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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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呼唤-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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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原因,我们的措施有如高射炮打蚊子,混混们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仍然肆无忌惮,我们却连他们的皮毛都未逮上一根。祝老师是一个疾恶如仇的人,虽然已五十出头的年纪,但性格中的钢性比许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要强,对于那些与社会正常秩序格格不入的坏事或者丑事,除非他没遇着,否则他肯定要站出来讨个公道。也是巧,那天他们班上的一位男生在校门口被那帮混混纠缠着时恰巧被他遇着,结果他将那些毛头小子们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当然,那些混混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们纠集了五六个人趁他不注意,打了他的闷棍,为此他的头上被缝了六针,人也在县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照理他该收敛了吧,不,出院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买了一把将近一尺长的藏刀,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管是上课还是睡觉,时刻不离地带在身边。不仅如此,他还利用他的影响力,将学校里一帮田径成绩较好,身材高大的学生招集起来,组织了一个三十多人的校卫队,自发维护学校的治安安全,与社会上那帮混混们对着干。也应了那句“邪不压正”的古话,自那以后,那些混混们再也不敢到学校去撒野闹事了。为此,市报社的一名记者以“一身正气逐邪恶,园丁带刀护新苗”为题,将祝家祺的事迹登了半个版面,在社会上引起非常大的反响。当然,祝老师是名声鹊起了,但我们公安局的名声却是一落千丈。我最初认识祝老师就是缘于这件事,印象进一步加深却是因为后来他成了远志的班主任。远志从马鞍山中学考上一中高中时,是我亲自将他交给祝老师的。当面我将远志的家庭情况向祝老师作了简单的介绍,并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在祝老师那本破旧的电话簿上。

  祝老师所说的情况确实严重。原来自昨天早上开始,就没见远志在班上上课了,至于他到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听同宿舍的同学讲,远志昨天晚上十二点多钟才回到宿舍,并背了一个大纸盒子回来,但今天一大早又没见他的身影了,那个纸盒也不见了。

  “这孩子是个闷葫芦,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谁都不讲。”祝老师一脸的焦急,“但我怀疑这事还是与周旺才同学得白血病有关。”

  我记起刚才在学校大门口见着的那张附有照片的告示。祝老师告诉我,周旺才家住保福乡,与远志是同班同学,并且成绩都非常好。在全班五十六名同学中,远志只与周旺才投缘,平日里远志与其他人一天说不上一句话,但只要他们俩在一起总是不停地嘀嘀咕咕,好似有讲不完的话似的。他们俩人住在同一个宿舍,平日里俩人是分开睡的,但到了冬天,他们就会将被絮合在一起,俩个人钻在一个被笼子里,说这样睡觉暖和。一个月前,周旺才在上课时突然莫名其妙地流鼻血,校医忙活了大半天也没能将血止住。后来远志和祝老师将他送到县医院一检查,谁知这可怜的孩子竟得的是白血病。

  “农村孩子的命就是贱呀!”祝老师痛楚地摇着头,“那孩子在医院躺了不到一个月,他父亲就租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将他拖回了保福。你说说,二十万元钱,他那靠种地养命的父亲能够拿得出来吗?那可怜的父亲到学校向我道别时,一连向我鞠了三个躬,他说是周旺才要他这样做的,没其他的意思,只是感谢我近三年来对孩子的教育和关心。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恨不能一头往墙上撞去。我无能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在家里等死!”祝老师说着,已是老泪纵横了。

  我知道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只有让他尽情地将心中的悲痛倾诉出来。

  在稍稍平静了一下后,祝老师告诉我,周旺才在学校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远志帮着收拾的。在将周旺才的父亲送走后,远志就不声不响地在学校里贴上了那张募捐的告示。毕竟是孩子呀,他将一切都想得太天真了,告示贴了十来天,竟一千块钱都没有募到。这当然不能怪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没有爱心,只能怪他们没有多余的钱捐出来。后来祝老师找远志谈了一下,在充分肯定他的精神的同时,要求他不要因此影响自己的学业,毕竟马上要高考了,容不得一点儿松懈。但远志好象没将祝老师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他只是说了句:“那我到学校外面去试试。”

  “我敢肯定,远志一定是在外面搞募捐去了。这孩子太重情宜了。我太忙,不能因远志一个人将全班其他同学的功课拉下来,所以只有麻烦你到县城里找找,要他早点回来上课。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学生,我不愿意因此又失去一个优秀的学生。”祝老师那双带着泪痕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我,容不得我有一丝一毫的推托和犹豫。

  我是在县电影院门口的广场上找到远志的。我没有料到他竟是以这种形象进入我的视线,进入我的心灵。

  电影院门口的广场其实只是一个破旧的蓝球场,两边全是低矮的店铺,卖冰棍的,卖烧烤的,卖字画的,以及卖碟片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现在是中午时分,没甚生意,那些店铺的店主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有的在谈天,有的围着低矮的桌子在打麻将。左边的蓝球架下面,一对中年夫妻摆着一个套圈的摊子,水泥地面上有规律地摆放着一些电动玩具、小瓷器、易拉罐等小玩意儿,两个年轻人隔着一根细绳,用碗口大小的铁丝圈,往那些小玩意上扔,希望能够套上一个惊喜。几个未到上学年龄的小孩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热闹,不时发出叹息或者兴奋的喊声。右边的蓝球架那儿还有一个打靶的摊子,同样因没生意,那剃着光头的老头抱着那支锈迹斑斑的汽枪竟睡着了,只有那五颜六色的汽球在中午的阳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整个广场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市井气息和麻木不仁的味道。谁也没有留意跪在广场中央的远志。他仍穿着三年前我给他买的那套蓝色运动服,三年过去了,他的身材长高了许多,那运动服就显得特别小,紧紧地套在瘦削的身子上,黑瘦的胳膊和小腿一大截露在外面。他跪在一张报纸上,身子前倾,双臂自然地下垂,两眼无神地看着摊在面前的那张附有照片的告示。中午的阳光已经很毒了,笔直地照在他那略显单薄,一动不动的身子上,让我不由得想起电影里以及那些名山古刹里时不时见着的那些虔诚的苦行僧。直我发现他那一刻起,我竟不敢挪动自己的脚步,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并且一种莫名的悲哀和凄凉不可抑制地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知是为远志悲哀,还是为那生病的孩子悲哀,亦或是为人生的凄苦苍凉悲哀。足足站了五分钟,我才向他走去。我站在他的面前,中间只隔着那张告示。可怜的孩子,只几天功夫没见,竟感觉他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没留意,他那棱角分明的嘴唇上面已经长出了一圈黑黑的胡须。确实,那个沉默寡言的懵懂少年已经长大了。告示上的毛笔字是用漂亮的隶书写的,每个字有小碗那样大小。告示的内容非常简单,却异常感人:“他叫周旺才,今年十七岁,现就读于县一中高三(五)班,成绩异常优秀。上个月不幸染上白血病,由于家庭贫穷,无力医治,现在只能在家等死。乞求善良的人们伸出援助之手,将这不幸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拯救回来。”告示边上放着一张周旺才的六寸彩色照片,青春的少年正用他那微笑着的眼神注视着他眼前的每一个人。照片下面压着一张病历的复印件,清楚地看见结论后面是医生特有的字体写的“白血病”三个字。告示上面有几张一元面值的皱巴巴的毛票子,还有几枚硬币,全部加起来充其量也不会超过十元钱。

  我上前轻轻拍了下远志的肩膀,说:“远志,起来吧。”我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仿佛这话不是从自己的嘴里讲出来的。

  远志这才发现我。因跪的时间太长,他站起来时趔趄了一下,好在我动作快,一把扶住了他,否则他肯定会摔倒。他的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水,头发也脏兮兮的,他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脸,惊喜地朝我笑了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在电影附近,我随便找了一个小餐馆,点了几个家常菜:红烧猪肘,青椒肉丝,红焖元子,青炒小白菜,还有一大盆榨菜肉丝汤。我知道学校里的伙食比寺院里的吃素的和尚差不了多少,远志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点的几这个菜应该对他的胃口。果然,我只喝了一瓶啤酒,几乎没有动什么筷子,远志一个人就狼吞虎咽地将桌上的菜吃得一点不剩,就连红烧猪肘里面油腻的汤汁他也拌在米饭里吃了下去。看着远志风卷残云的吃相,我竟有一种想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的冲动。

  吃饭的时候,远志一句话也没有说,吃完了,他用手背抹了抹油腻的嘴唇,一脸迷茫地看着我说:“叔,社会上的人怎都这样冷漠呀?在学校里几角几分地我还募了一千多块,但在广场上我募了一整天,总共还没募到三十块钱。有的人不给钱不说,还骂我是骗子,说我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找份活干,却在这大庭广众下骗人。”

  远志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虽然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么多年,社会之所以为社会,我还真说不出一个所以原来。我苦笑着对远志说:“你说的这个问题非常复杂,但是当你踏入社会后,慢慢地你就会明白的。”我知道这样回答,完全是在逃避。

  远志用怀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看见社会竟是这么样,我还确实害怕踏入里面。”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别说傻话了,人是没办法回避社会的。”

  谁知这小子竟用一种挑战的眼神看着我,说:“叔,你相信不,只要有可能,我一定远离这个社会。”

  “那除非你生活在真空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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