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视线在屋里一扫,在灶上没瞧见温着的饭菜,严君不禁有些奇怪,“你们难道还没吃饭吗?”
“不是我们,是我。”
“啊?”
“好久没做菜你吃,今儿忽然想做一回,阿君你难道一点都不高兴么?”
“……当然……”被对面灼灼的目光盯着,严君只觉着浑身都不自在,偏开眼道,“等你做完了看好吃不好吃我再告诉你。”
田易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他边把桌边浸在水盆里的东西摸出来,边仔细瞧着严君,确认他是真的没把昨日之事放在心上才收回视线。严君当时的低落他如何会感觉不到?只是光用嘴说太肤浅,注定收不到好的效果。反正要让严君欢喜,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于是正好前日听五叔他们提及在竟陵县那边弄了些好东西回来,今日他就赶着过去,拿了盆回来。
严君见他已忙活起来,便走到桌前,看田易手中金黄色的狭长贝壳,却又和自己见过的蛎蛤之类并不相同,便问:“这是什么?”
“这是蚶子,在离我们这不远的竟陵县,有条河叫做义河,那里面就出这种蚶子。惯来是冬春时节才有,五叔前些时好不容易才弄到些。”
“。”
严君就见他把那义河蚶剥了壳,将肉剔出洗净,拿菜刀拍着蚶子的斧足,把其中一面拖剞出平行的花纹,再转过来斜刀在蚶子肉上剞出片口。冬天还存了些荸荠在家,削了皮放在一旁备着,又拿了些猪肥膘肉切成片,还泡了点干的笋丝。
“我来掌火。”严君见他往锅里倒水,就走到灶边坐下,“是要旺火吧?”
“哎。”田易应一声,待到锅中的水沸腾了,就把笋丝倒入煮上一会再捞起沥干。锅里换上先前桌上摆着的汤,闻着应是昨日没弄完的鸡架煮的汤。这时把蚶子肉倒进去煮,撇去浮沫,再把肥肉片也扔进锅中,直到汤汁呈现出乳白色,再加盐起锅,把肥肉拣出,“这做起来还要花些时候,阿君你别急。”
“我又没……”他话音还没落,二人耳中都传入极轻微的咕咕一声,“……急。”严君脸上一热,抿紧唇不再说话。
田易转过脸去不让他瞧见自己在笑,肩膀却不由抖了抖。他把蚶子肉捞出码在碗里,又将先前准备的笋丝和荸荠切片同肥肉一道放在蚶子肉上边,再把汤汁缓缓倒入,最后放到笼里蒸。
做完他又道:“这约莫要蒸半个时辰,我先做鱼皮元宝你吃,那个快。”
“……哼。”
田易拿起桌上另一只碗,碗里是已经剁碎成茸的鱼肉,加上蛋清和盐,搅拌上劲搁在旁边。再拿起昨日没用完的鸡肉,同样剁成茸,加盐,放酱油、葱花和姜末,搅拌一番。接着把鱼茸拿起用手掌轻按成薄片,再把鸡茸放到里面做馅,捏成元宝的形状。
“很快。”
像是怕严君等得着急,田易又提醒一声,才在锅里放上猪油烧热,扔进葱花和姜末,煸炒出香味,再捞出来放在盘子里。接着在锅里加水烧开,再把做好的鱼皮元宝下进去,氽熟捞起。这回他没有把全部的汤汁都舀起,而是留了约莫三分之一在内,继续用旺火烧着,加盐,用芋头粉勾薄芡了,再把捞起的鱼皮元宝倒回去烩上一会。
“好了。”
田易才说完,严君就立马从凳子上站起过去,一抬眼对上田易含笑的眼,也顾不上就抓起筷子。盘中鱼皮元宝的大小都差不多,他刚才注意到煮起来跟饺子有些像。严君夹起一个就要往嘴里送,却听田易道:“等等。”
“嗯?”
“当心烫着,慢慢来。”
闻言严君心下一暖,继而想起田易似乎也没用晚饭,当即把手一伸,将筷子上的鱼皮元宝递到田易跟前,“你先吃。”
“哎?”田易却道,“想让我烫到出丑?阿君你可不要学田七。”
“……”严君真想翻白眼,他都觉得田七冤枉。但田易说归说,却没拒绝,严君之后才又夹了第二个,吹了吹送进嘴中。刚咬破,他就有股不顾这东西会烫嘴大吃一通的冲动油然而生。实在是这鱼皮元宝外层鱼皮嫩滑之余还尤其柔韧有嚼劲,内里的馅则鲜香细腻,不是一般的好吃。
田易似是看出了他的急切,阻拦道:“别一气都吃了,还有个菜没好呢,你吃饱了这待会不吃那了么?”
“嗯。”
待义河蚶终于蒸好,鱼皮元宝还是被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将蚶子肉倒扣在碗里,田易一端过来,严君便长长舒了口气,正想动筷,却想起什么般往田易看去。见他点了头,严君唇边立时浮出一抹欢喜的笑,伸出筷子开吃。
章五七 冬去春来新一年
蚶子肉吃进嘴里极是鲜嫩易烂,一会的工夫,那碗菜就被严君风卷残云般几乎是一扫而光,待到只剩寥寥的几块,他猛地留意到田易似乎没怎么动筷子。^ 心下立时有些羞愧,严君讷讷地放下筷子,却又打了个嗝,更不好意思了,于是飞快地说道:“我吃饱了阿易你快吃吧。”
不料田易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口,接着朝他眨了眨眼,“如何?阿君,现在你心里是否好受了些?”
“……啊?”严君不禁一愣,随即心里便冒出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叫他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怔忡地望住面前那人含笑的眼。
过了好半晌,他方才挤出一句,“谢谢。”
“早说了你我之间用不着客气。”田易边说边利落地将剩菜一股脑扫到自己碗里,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
“嗯。”严君轻轻应了一声,心头隐隐的窃喜窜上来,拦也拦不住。过了会见田易吃完了,他端起碗筷拿去洗。田易阻拦不及只得放弃,看他在凳子上坐下挽袖子,摇头道:“我自个来就行,你也累一天了。”
“累倒还好。”说着严君突地回过头来,浅浅笑了笑,“阿易,我是要找你帮忙,自然得先给你好处。”
“……”田易听完当即假作懊恼,“哎?哎哎?莫非阿君你只是因有事相求,才这样体谅我么?既然如此,为何要说给我晓得?那可会让我难过啊!”
“是吗?”严君斜眼瞧他。厨房里的油灯光昏黄而暗淡,田易的眉目中哪里找得到一丝一毫的伤心?他也不说破,只反问一句。
“自然是真。”田易煞有介事地道,接着又指自己眼角,“你瞧,都难过得流泪了。”
“……你那不是刚刚才沾的水?”
“哎!阿君,你不要学得像田七那般无趣嘛。”
“……”严君心说真想送根中指给他。
闹了一会田易才道:“要我帮什么忙,说吧。”
“我记得家里前段时间腌了咸鸭……,咸杬子对吧。”
“是啊,你是要咸杬子么?要多少?现在应该腌得差不多了,我去给你拿来。阿君,你莫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新奇的菜色?”
“我是想试着调制一种酱料。”
“制酱?你是要拿咸杬子制酱?早说嘛。”
“什么?”田易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严君的预料,疑惑地抬眼看他。
“你早说一声,我就能去五叔家帮你拿些现成的咸杬子酱过来,五婶在端午时总会做些放着。嗯?阿君你怎的了?你是要拿这酱做吃食吧,是做什么吃食?能先告诉我么?不行就算了,今日太晚了,我明儿就去拿些来如何?”
“……”严君这下是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本是想用咸鸭蛋来尝试一番,看能不能调和出更多其他味道的酱料,却没想到原来这里本就有咸鸭蛋酱。
想了想他道:“不麻烦你了,明天我自己去拿。”
“你明儿不去铺子?”
“嗯。何成他们干得不错,不去应该不要紧。”
田易却皱了皱眉:“你这样甩手不管,有些不妥当。铺子里那些学徒若是将你的手艺都学会了,秦家很可能会……”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并不想让田易为自己的事太操心——哪怕这份担忧让他心里极是熨帖,严君打断了他的话。
第二日他拿到了咸杬子酱,便开始在漫漫制酱路上跋涉。只是虽然制出来让他觉得味道已颇地道,用在菜里,得到的评价仍与第一次做西餐时大同小异。
几次下来,严君终于明白,在田七而言,这种“味道古怪”的吃食实在与他爱吃的口味相距甚远,他才暂且放弃了一条道走到黑的打算。
好在另一方面,他新制的几种甜点在“香满屋”铺子里都卖得不错。
这头一样,乃是桃碎冷乳。取的是正当季的蜜桃,洗干净削了皮,再挖掉核,剩下的桃肉切成细丁,放到专程买来的醇香佳酿里浸着。约莫过半个到一个时辰,桃肉就能取出,捣碎成泥。接着要把加糖的牛奶煮开,晾凉了加入桃泥,再搅拌均匀。若没有秦家,下一步还真不好做。如今却一点不难,将搅好的桃碎冷乳拿去冰窖里镇上,或是加入些碎冰块,便能取来食用了。
正当夏季,这样吃食在格外清凉之余,又兼具了浓郁的乳香、清爽的果香以及浓烈的酒香,三者合而为一,让铺子的生意也愈加火暴。
再一样则是煎烤梨蛋饺。先将新出的黄花梨削皮去核,再切成豌豆大小的细丁,加入糖和奶油搅拌。务必要搅拌匀了,当作馅料先搁置一边。擀上些面皮儿,这面皮也一定要擀得格外薄,对着光照能见到那面的手掌才恰是好处。将梨子馅加入面皮儿中,再刷上打好的鸡蛋液,最后对折掖成饺子状即可。做好的梨子蛋饺只需在平底锅中煎上一会,隐隐地就能见金黄色泽,再刷上蛋液,放到炉子上些微烤一烤,那金黄越发令人垂涎欲滴。
这样吃食相较起桃碎冷乳,在秋季卖得更好些,一是因梨子能降燥去火,适合秋日的干爽高远,二则是这梨子蛋饺香甜酥脆,颇为可口。
此后他林林总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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