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往事:新疆最后一个王公200年的家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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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往事:新疆最后一个王公200年的家族记忆-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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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对也不示弱,挺腰站起来,哼了一声,说:“霍集占,你别阴阳怪气的。咱们谁不知道谁啊!不要倚仗着白山派的支持,就冲昏了头脑。我奉劝你们一句,不要拿家乡父老的性命开玩笑。那绝对是一条死亡的道路!你们不自量力,可最终失败了,吃亏的是谁?是南疆的乡亲!你们听着,只要有我鄂对在,就绝不允许你们的阴谋得逞!”
  “鄂对伯克说得对!”说话的是大小和卓的同族长辈额色伊,他说,“咱们为啥要和清朝作对?清军是国家的队伍。跟国家的队伍对抗,不会有啥好下场!你们这样弄下去,是会给维吾尔人带来灭顶之灾的!”
  霍集占再也憋不住了,他怒火冲天地站起来,待要嚎叫说话,被博罗尼都压住了。博罗尼都低头想了想,说:“额色伊长辈和鄂对兄弟的话,我都能理解。南疆各城差不多全是咱维吾尔族的骨肉同胞,咱比清朝更懂得关怀他们。正是这样,我们才不能让清朝人来统治,咱们自己来当这个汗不好吗?咱们的老祖宗不就是这样吗……”
  “博罗尼都和卓的话我一点都不明白,”说话的是喀什噶尔伯克噶岱默特。他一直在静观事态的发展,这时终于克制不住,站了起来。他逼视着博罗尼都,声音平静有力,“西域自古以来就和中原是一体。远在汉朝,皇帝就在这里建立了都护府,把我们视为同胞兄弟,辅助边疆发展、抵御外敌入侵。中原地域广阔、人力强大,西域作为边疆,必和中原连接一体才能强大和安全。内地水草肥美,人杰地灵,物产数不胜数。千百年来,中原的好东西、好人才流入西域的已无法计算;南疆的物产艺术也远播中原。诸位想一想,历史上在我们南疆为非作歹、制造流血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西边的小国和北边的强国干的?如果没有中原王朝帮助和支持,我们会永远受人凌辱的。你博罗尼都统治南疆,这个权力也是清朝皇帝交给你的。你不思图报反而要背信弃义,这是个啥道理啊?再说,你敢保证由你来统治南疆,乡亲们就能有好日子过吗?我看未必。你们啥也不懂,就知道吃喝玩乐,自己享受。马上沙俄就要来了!你就准备着常年累月地跟人家打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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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克们对和卓兄弟说“不”(3)
霍集占早已听不下去了,气乎乎地打断噶岱默特:“你、你、你从头到尾替清朝人说话。你这个胆小鬼,清朝皇帝给了你啥好处!”
  色提巴尔第伯克站起来说:“要说清朝的皇帝给好处,这个屋子里除了你们兄弟俩,谁还得过皇帝给的好处?可你们怎样,还不是照样背叛清朝吗!”
  “拉倒吧!清朝兵多将广,咱们和他们对抗,那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咱们千万不要拿乡亲们的性命开玩笑啊……”许多人在小声地附和。
  额色伊站起来,指着博罗尼都和霍集占愤怒地吼道:“我的话你们可以不听,我的儿子我可管得了!”他三两步冲上来,拉住自己的两个儿子图尔都和玛木特,说:“走,咱们回家!”
  额色伊的态度让达吾提的祖先鄂对,心头突然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这种人间温暖可以穿透林立的精神壁垒,拉近人与人之间伦理上的距离。此后很多年,鄂对一直对额色伊保持着诚挚的尊敬,与他的两个儿子图尔都和玛木特也始终存在着温馨的友情。彼此之间所谓“白山派”与“黑山派”的歧见,不知不觉消失得了无踪迹。
  他们是真正获得心灵自由的人。
  霍集占被额色伊激怒了!他一跳三尺高,大声叫骂起肮脏的粗话。
  博罗尼都再次拦住了弟弟,心平气和地对大家说:“各位可以不赞同我们,可以!那就走你们自己的阳关大道。可是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像只有你们在关心南疆的乡亲,我们兄弟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害乡亲们受苦。嘿嘿,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各位……”
  已经有一些人开始离开会场,鄂对伯克头也不回地破门而出,向自己的坐骑走去。许多人一看鄂对伯克走了,也都纷纷离开会场,拉上自己的马准备回家。他们中有的人失望,有的人庆幸,有的人失去了主张。
  就在南疆伯克、阿訇们不欢而散的时候,另一个作困兽之斗的阿睦尔撒纳,又重新回到了哈萨克。他后来在中玉兹阿布赉苏丹那里躲了下来,一藏又是半年。沙俄以为机会又来了,立马打起小算盘:七月份赶忙派人跟阿睦尔撒纳秘密联系,邀请他去奥伦堡。但是沙俄又缺了个心眼,他们没想到天天盯着阿睦尔撒纳的阿布赉,竟是清朝专门派去监视阿睦尔撒纳的线人。
  转眼又是一年一度的穆斯林斋月了,萨司克湖畔的无数淡黄色和淡紫色的小花,勾起阿睦尔撒纳心中无限求生的欲望。离开遥远的故地,他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丧家之犬。在他的苦苦哀求下,阿布赉赶了几百里地,跑到清军大营为他求情,希望清军能够让他回来,免他一死。
  永常将军把脸一黑,说:“随便哪个都可以原谅,可以免死,阿睦尔撒纳不能够原谅,不能够免死。将军班第、都统吕西坤、副都统鄂容安,还有我大清士卒不下千人,都死在阿睦尔撒纳的手下。要是阿睦尔撒纳这样的人还不死,老天爷也不会同意的。啥也不用说了,你只问我手中的这把快刀答不答应!”
  哈萨克毕竟不是永久的居所,丧家之犬实在不好当。阿睦尔撒纳只好又偷偷钻到新疆过冬。可是,还没有等到春夏来临,这个亡命之徒居然又窜到了伊犁,明目张胆地拉队伍、结朋党,再一次紧锣密鼓地开始组织暴乱。
  消息传到南疆,霍集占像是喝了烧酒一样,成天心里醉醺醺的。这股邪乎劲儿给他那个优柔寡断的哥哥博罗尼都带来了一阵一阵的冲动,再加上成百上千的穆斯林推波助澜,博罗尼都心底更踏实了,仿佛“南疆王”这顶桂冠,即日就可以稳稳当当地扣到他的头上。
  这种情况下,达吾提的祖先鄂对站出来作对,在大小和卓看来简直就是不识时务。可这个“不识时务”的声音毕竟来自三城阿奇木伯克,霍集占骄纵地认为:那是绝对不允许的。鄂对伯克离开大小和卓的会场,什么也顾不上多想,打马直奔库车老家。他在马背上仔细回想刚才会上的情形,越发预感到一些不祥的兆头,于是快马加鞭,要急着赶回家安顿一下妻小,以备不测。当鄂对的快马离开阿克苏城大约十几里地时,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是色提巴尔第、阿什默特和噶岱默特几位伯克朋友。鄂对勒住马缰,放慢了脚步。
  

伯克们对和卓兄弟说“不”(4)
老朋友们个个赶得气喘吁吁,抱怨鄂对走的时候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几匹马走在一处,随着鄂对往库车方向走去。大家都心事重重,一路默默无言,不知不觉来到塔里木河畔。
  秋天的塔里木河,温柔而又沉静。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弯弯曲曲的河流,静静穿行在金黄色的胡杨林里,深棕色的马群和白色的羊群点点滴滴,悠然装点着河边的草地。远处的雪峰轻拢着淡淡的白云,映进了河湾的水底。微风过去,水面上起了细密的皱褶,把人心的丝丝不甘与无奈,掩饰得没有了踪影。朋友们的马沿着蜿蜒的小路,悄悄走进了这幅美丽的图画。此刻,谁都不愿意多说一句话,仿佛稍有动静就会惊破这熟悉却又不太真实的美景。
  鄂对伯克首先勒住了马头,说:“让马儿喝口水吧,咱也歇口气,坐下来说说话。”
  于是,大家无声地跳下马,解开缰绳,找块茂盛点儿的草皮,围在一起坐下来。大家都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但就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色提巴尔第随手掐了根小草,叼在嘴上,往草地上一倒,轻轻哼起了一支民歌:
  至高至尊的昆仑雪峰啊,
  你为什么总是沉默无言?
  至真至圣的天神安拉,
  你是否听到我轻轻的哭泣?
  塔克拉玛干开始起风了,
  心爱的都他尔已经断了弦。
  把家里的麦子都藏起来,
  把厩里的牛羊都圈起来,
  把阿娜尔罕的面纱扎起来,
  把树上的果子都摘下来,
  ……
  “色提巴尔第,快别唱了,再唱我都要疯啦!”阿什默特痛苦地揪住一把草叶,又狠狠地拍在地上。
  鄂对说:“看来,咱们跟博罗尼都兄弟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噶岱默特,你说呢?”
  噶岱默特点头同意。他说:“看上去,霍集占跳得那么高,其实真正可怕的是博罗尼都。他现在把南疆百姓都拉住了,只要他一挥手,几万人的队伍马上就起来了。他们从准噶尔回来,做了不少笼络人心的事,更何况他死仗着白山派。这些人一起来,恐怕清朝的军队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你放心,清朝军队最终必胜!”鄂对肯定地说,“我们能伸着脖子让人家砍吗?我们也要联络人。色提巴尔第啊,你别光顾着唱歌啊,回去跟你的父亲也说说,看看他老人家有啥好办法。还有尼雅斯啊,这些伯克啊,都可以联合起来嘛。咱们帮助清军做些实在的事,跟博罗尼都、霍集占他们干到底!”
  阿什默特伯克大声叫好:“对,大不了是个死!跟他们斗是死,不跟他们斗也是死!我回和阗后,把六城伯克都发动发动。哈喇哈什是我自己的,和阗、玉陇哈什、塔克、齐尔拉和克拉底雅五城伯克,都是我的朋友。放心吧,有我的一句话,他们谁都没问题。”
  这是风暴之前难得的一次朋友聚会。涓涓流过的塔里木河水可以作证,达吾提的祖先和朋友们清澈的拳拳之心,是怎样跳动在古老叶尔羌深处。那是一支永远无法放歌的曲子,是青春热血谱就的琴韵,是乾隆皇帝抬头遥望西天时那一抹永不褪色的晚霞。
  朋友之间的话是说不完的。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直到天完全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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