,以调剂一下沉闷的航海生活,这一带遂成灯红酒绿的区域,也是不少流行小说的背景所在。但因空运发达,海运萎缩,水手行业式微,湾仔的红灯区现已褪色,转而成为建筑材料的集散地,旧日的建筑物,也多已拆除重建,不留一点风月遗痕。
  客轮把我们由台湾送到香港,在尖沙咀的海运码头靠岸。海运码头现今仍在,但已经过多次扩建。甫抵达,我只感觉到周围的人怎么都在胡言乱语。香港人主要来自广东省,说的是粤语,语音和语法都与上海话或我在上海上学时学的国语大相径庭,我一句也听不懂,讲更不行。也就是说,我根本难以与别人沟通。我只好说英语,幸好香港受过教育的人都能说英语,但一般市民却完全不懂洋文,我遂有如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之感。
  在我们之前,也有不少上海人举家移居香港,在港岛的北角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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