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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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呼唤-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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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什么,他才从无尽的思绪中醒过来,随着游局回到无拘无束的集体之中。李锐这天的反常行为一直是一个谜,深深地藏在我的记忆里,但我又不便问他,所以至今仍象块坚冰似地化解不开。人就是这样的动物,有些秘密是不愿与他人分享的,从尊重隐私考虑,局外人虽然心存困惑,但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离龙泉山公园的大门还有近一公里的路程,游局吩咐司机陈强将车灯熄了。跟在后面的车也将车灯熄了。在公园大门口时,我们下了车。游局吩咐,谁也别出声。我们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是屏声闭气,蹑手蹑脚地跟着他往湖边走。天空漆黑一片,像谁用一幅巨大的黑布故意将世上的一切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似的,不留一丝缝隙,让人在这黑暗中紧张得喘不过气。远处湖面上水鸟似泣似诉的悲鸣声随着略带寒意的湖风送进人的耳鼓,鼻腔里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浓烈的鱼腥气。从下车的一霎那,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就攫住了我们的心。从公园门口往湖边走的方向已经没有路了,尽是高低不平的草地和深浅不一的树坑,不知跟在我们后面的是陈强还是杨新愚摔了一跤,但连吭都没敢吭一下。往湖边走了一百米远的距离,在一棵柳树旁边,停着一辆北京吉普,在夜色中像个不知名的怪物悄没声息地趴在那儿。在要求跟在后面的人趴在地上别动后,我和游局掏出手枪,一左一右朝吉普车包抄过去。吉普车的车门大开着,里面没有人,但驾驶座右手边的录放机里正在播放着轻柔的《回家》乐曲。录放机上的绿色指示灯随着乐曲的节奏忽明忽暗,忽高忽低,在黑暗中似一双忧郁的眼睛正向你倾诉着不尽的心声。我的心里由不得一震,暗暗佩服游局的判断力。李锐这家伙不仅脑瓜子灵活,并且在有些行为举止上堪称另类,比如他特别衷情于外国音乐,家里、办公室里,以及车子里必定塞满了各色各样的国外磁带。对于这些外国音乐的喜好他好象没有什么侧重,单簧管、长笛、小提琴及至钢琴什么的,只要演奏的是外国曲子,他都爱听,并且深深沉迷于音乐构建的氛围之中。

  在我和游局绕到车头处时,黑暗中突然传来李锐的声音:“是游局吗?”随着声音,前面不远处的湖边闪过一星光亮,霎那间又熄灭了。是李锐坐在湖边抽烟,他好象知道我们会找到这儿来,并且一直在这儿静静地等着。

  黑暗中,我感觉游局和我相视看了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半蹲在地上。

  “是李锐吗?”游局问。

  “没听出我的声音吗?”李锐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怕拿不准才问的。”游局解释。

  “哈哈……”李锐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这墨黑的夜晚显得异常刺耳,像刀子划过一样。“你游局既然猜得到我李锐会到这牛山湖边,难道就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这……”游局吱唔了一声,竟不知如何回答李锐的问话。

  湖边烟头的光亮又闪了一下,李锐问:“游局左边那位是曾帆吗?”

  我回答是的。

  “我没猜错的话,杨新愚,司机小陈,还有其他三四位兄弟也来了吧?大家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不愧于是生死与共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李锐说。

  “你知道我们习惯的,李锐,遇着大的事情,我们这几位肯定都会聚在一起的,打虎亲兄弟嘛。”我回答道。

  “难得你们将我当一只老虎看待。但显然你们是高抬我了。”李锐说着,重新点着了一根烟。只听到打火机清脆地响了一声,一团昏黄的光亮闪了一下,又熄灭了。四下里重新归于黑暗。由于隔得太远,我们连李锐的身影都没有看见。

  蒋鸣对李锐不是十分了解。凑到游局的旁边,借着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愣劲,建议游局将吉普车的车灯打开。我听到游局骂了一句“扯淡”,蒋鸣就没敢再吱声了。

  但李锐认识蒋鸣,他用嘲笑的口吻说:“向游局提建议的是从警校才分来的小蒋吧。你还年轻,不知道我与游局以及曾队之间的融洽关系。说句粗话,我们相互之间谁翘了下尾巴,另外的就知道他是要拉黑屎还是要拉白屎。这种融洽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培养出来的,也不是整日待在办公室里可以培养出来的,而是要经过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在血与火,生与死中培养出来。你没有这种经历,所以就提出这种狗屁建议,我也就不怪你了。”

  蒋鸣不服气地低咕了一句什么。

  这是一种我们从没有经历过的对话,李锐和我们隔着黑暗将我们十几年同事生活中值得记忆值得留念的往事,一件接着一件地抖落着,讲述着。至于讲掉了的细节或者人物,相互之间还互相补充着,更改着。说到兴奋处,大家竟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讲到激愤处,大家也都用粗俗的话语狠狠地骂上几句。如果不是眼前那黑夜的隔绝,单从那所讲的内容来判断,我们之间仿佛像平日坐在酒桌前在酒精的作用下,毫无拘束地吹牛谈天。李锐谈到枯竹海防汛时,他患急性阑尾炎那件事,他说当时要不是我曾帆,他不定就会痛死。他也谈到他刚分到公安局时,游局对他的关心和照顾,说若不是游局,他李锐在工作上也不会有大的进步。他也谈到和杨新愚一道在宁港乡抓赌时,那个绰号叫一撮毛的家伙竟赅得将尿尿到裤子里的乐事。李锐特别强调他在公安局工作了十多年,除了前几天写那封匿名信举报我以外,他没有做过对不住局里其他同志的事。他特别后悔,他说他也不知道就鬼使神差地做了这样小人才会做的肮脏事。

  “曾帆,你以后可不要因这件事恨我哟。”他笑着说。

  “怎会呢?”我言不由衷地说。但内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真的,若不是李锐亲口对我说出事情的真相,我怎么也不会怀疑是他写了那封匿名信。但是现在他说出来了,并且是在我们准备抓捕他的过程中说出来的。我能够原谅他吗?从这几天发生的不正常事情来看,我真的不能原谅他。我能够恨他吗?奇怪的是,此刻我内心里一点儿记恨他的想法都没有。

  “知道我为什么写这封匿名信吗?”李锐仍调侃道。

  “不知道。”我老实地回答。

  “哈哈哈,”李锐笑了起来,“你曾帆与王芳那一腿子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对你们之间偷鸡摸狗的事才不感兴趣哩,我感兴趣的是借这件事让你分心,让你没心思放在案子上。回去后,麻烦你代我向你老婆晓红赔个不是,我的本意并非想将你们家庭弄个四分五裂。”

  “你这家伙……”这一刻,我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游局问到李锐为什么要指使雷小鸣一帮人杀死小男一雄、谢小芬以及谢小芬的儿子。

  “小男一雄?那个杂种吗?”李锐又笑出了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在停顿了一刻后,他的语气变得和缓,“那家伙是个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他不知道丢脸,作为一个正直的中国人,我还觉得丢脸哩。一个杂种,一个日本鬼子与中国女人生下的杂种,他凭什么威胁我?凭什么骂我?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不就是拣了个日本国籍吗?所以,宰了这个家伙,我李锐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非但没有愧疚感,还有一种自豪感,毕竟我将存在于这个社会上的一个让世人不齿的渣宰给收拾掉了。”他说到这里,好象在摆弄手里的手枪,因为我们听到枪机撞击时那清脆的声音。“至于谢小芬和他那儿子嘛,只能怪他们倒霉,谁让他们知道得太多呢?如果从严格意义上讲,谢小芬也属死有余辜,她与谁有一腿我都没什么意见,但她偏偏就与这个杂种有了一腿,并且还帮着那杂种整治我。但是,凭良心讲,我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最终结果,就像我们平时对那些犯罪嫌疑人所说的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是到后来我却别无选择了,我既然上了那条不该上的贼船,在不能下船的情况下,我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撑下去,直到这条船最终撞上岩石,被撞得粉身碎骨,最终在急流险滩中翻覆,沉入万复不劫的深渊。没办法,这就是命,这就是我李锐的命……”

  我们前后不知谈了多少个小时,在印象里好象最少有三个小时,四个小时,或者更多。夜色好象更浓了,也更安静了。湖风好似越刮越大,湖中细碎的浪花拍打湖岸的哗哗声清晰可闻。水鸟的啼鸣声时不时从头顶的天幕中划过,由清晰逐渐变得模糊,好似一个哀怨的叹息声从头顶渐渐远去。我和游局心里都明白,我们愿意这样与李锐谈下去,毕竟这有可能是我们相互之间最后一次待在一起谈话。我们也只能这样谈下去,因为我们知道李锐手里带着枪,并且他待在一个三面环水的岸嘴上,如果我们有丝毫的造次,就他的个性,他是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的。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隔着黑暗熬下去,最好熬到天亮后再见机行事。

  但是李锐将我们心里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他可不愿意我们熬到天亮。当东边的天际呈现出不易觉察的鱼肚白时,透过黑暗,我们感觉李锐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并且在岸嘴上走了几个来回。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绝望的口气说:“过去的一切虽然有许多的不如意不称心不愉快,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挺有意思的,也是值得回味的。只是应了那句老话,人牵了不走,鬼牵了直跑。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负责,决不怪罪于别人,更不会将原本应该由自己承担的责任推卸给别人。我李锐一失足竟成千古恨是小事,只是拖累了大家,并且给我们公安局脸上抹了黑。在此我向游局,曾队,杨新愚和其他同事赔不是了。也希望你们将我的歉意向局里的其他同志捎过个信,就说我李锐对不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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