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忽地“惯窃犯”三个斗大的刺目的黑字又突然浮现在她的模糊的泪眼之前,她的已几被碾压的心又剧烈的抖动起来!她浑身一阵阵的战栗!
人生至此,天道宁论!?
……
到宿县下车,玉霞由小杨护着在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上坐等天明。玉霞脸上始终挂着泪痕,小杨一会儿端来开水,一会儿买来热馍点心,可她却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她满肚子像装着石块似的完全不感到半点饥和渴。
拂晓,小杨又扶持着她上了汽车,来到淮北宣城一个小小的农庄——小杨的家。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三间低矮狭窄的茅草屋,只有小杨一位早寡的老母亲单独住在这里。
她一切听凭摆布,不抗不吭,在这位慈祥而亲热的第一次见面的“婆婆”的服侍下度过了三个白天和夜晚。她并没有向小杨或老婆婆诉说半句怨恨和愤懑,现在再来抱怨、诉恨又有何益呢?
可是她还来不及安下心来细细回顾过去,考虑当前,筹划未来,小杨被捕了!
八
不自尽,终得活下去,生活逼使她只能选择其一。可要活下去,她自己加上一个小怀玲,怎么去谋取衣食和住宿?自身难顾的“婆婆”是无法替她解决问题的。
四处碰壁之后,她怀抱着小怀玲第三次回到蚌埠,却突然传来老母亲去世的消息,真不啻晴天一声霹雳!玉霞还没有恢复过来,又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公平!不公平啊!苍天为什么给这个弱女子经历一遍又一遍的磨难?玉霞的眼泪已经没有了!只能对天哀嚎!
可这些并不算结束,这时候的厂方不但不收容玉霞,而且还要继续追查她和杨家新的作案罪行,为此玉霞两次层层上访直至北京,而上面批复交地方处理解决,可地方无人闻问。
严峻的生活现实不容她作其它的选择——她现在已经没有家,没有户口,没有亲人, ——亲属虽多,无人敢沾;社会之大,无处可容。她和她的小怀玲只剩下了孑然一身,飘零在茫茫人海中,比一对失群的孤雁还孤零可悲!
她还是决心要活下去,鼓起一鼓劲儿要活下去,活下去!——
她要么怀抱着小怀玲,要么背负着小怀玲,置身于茫茫人海之中,或扒火车、上大轮,或徒步、趁车、乘舟,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象一个吉普赛女郎一样漂游流浪。她求过乞,做过苦力,摸过农民地里的瓜果,吃过饭馆顾客碗里的残羹,也经历过卖笑的生涯……当然,更少不了冷遇、鄙视、辱骂,甚至受过足踢,挨过拳打。不过也有更多的同情、惋惜和济助。但是,善意的同情也罢,恶毒的虐待也罢,对她的被折磨的麻木了的神经来说,已经没有多大不同的作用了。在她的心灵深处只深刻地镌刻着“要活下去”四个大字,其余的什么法律、道德、荣誉、幸福等等美妙的词汇,连影子也没有了,仿佛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岁月不居,她带着小怀玲在“外流”的飘零生涯中又送走了八个春秋。
时间无情,她面部的布满了皱纹,两鬓见霜,瘦骨嶙峋,仿佛是一个接近年老的苦婆婆;但她的实际年龄跟我们的新社会同样还不足三十周岁。
小怀玲已经会走会跑会跳,而且会说:“妈妈,这位叔叔多好呀!他给了我们这么多钱!”她哪会知道在这个社会里,固然有好伯伯、好叔叔和好阿姨;但也还有很多使她和她母亲之所以如此的坏叔叔、坏阿姨啊!?
夏玉霞在她的不该有的苦难的人生道路上迈着艰难的步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下去,走下去……
九
当时间的指针指向1976年10月时,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终于一举粉碎“四人帮”,使全国人民拨乌云而重见天日,重得解放。这当然是让人们十分欢欣鼓舞的事情,至少有了希望,有了曙光,但是夏玉霞却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一转眼又进入了新世纪,夏玉霞这个并不起眼的名字已经随着时代的发展,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甚至也许已经不在人间。老一辈人可能偶尔提及,但谁也不知道她后来经历了什么,过得是否还好,因为这些都是无法考证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想象——想得好一点,假设当时摆在夏玉霞面前的生活道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后来有了转变,也重新认识了那段历史,获得了新生。但是我要说的是,夏玉霞这一段苦难的生活厄运以及影响一生的生存状态,应该怨恨谁,又去控诉谁呢?——控诉“惯窃犯”杨家新?可他也已受到法律的制裁,那么,她又应该去怨恨谁,又去控诉谁呢?
这些都应该引起所有人的思考!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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