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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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集-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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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过德乎人,过罪乎大也。又曰:天之能者生植也,人之能者法制也。(梦得《论》云: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强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是判天与人为四而言之者也。余则曰:生植与灾荒,皆天也;法制与悖乱,皆人也,二之而已。其事各行不相预,而凶丰理乱出焉,究之矣。凡子之辞,枝叶甚美,而根不直取以遂焉。
  又子之喻乎旅者,(“又”下,一有“曰”字。)皆人也,而一曰天胜焉,一曰人胜焉,何哉?苍苍之先者,力胜也;(苍苍,一作莽苍。)邑郛之先者,智胜也。虞、芮,力穷也,匡、宋,籍穷也。是非(一有“之”字。)存亡,皆未见其可以喻乎天者。若子之说,要以乱为天理、理为人理耶?谬矣。若操舟之言人与天者,愚民恒说耳。幽、厉之云为上帝者,无所归怨之辞尔,(一有皆字。)不足喻乎道。子其熟之,无羡言侈论,(○羡,涎面切。馀也。)以益其枝叶,姑务本之为得,不亦裕乎?独所谓无形为无常形者甚善。宗元白。
  ○答无饶州论春秋书
  辱复书,教以《报张生书》及《答衢州书》言《春秋》,此诚世所希闻,兄之学为不负孔氏矣。
  往年曾记裴封叔宅,(封叔名墐。)闻兄与裴太常言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一义,(事见《左传》僖三十三年。)常讽习之。又闻韩宣英及亡友吕和叔辈言他义,(胥山沈公谓当去“亡友”二字,迁在“吕和叔”上,今从之。盖韩宣项,元和十年自饶州司马召回,与公例出为汀州刺史也。宣英,名晔。吕和叔,名温,元和六年八月卒,公有诔。)知《春秋》之道久隐,而近乃出焉。京中於韩安平处,(安平,名泰。)始得《微指》,和叔处始见《集注》,(陆质,一名淳,尝著《春秋微指》二篇、《集注》二篇。)恒愿扫於陆先生之门。及先生为给事中,(贞元二十年二月,以质为给事中。)与宗元入尚书同日,居又与先生同巷,始得执弟子礼。未及讲讨,会先生病,时闻要论,尝以易教诲见宠。不幸先生疾弥甚,(贞元二十年九月,质卒,门人私谥曰文通先生,公尝有《墓表》。)宗元又出邵州,(九月,公出刺邵州。)乃大乖谬,不克卒业。复於以凌生处,(凌准,字宗一,元和三年卒。公有《志》。)尽得《宗指》、《辩疑》、《集注》等一通。(质又有《春秋辩疑》七篇。)伏而读之,於“纪侯大去其国”,(事见《左传》庄四年。)见圣人之道与尧、舜合,不唯文王、周公之志独取其法耳;於“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音灼,齐地名。事见《左传》庄二年。)见圣人立孝经之大端,所以明其分也;於“楚人杀陈夏徵舒,丁亥,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事见《左传》宣十一年。)见圣人褒贬予夺,唯当之所在,所谓瑕瑜不掩也。(《礼记》:瑕不掩瑜,瑜不掩瑕。○瑕,音遐。瑜,音俞。)反覆甚喜。若吾生前距此数十年,则不得是学矣。今適后之,不为不遇也。
  兄书中所陈,皆孔氏大趣,无得逾焉。其言书荀自,贬立卓之意也。(《左传》,僖公十年《经》书“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先是晋献公宠骊姬,杀太子申生,逐夷吾、重耳而立奚齐。前年献公卒,里克弑奚齐。荀息又立卓子。至是里克又弑,而荀息死之。)顷尝怪荀息奉君之邪心以立嬖子,不务正义,弃重耳於外而专其宠,孔子同於仇、牧孔父为之辞。(《左传》桓公二年《经》书“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庄公十二年《经》书“宋万弑其君捷及其大夫仇牧”。与前书里克事书法皆同。)今兄言贬息,大善。息固当贬也,然则《春秋》与仇、孔辞不异,仇、孔亦有贬欤?宗元尝著《非国语》六十馀篇,其一篇为息发也,今录以往,可知愚之所谓者乎?《微指》中明“郑人来渝平”,(事见《左传》隐六年。)量力而退,告而后绝,固先同后异者也。今检此前无与郑同之文,后无与郑异之据,独疑此一义,理甚精而事有不合,兄亦当指教焉。(“指”下,一有“而”字。)往年又闻和叔言兄论楚商臣一义,(事见《左传》文元年。)虽啖、赵、陆氏,(啖氏,助也。赵氏,匡也。○啖,音淡。)皆所未及,请具录,当疏《微指》下,以传末学。萧、张前书,亦请见及。至之日,勒为一卷,以垂将来。
  宗元始至是州,作《陆先生墓表》,今以奉献,与定宣英读之。(时晔为饶州刺史。)《春秋》之道如日月,不可赞也;若赞焉,必同於孔、跖优劣之说,故直举其一二,不宣。宗元再拜。
  ○与吕道州温论非国语书(温,字和叔,一字化光。元和三年十月为道州刺史,六年八月卒,公尝为之诔。此书作於六年前。)
  四月三日,宗元白化光足下:近世之言理道者众矣,率由大中而出者咸无焉。其言本儒术。则迂回茫洋而不知其適;其或切於事,则苛峭刻覈,(○峭,七肖切。覈,下革切。)不能从容,卒泥乎大道。(○泥,乃计切。)甚者好怪而妄言,推天引神,以为灵奇,恍惚若化,而终不可逐。故道不明於天下,而学者之至少也。
  吾自得友君子。而后知中庸门户阶室,渐染砥砺,几乎道直。然而常欲立言垂文,则恐而不敢。今动作悖谬,以为僇於世,身编夷人,名列囚籍。以道之穷也,而施乎事者无日,故乃挽引,强为小书,以志乎中之所得焉。
  尝读《国语》,病其文胜而言尨,好诡以反伦,其道舛逆。而学者以其文也,咸嗜悦焉,伏膺呻吟者,至比六经,则溺其文必信其实,是圣人之道翳也。余勇不自制,以当后世之讪怒,辄乃黜其不臧,救世之谬。(救,一作究。)凡为六十七篇,命之曰《非国语》。既就,累日怏怏然不喜,以道之难明而习俗之不可变也,如其知我者困谁欤?凡今之及道者,果可知也已。后之来者,则吾未之见,其可忽耶?故思欲尽其瑕颣,(卢对切。)以别白中正。(一无“别”字。)度成吾书者,非化光而谁?辄令往一通,(一作“今往一通”,一作“今辄往一通”。)惟少留视役虑,以卒相之也。
  往时致用作《孟子评》,(李景俭,字致用。)有韦词者(词,亦字致用。)告余曰:吾以致用书示路子,路子曰:‘善则善矣,然昔人为书者,岂若是摭前人耶?’”韦子贤斯言也。余曰:致用之志以明道也,非以摭《孟子》,盖求诸中而表乎世为尔。”今余为是书,(余,一作吾。)非左氏尤甚。若二子者,固世之好言者也,而犹出乎是,况不及是者滋众,则余之望乎世也愈狭矣,卒如之何?苟不悖於圣道,而有以启明者之虑,则用是罪余者,虽累百世滋不憾而恧焉!(○恧,惭也。女六切。)於化光何如哉?激乎中必厉乎外,想不思而得也。宗元白。
  ○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
  濮阳吴君足下:仆之为文久矣,然心少之,不务也,以为是特博弈之雄耳。故在长安时,不以是取名誉,意欲施之事实,以辅时及物为道。自为罪人,舍恐惧则闲无事,故聊复为之。然而辅时及物之道,不可陈於今,则宜垂於后。言而不文则泥,(乃计切。)然则文者固不可少耶!
  拘囚以来,无所发明,蒙覆幽独,会足下至,(元和三年,武陵谪永州,与公文字往来为多。)然后有助多之道。一观其文,心朗目舒,炯若深井之下,(○炯,古迥切。明也。)仰视白日之正中也。足下以超轶如此之才,(○轶,夷秩切。)每以师道命仆,仆滋不敢。每为一书,足下必大光耀以明之,固又非仆之所安处也。若《非国语》之说,仆病之久,尝难言於世俗。今因其闲也而书之,恒恐后世之知言者用是诟病,(○诟,古候切。)狐疑犹豫,(○犹,去声。)伏而不出累月方示足下。足下乃以为当,仆然后敢自是也。吕道州善言道,亦若吾子之言,意者斯文殆可取乎?夫为一书,务富文采,不顾事实,而益之以诬怪,张之以阔诞,以炳然诱后生,而终之以僻,是犹用文锦覆陷井也。不明而出之,则颠者众矣。仆故为之标表,以告夫游乎中道者焉。
  仆无闻而甚陋,又在黜辱,居泥涂若螾蛭然,(螾,与蚓同。○蛭,音质,水虫也。)虽鸣其音声,谁为听之?(为,一作或。)独赖世之知言者为准;(一无“独”字。)其不知言而罪我者,(一无“其”字。)吾不有也。仆又安敢期如汉时列官以立学,故为天下笑耶?是足下之爱我厚,始言之也。前一通如来言以污箧牍,此在明圣人之道,微足下仆又何托焉?不悉。宗元顿首。
  ○与吕恭论墓中石书书(一本此书在《论九六书》前。)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书,甚善,(吕恭,字敬叔,一名宗礼。)诸所称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庐父墓者(恭为桂管防御副使。)所得石书,模其文示余,云若将闻於上,余故恐而疑焉。仆早好观古书,家所蓄晋、魏时尺牍甚具;又二十年来,遍观长安贵人好事者所蓄,殆无遗焉。以是善知书,虽未尝见名氏,亦望而识其时也。又文章之形状,古今特异。弟之精敏通达,夫岂不究於此!今视石文,署其年曰“永嘉”,(晋怀帝年号。)其书则今田野人所作也。虽支离其字,犹不能近古。为其“永”字等颇效王氏变法,皆永嘉所未有。辞尤鄙近,若今所谓律诗者,晋时盖未尝为此声。大谬妄矣!又言植松鸟擢之怪,(擢,一作摧。)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经,难信。或者得无奸为之乎?
  且古之言“葬者,藏也”。“壤树之”,而君子以为议。(《礼记》:国子高曰:“葬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见也。反坏树之哉。”)况庐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过则为辟。(音辟。罪也。)故立大中者不尚异,教人者欲其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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