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万僧把一桌菜准备好了,正往锅里蒸馒头。
阎铁山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闹钟,十二点都过了,对玉龙说:“今天是礼拜六,玉梅放学该回来了。”玉龙说:“我去望望她,”然后开始朝外走,到了大门口,没看到玉梅回来的影子,就掉头返回来。
星期六比平时放学要早,玉梅磨磨蹭蹭地往家走。昨天看父亲买回好多东西,才知道今天哥哥带着对象回来。早晨上学时,母亲嘱咐她,放学后早点回来,她打心眼里不想见哥哥新搞的对象。当初哥哥找想娣时,玉梅对未来的嫂子并不喜欢,可哥哥定亲之后,跟想娣交往的时间多了,相互间产生了感情,开始喜欢上想娣姐,可谁知哥哥另搞了龚主任家的金凤。她不满意哥哥见异思迁,另觅新欢,觉得那样做有些不道德,可又左右不了家里的形势,只能是听之任之。
四妞正往屋里抱柴禾,看见玉梅回来,满心欢喜地说:“你哥带着对象来了,去见见吧!”玉梅说:“不见,”放下车子,耷拉着脸去了自己屋里。玉龙看玉梅不高兴,问母亲:“玉梅怎么了?”母亲说:“我也不知道,又摆斜呢。”
玉龙和母亲来到玉梅里屋。四妞问玉梅:“谁惹着你了?”玉梅没好气地说:“你们惹着我了。”四妞问:“我们惹你什么了?别有个生人来,你就蹬鼻子上脸。”玉龙对玉梅说:“去见见你未来的嫂子。”玉梅倔生生地说:“不见。”
四妞对玉龙说:“她不懂人事,甭理她。”玉龙对玉梅说:“金凤刚才还问起你呢,我说你马上就回来,你去见见她。”玉梅用仇恨的目光望着玉龙说:“哥,我现在才认识到,你这人挺卑鄙的。”玉龙问:“我怎么卑鄙了?”玉梅说:“想娣姐哪一点对不住你?对不住咱这个家?你说甩就把她给甩了,你没良心,没道德,简直是一个陈世美。”
玉龙冷笑一声说:“小妹,良心道德能值多钱一斤?我找了金凤,也是为你将来好。你哥成为龚主任的女婿,等你将来,要想找个工作,还不是龚主任一句话,你跟着我沾光吧!”玉梅一副瞧不起玉龙的样子,说:“我宁可在庄稼地里干一辈子,也不会去求他。”玉龙说:“好,你有骨气,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到了时候,看你求到他头上咱再说。”玉梅说:“我决不求他。”
玉龙赌气子走了。
阎铁山陪着金凤在屋里聊天,看玉龙进来后问:“是玉梅回来了吗?”玉龙说:“是。”阎铁山吩咐玉龙:“叫她过来,认识认识金凤。”玉龙说:“别叫她了,她有些不舒服。”金凤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她。”
阎铁山和玉龙跟着金凤一起往另一屋里走。
玉梅靠着被摞还在生气,金凤一进屋就主动说:“这就是小妹玉梅了?”玉梅没有言语,在她眼里,金凤除了比想娣姐打扮得洋气,长得也并不漂亮,还摆出一副酸臭的架子。阎铁山看玉梅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真想训斥她几句,后来一想就算了,只好说:“玉梅,这是你金凤姐。”玉梅勉强地朝金凤点了点头。金凤看玉梅表现的挺冷淡,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坐在跟前问:“怎么不舒服?”玉梅靠着被摞说:“我没事。”阎铁山对玉梅说:“没事就好,快起来吃饭。”
玉梅觉得再使性子就有些过分,才从炕上下来。
半天时间,郑万僧连一袋烟都没顾上抽,终于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八个盘子八个碗,盘子里是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八个碗里的底下是剥了皮的鸡蛋,上面是切成不同形状的肉块和肉片,一个碗里一个花样,还另加了一只鸡两条鱼。
一家人围上桌子,玉龙给父亲和金凤倒了酒,又给自己的杯里倒了酒,才坐下来。阎铁山望着一桌子菜,满意地对金凤说:“先尝尝菜,这是我请来的厨子做的。”金凤尝了一口麻辣豆腐说:“味道不错。”
玉梅看郑万僧走进来,忙站起来说:“大叔,一块吃吧!”
郑万僧说:“不了,”然后对阎铁山说:“馒头也蒸好了,在锅里熥着呢,没事我就回去了。”玉梅对郑万僧说:“忙活了半天,怎么也得吃了饭再回去呀?”郑万僧解着搌裙说:“不了,回家还有好多事呢。”阎铁山朝郑万僧摆摆手:“有事你就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郑万僧拿着搌裙朝外走。
玉梅看其他人都没有挽留郑万僧吃饭,把脸耷拉得更长,觉得人家忙活半天,连顿饭也不管,做得简直太过分了。
村庄上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郑万僧拿着搌裙走在街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想到给支书家帮了大半天忙,还要回家啃饼子吃咸菜,就产生了寒心的感觉。自己从前可不是巴结人的人,可年纪越大,为了孩子们,不得不学成势利小人了。别人要是有这种事请去,忙活完了要好吃好喝地招待一顿,走时还送给一盒烟,而给支书家忙活半天,连一支烟也没抽,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还要回家吃饭,想到这里,他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永良母亲早已做熟午饭,想等郑万僧回来一块吃。永田说:“咱揭锅吃饭吧!”母亲往外看了一眼说:“等你爹回来再一块吃吧!”永田说:“我爹受半天累,难道支书家还不管饭?”母亲说:“够呛,支书抠门着呢。”
家人又等了一会儿,看郑万僧还不回来,才开始揭锅吃饭。
郑万僧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永良母亲问:“吃了吗?”郑万僧说:“没呢。”永田挖苦父亲:“给支书忙活半天,我瞅着怎么也得好好地招待您老人家一顿。”郑万僧坐下来,抄起筷子说:“支书和他一家子死乞白赖地拦着,还请我喝酒,我没在那里吃。”永田说:“要是拦着我,我就狠狠巴巴地吃他一顿,又是好酒,又有好菜,比跑回家吃这饼子咸菜不强得多?吃了他家的,还能省下自家的,老爹,怎么今天不算这个帐了?”
永良和永水望了父亲一眼,抿着嘴直笑。郑万僧板起一副冷面孔,教训永田:“你那叫头抬眼不睁,吃得人家不高兴了,还不如不去呢。”永良说:“爹,支书不来请您,您何必去给他帮忙?”郑万僧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冲永良发火:“真是不理解你爹,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才不尿他那一壶呢。”永良母亲说:“都快吃饭,谁也别说了,吃饭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一家人谁也不再言语,郑万僧很累很饿,吃饭也没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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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农的儿女们 第二十八章(1)
树木早已落光叶子,河里结了一层薄冰,到处是一片愁惨的初冬景象。
想娣在河边刷洗盖帘,两手冻得通红。放学之后,听说玉龙带着对象回来,心又开始隐隐作痛。午饭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回到自己屋里。脑袋涨得像水斗子一样大,不想让母亲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就拿着两块盖帘来到河边。
想娣两眼失神地望着曾经和玉龙约会的老地方。那里曾经留下他们的足迹,有过他们依偎的身影,有过他们欢快的笑声……分别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时,她和玉龙依偎在一起,玉龙的话又回响在耳边:老天做证,海可枯,石可烂,我爱想娣的心永不变。两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只有几个月的时间,玉龙就带回来龚金凤,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如今,她彻底看透了人性的虚伪和丑恶,心像冰一样凉,再不相信什么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甚至感到活着都没了意思。
刷完盖帘,想娣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家走。还没到队里敲钟集合的时间,街上显得有些冷清,想娣觉得越碰不到人越好,她已经不是阎铁山未来的儿媳妇,村人看她的目光立刻变了,换成了一种冷漠的目光。
淑兰端着糁子从碾棚里出来了。村里的碾棚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大队里安上机磨,可人们喝不习惯机器磨出的面熬粥,还是喜欢用碾子轧的糁子。想娣想躲避淑兰,可已经来不及了,真是冤家路窄。她顶替了淑兰民办教师的位置,大概一定会恨她,现在更怕淑兰看她的笑话。
淑兰主动跟想娣打招呼:“刷盖帘去了?”
当初想娣顶替了民办教师的位置,淑兰并没有恨她的一点意思,因为想娣不顶替她,也是由别人来顶替。淑兰看想娣被玉龙甩了之后,显得比过去消瘦和憔悴多了,对她很是同情。
想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淑兰关心地说:“你近来瘦多了。”想娣看淑兰没有讥讽和嘲笑的意思,悲观地说:“我觉得活着都没了意思。”淑兰开导想娣:“什么事都要想开些,古人曾经说过,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想娣看附近没人,低声说:“淑兰,当初把玉龙介绍给你,你还瞧不上,我当时很不理解,玉龙家有权有势,各方面的条件也好,他又挺追求你,别人都抢不上的主儿,可你竟然放弃。我上了当,现在才明白,你比我有眼光。”
淑兰说:“爱情不能建立在权势和物质的基础上,权势和物质可能导致婚姻,但不能产生爱情。”想娣一副悔恨交加的样子,说:“我落到这个下场,谁也不怨,只怨自己当初瞎了眼。”淑兰鼓励想娣:“重新振作起来,相信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想娣说:“谢谢你对我的鼓励。”
淑兰和想娣朝着各自的家走去。
根长去大伯家找淑兰,大娘说淑兰去推碾子去了,从大伯家出来,正碰到端着糁子回来的淑兰,根长对淑兰说:“我正找你呢。”淑兰说:“根长哥,找我有什么事?”根长说:“家里去说吧!”
淑兰带着根长一起进了家。
当兵的希望成了泡影,根长不得不面对现实。跟他年龄相仿的,大都找上对象,可他还没有着落。虽然自家成分不高,但想到那个穷家,想到搬弄是非的母亲,要找个理想的媳妇,对于他来说确实有一定困难。不是没有说媳妇的,但介绍的还都不如想娣。但是,眼下要跟想娣结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