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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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日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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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许是我朋友的厨师,乡下来的后生。我朋友讲口福,就送小许到省委接待处一名厨师处学习三个月,遂操得一手好厨艺。人矮小、单瘦,一脸春风。他老婆细彭也是乡下来的,在我这朋友家当保姆,带朋友的崽,后来崽读书了,细彭就留在朋友公司里打杂。人也是单瘦、寡言,老实可靠。小许同细彭是老乡,时间一长,就谈起恋爱,2004年回湘潭老家办了婚事。我们一班朋友都开车到乡下参加婚礼,场面排得很壮观。长沙城里来了这么多车,很给小两口添面子,他二人打躬作揖,一口一个:“谢谢来谢谢来!”走的时候一人送我们一只乡下土鸡,一篮子贴了红纸的蛋。婚后回城来,仍是厨师的厨师,打杂的打杂。一晃几年过去,他二人又生了个崽。那崽很好玩,在公司里乱跑,大家都逗他,叫他小小许。“小小许,唱个歌着。”他就唱歌。“小小许,跳个舞着。”他就跳舞。一边小许细彭就细眉细眼地笑。我朋友是开商场的,他二人又租了个门面,做起服装生意,把乡下小许的妹妹叫进城来守店。又每个星期到株洲芦淞市场进一次货。荧火虫打灯笼,小生意也慢慢挣了些钱。人住在公司里,又在长沙五一路最繁华的地段买了套八十平米的商品房,搞了简单装修,带家具一起,出租。月租金可得两千。一家人遂有幸福感。逢年过节,在长沙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乡下去孝敬父母乡亲。一回来,又带土鸡同蛋,送给我们这些朋友。“小许,你们太客气哒。”我们提了鸡同蛋,就谢谢他。他只说:“哪里哪里,你们客气咧。”
  有长沙的朋友在广州的,一回长沙就到我朋友家里去,“我就是想吃小许搞的面。太好吃了,我在广州都想他的面吃。”吃完了面,赞小许,赞完了,又打牌。
  我们打牌,朋友的崽小茂在里头做功课。读高中了,作业多得做不完。如今的教育制度就是把学生逼成解题机器,成堆的课外作业简直让学生苦不堪言。我朋友时常打着打着牌扯着嗓子朝里屋吼一句:“小茂,作业做不完就莫做,困觉!”又对我们说,他要学郑渊洁,哪天冲到教室里把崽拖出来,不让他再受这种非人的教育!“人都会教成蠢宝,有么子好学的,老子把他送到外国去读书!”小茂不听他爷的,仍是埋头在题海里。这边细彭极心疼,因小茂是细彭带大的,就叫小许煮甜酒蛋来给小茂吃。两口子守在小茂身旁,又帮不上什么忙,急得直搓手。“小茂,你想吃么子,小许哥哥就帮你做,呵!你讲就是,想吃么子?”细彭只能这样来讲话。
  后来我朋友真的把小茂送到了美国。“我要让他活得像个人。”
  小茂到了美国,经常在视频上同我朋友聊天。真的,比这边要好玩得多,美国,没有家庭作业。
  有一天晚上我又到这朋友家去,他正从电脑上下来,跟我说,你看小许细彭两口子几多好,跟小茂寄了好多的东西,包括他喜欢吃的酱板鸭同他喜欢玩的跳子棋。“都没跟我讲一声,刚才同小茂视频才晓得。好有感情的人咧。他这是寄第三回了,我一直都不晓得。”
  这时小许见我来了,连忙泡了茶递过来。我朋友打住了话,望着小许,那眼神好像才认得小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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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姐
生活过得好起来的结果,就是人变得愈来愈懒。先前家里的事情老婆也做,我也来做,袖子挽起,裤脚卷起,事事躬亲,苦中有乐。日子慢慢好起来时,吃完饭连碗筷都懒得洗。“还整天把手浸在洗涤液里头吧,粗糙得跟丫环样的,一世人手就没白白嫩嫩过!”老婆发表徐娘声明后遂拨打家政公司电话,叫他们派钟点工来搞卫生。来的人就是易姐。
  易姐四十七八,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五六岁,就是一个小老太婆。矮小,单瘦,脸上显得不干净。她跟我老婆谈好了,一个星期来做一次,两个钟头,工钱四十。但每次来,实际工时不止两个钟头。她手脚慢,但认真,窗子桌子,房间各角隅,皆抹得索索利利。老婆说你做这么久,我再添点钱给你。她摇手说莫莫莫,这事应当两个钟头做完,我是做得憨,拖了你的时间,害你陪着不能出门,多一分钱我都不敢要。她一面做事,我老婆就一面跟她家长里短,才晓得易姐原来在涟源一家钢厂做工,离了婚,又下了岗,拿了买断的工钱就回了长沙,带着一个念高中的崽。她就靠给人做钟点工来维持家计,供崽念书,租住在东茅巷一间又破又旧的房子里。一回是周末,她把崽也一同带了来帮她做钟点。崽倒长得高高挑挑,脸白而长,斯文模样。“我今天要做五家人家,都是约好了的,要赶时间,所以要我崽来帮手。”她解释道,一面指挥崽抹这里洗那里。我在书房里写字,听得老婆问她崽读高几了。答说高三。“那快毕业了。”“嗯喽。”又问他成绩如何。答说马马虎虎。“还马马虎虎,”易姐道,“差得不得了,全班倒数第三名!”我老婆就教育道,成绩还是要搞上去,你娘这么辛苦,你是她的希望,你不搞好学习,怎么对得起她。那崽又“嗯喽”,然后使劲抹窗子。那回两个钟头就是两个钟头,把我家卫生全都清理干净了。
  有回易姐打扫我的书房,一失手把书架顶上一只汉代的陶罐打翻了,碎了一地。我跳起来说呵呀你是怎么搞的!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陶片,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幸好还只打烂一只旧罐子,要是把架子上的闹钟打烂了就不得了。”我大声道旧罐子旧罐子,你晓得这是么子家伙啵?一箩筐闹钟都顶不得它一个咧!闹钟闹钟!她脸一下白了,结结巴巴道我家里装米的也是一只陶罐,我拿来赔你好啵?我又生气道你那是么子陶罐,我这是么子陶罐!你真是不清白!她脸更加地白,嗫嗫嚅嚅道:那哦得了呢?放牛伢子赔不起牛,哦得了呢?我心痛过后想,凶她也没用,打烂的东西又不能复原,算了算了。又搓着手想,可惜可惜。易姐走的时候我老婆照例给工钱。她摇着手道,我打烂了你老公的宝贝家伙,这钱我一分都不敢收。老婆把钱硬塞给她,说,唉,以后小心点就是。他就是宝贝他的那些坛坛罐罐咧。从那以后她进我的书房就紧张,抹桌子抹架子轻手轻脚,仿佛一切皆是玻璃做的,随便就会碎。我说易姐你还是放松一点,莫这样紧张,小心点抹,没事。我越这样说,她倒越拘束。一间书房要清理个把钟头。
  我老婆把易姐推荐给她许多朋友,让她在她们家里也做钟点工,多赚点钱。听见她在电话里头介绍,蛮能干咧她。做事好认真咧她。人蛮老实咧她。一个人下了岗还要养个念高中的崽不易的咧她……后来我老婆的这些朋友皆反映,你推荐的易姐做起事来真的扎实。易姐的崽一眨眼就高中毕业了。那天她走到书房里来问我,她的崽读技校好不好。她崽成绩没考好,只能念中专。我说好,念技校将来比一般大学本科还容易就业些。她听了很欣慰的模样,说那就好,要是念了学还找不到工作,那还不如不念,到广东去打工还好些。我说书一定要念,到技校学个一技之长,将来可以养生。她的崽就真的去岳阳念技校了。她母子相依为命,她遂辞了长沙的工,搬到岳阳去谋事,一面照顾崽。到了那边租了房子后还跟我老婆打来电话,感谢我老婆这几年照顾了她。我老婆说哪里是我照顾你喽,是你照顾了我咧。
  后来易姐就没再来电话。隔了一年,有回我同我老婆到外地旅游回来,打开柜门拿东西,不对头,老婆的首饰盒翻开了,里头的东西却不见了。老婆又四处翻找,遂发现有更多的东西不翼而飞。把我叫来看,又叫我看我有没有东西被窃了。我到书房里一看,电脑包里的笔记本电脑亦不见了。我们连忙跑到派出所报案,很快来了痕迹专家。四处找痕迹,取指纹,拿了刷子同放大镜。痕迹专家过后分析,窃贼一没有撬门锁,二没有撬护窗,要么是用万能钥匙开的门,要么就是配了你家的钥匙开的门。如果是后者,那一定是个熟贼。“你们平时没把钥匙放到别的人手里过吗?”老婆想了想,说,有两回约了钟点工易姐来搞卫生,临时有事,就把钥匙放在了传达室里。“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痕迹专家说,“传达室,人进人出,那太复杂啦。”
  这案子一直没有破。警察也说了,这样的案子一般是窃贼在别的地方发了案,被捉之后把前面作过的案交代出来,才会真相大白。晚上我老婆睡在床上左思右想,“会不会是她呢?”我晓得“她”是指哪个。但我好像不愿意这么想。我说你再想想别人看。第二日老婆把电话打给曾经易姐做过钟点工的朋友,问她们家有没有被盗过。电话那头皆很奇怪,没有呵。你是……?老婆放了心似的,跟我说,肯定不是她。又叹口气,说,我也觉得怀疑她特别难受。老婆仿佛得出了结论,心里轻松了下来。隔了好久,有天听得老婆念:易姐的崽应当中专毕业了吧。她应当回长沙了吧。请了几个钟点工,还是易姐做得最仔细。她何事也不来个电话呢?
  

勇舅
出差一周,回来第二日去单位,车子怎么也打不上火,仪表灯也不亮,就晓得电瓶又跑了电。碰到这种事,我皆是找勇舅。我站在院子里等,勇舅接了电话一刻钟就过来了。他的车头挨着我的车头,车盖打开来,拿出红黄两股线,两头皆有夹子,一头夹住他的电瓶一头夹住我的电瓶,立时我车子的发动机就响动起来。他收了线,一面合车盖一面道:你搞过两三回这样的事了,要换电瓶了。我说是,就是懒,换个电瓶卵大个事。遂递烟,两个人站在树下抽烟扯谈。我问他崽怎么样,读书了吧。他道二年级了咧,成绩好,不要操心;背英语背唐诗,流利得不得了。我说那好,有出息。他说难讲,小时候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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