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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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拉少爷-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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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的一个喽啰(这时我都给吓坏了,头脑不大管用)大惊小怪地议论我苍白的面孔。我连忙鼓起劲,扭着屁股走了几步,嘴里大声嚷叫着下流话,总算是蒙混过关了。不过要我下到小划子里去跟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挤在一起,我这两条腿像海水似的没有一点力气。海盗船朝外域驶去,一来是害怕遇上同行的冤家,二来是担心狂风恶浪。我为了给自己壮胆就用爱尔兰土语说上一两句笑话,也是天凑其趣,海盗船上居然有一把小提琴。我看见了如获至宝,马上拣起来。娴熟的演奏立刻博得了大伙儿的欢心。他们还送了我一个绰号,叫“爱尔兰鬼子”。在我看来,只要是不受皮肉之苦叫什么外号都成。

    海盗船上糜沸蚁动的混乱局面我实在描摹不出,但最恰当不过的说法是:这艘船简直就像所水上疯人院。酗酒的、嘶叫的、唱歌的、吵架的、跳舞的,没有片刻的宁静。有时,如果一连几天遇上了风暴,那就非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葬身海底不可,如果来了官船,我们也只好束手就擒。有那么一两次,我们远远地发现了船帆,如果船上的人清醒一点,完全可以将它们逮住。也是上帝有眼!结果大家都烂醉如泥,就给人家溜了。我在心里庆幸是上帝保佑。逖奇的指挥是徒有虚名,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制服不了人心,只是把人吓得乱成一团。我发现他对自己的地位很自负。以前我认识几个法国的将军,也见过苏格兰高原上的部落首领,但都不像他那么趾高气扬,尽管他们对个人名誉和集体荣耀的追求是一致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越长,就越是佩服亚里士多德和其他古代哲人的睿智。虽然毕生追求功名,但是到了人生道路的尽头回首往事时,我会以手抚胸,向心无愧地说:以损害个人尊严为代价的荣誉——乃至生命——是不值得去追求、不值得去维护的。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跟巴兰特拉促膝谈心了。终于,有一天深夜,我们俩趁大伙儿都在开心取乐、对自己的处境倍加忧虑的时候溜到船首的斜桅旁。

    我说:“现在除了神仙谁也救不了咱们了。”

    巴兰特拉却说:“我的想法跟你不同,我准备自己救自己。这个逖奇无能之极,千万别希望他会给你什么好处。我们随时都有被捕的危险。我可不愿平白无故地背海盗的黑锅,也不能就这么戴上镣铐。”接着他向我倾诉款曲,说他打算严肃法纪来整顿船上的秩序。这样我们暂时的安全就有了保障,等众海盗钱囊充实了,就会各奔前程,我们获救的日期也就会更早一点。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精神压抑,根本不能指望我能给他帮什么忙。

    “我不是那么容易吓唬得了制服得住的人。”他说。

    几天以后发生的事件几乎送了我们大伙儿的命,从中也可以看出海盗船上指挥的愚昧荒唐。当时我们都喝得醉醺醺的,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发现了一条船。逖奇连看都不看就命令船只改变航向去追赶。我们大家七手八脚地去拿武器,还自吹自擂敌人会如何的惊慌失措。我发现这时巴兰特拉悄悄地站在船首,眼睛看着他自己手掌下的阴影。我呢,和往常一样为了保全自身,一个劲儿地用爱尔兰语说笑话,逗这一群野蛮人开心。逖奇大声疾呼:“举旗!把咱看家的海盗黑旗亮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卖狗皮膏药真是愚不可及,弄不好这一大宗到了手的财物就给报废了。我寻思着跟他讲道理犯得着吗?就遵命举起了黑色的海盗旗。

    不一会儿巴兰特拉面带微笑地走上前来,说:

    “你这条醉狗,也不看看追的是不是官船。”

    逖奇一边为自己开脱,一边跑到船舷边,其他人也紧跟其后。这么多醉汉顷刻之间全清醒了,这的确也让我开了眼界。官船见我们公开亮出了海盗旗,就迂回行驶,船上的国旗迎风招展,十分醒目。就在我们掉头逃跑的时候,官船上升起一股浓烟;接着是一声炮响,炮弹落在离我们不远的波涛之中。有的海盗慌忙去抢绳子,有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萨拉号转了个方向。一个家伙慌乱之中掉进甲板上的一只破酒桶里,结果酒桶滚到大海里去了。我朝那面海盗旗冲过去,将它扯下来扔到海里,自己差一点也跟着掉了下去。我心里对船上这种群龙无首的局面深感气恼。逖奇面如死灰,疯疯癫癫地走下甲板到自己的舱室里去了。那天下午,他只到甲板上来了两次,还到船尾去久久地凝望着远在地平线上正朝我们驶过来的官船。可以说他把我们大伙儿全给抛下了。如果不是船上有一个精练能干的水手,以及一整天的微风,我们恐怕早就完蛋了。

    看样子逖奇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也觉察到自己在船员中间的威信日下。他这种人天性决定了非要挽回面子,重新树立威信不可。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嗅到他的舱室里有一股硫磺味,他在里面一口一声地骂着:“妈的,妈的!”船员们都知道大事不好,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不大一会功夫,他上了甲板,那副小丑的模样滑稽透了:脸上烧得黑不溜秋的,头发和络腮胡子卷曲着,腰带上别满了手枪,嘴上嚼着玻璃渣,鲜血从下巴滴落而下,手上挥舞着一柄短刀。他原是美国印第安人,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习俗。反正他就这么个德行,老嚷嚷要给大伙儿一点颜色瞧瞧。第一个靠近他的就是头一天把酒桶弄到海里去的小海盗。他骂小海盗想造反,就一刀扎进了他的心脏,还蹲下身子去玩弄着死尸,骂骂咧咧的让我们过去试试。这实在是愚蠢的炫耀,但是,谁也不敢拿小命去玩。看样子这个胆小鬼为了给自己壮胆扬威还准备再杀一个。

    巴兰特拉突然走上前去,对他说:“别再演戏啦。是想耍猴子吓唬爷们不成?昨天需要你的时候,见不着你的人影。老实告诉你,没有你我们照样有饭吃。”

    船员中有的高兴,有的震惊,有的低声耳语,有的动手动脚。在我看来,这各种情绪动作是人人兼而有之。逖奇像一头猛兽嚎叫着,挥舞着匕首要行凶。跟大多数的水手一样,动起刀子来他是行家里手。

    巴兰特拉说道:“把他手上的家伙打掉!”我不假思索就遵命出了手。

    逖奇痴呆呆地站在那里,竟然没有想到去拔手枪。

    巴兰特拉说:“回到你的舱里去,等头脑清醒了再上甲板。下去!你这黑心肠的蠢猪、醉狗、杀人的屠夫,是要我们大伙都陪你去死还是怎么着?”说着,他机智地朝那个家伙猛一跺脚,逖奇吓得赶紧逃之夭夭。

    巴兰特拉接着又说:“伙计们。我有一句话想跟大伙儿说说,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钱的大老板,为了穷开心才干这桩勾当的。反正我不是,我想搞几个钱,然后上岸去像人一样过几天好日子,有一件事我是铁了心的;能活他妈的一天,就不去寻死。我新来乍到,给我亮一亮你们的底儿。干咱这一行就不能制定几条纪律,多动一动脑子?”

    有一个家伙开了腔,他理直气壮地建议船上要有一位大副,话音未落,大家异口同声表示赞成。经过口头表决,这个职务由巴兰特拉来担任,具体负责管酒,另外一个名叫罗伯兹的小头目拟订了一套法规。最后讨论的是如何处理逖奇,巴兰特拉担心处死了他没准会冒出一个能干的船长跟自己作对,就表示坚决反对。他说,逖奇负责装货,用他那张黑脸和臭嘴吓唬人还是可以的,在这方面比他强的人恐怕一时还很难找到。再说,他现在不得人心,跟革了职差不多,可以把他分赃的份额减一些。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给逖奇的份额少得可怜,实际上比我的还少。剩下来有两个问题:他本人同不同意,谁去向他通报这项决定。

    “你们甭为这事儿费劲,我去。”巴兰特拉说。

    他走下甲板,孤身来到船舱去见那头醉醺醺的野兽。

    只听一个水手嚷道:“嘿,这才是像样的头儿。向大副致敬!”大家很高兴地呐喊,我的喊声最响。可以肯定,欢呼声给舱内的逖奇施加了几分压力,现代人到街头游行喊口号不是也一样会让立法委员们心神不宁吗?

    两人在舱内谈话的具体细节不得而知,事后透露出来的也只是荦荦大端。巴兰特拉和逖奇手挽手地走上甲板,宣布集体的决定全部通过了。这时,大伙儿真是惊喜交加。

    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的船只在北大西洋的海面上游弋了十二到十五个月。吃的喝的都从拦截的船舶上去取,运气还算可以。我也知道读者中谁也不屑于阅读海盗回忆录之类的糟粕,哪怕是像我这样屈身为盗的人!一切都按着我们事先设计的方案进行着。从那一天开始,巴兰特拉一直表现非凡,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常常情不自禁地想,一个上等人到哪里都是不同凡响的,即使在海盗中间也是鸡群之鹤。虽然我的出身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苏格兰贵族,坦白地说我在海盗船上却自始至终扮演着耍猴儿的“爱尔兰鬼子”,全部的本领仅仅在博得船员一笑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海盗船也不是我施展才华的地方。我的身体由于多方面的原因经常为病痛所困,说实在的,我生来适合于戎马倥偬的生活,一上甲板就是虎落平原,更何况是与那些盗贼为伍呢。好汉不言当年勇,我曾经在多少名将的眼下驰骋沙场、勋劳卓著!最近一次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勇冠三军立下盖世奇功呢。可是如今在海盗船上一遇上拦路打劫的事,我法朗西斯·布克就成了缩头乌龟。一想到去打劫乘坐的是那种像蛋壳一般的小船,途中会遇到触目惊心的巨浪,等待我们前去劫掠的可能是巨型船舶,一想到敌船上该有多少严阵以待的卫兵,苍天会怎样皱着眉头挪揄我们的战利品,狂风又会怎样在我的耳畔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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