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家事与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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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家事与情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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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院长胡适,胡适此际正写作论文《说儒》,又为59军抗日战死将士公墓墓碑撰文,又作一论、再论、三论《信心与反省》历史时评,7月悼念挚友刘半农……得知“象恭事件”后,也很气愤,挤出时间,写了封抗议信,于8月13日寄给上海《十日谈》,要求编者“向原文中被攻讦诬妄的个人负责道歉”。该刊编辑部没有交出“象恭”其人,而是在39期上刊登了《胡适之来函》,从四方面进行辩诬;编者付按语,向任陈胡三人“告罪”(但否认攻讦)。胡适从来大度,就此宁人息事。但这块花边新闻却因此提醒了人们,中国文苑逸事史流,恒河沙数,又增加了一段情事支流。
  

素斐(莎菲),我忍了一年半才哭(1)
当1920年8月22日,胡适等“我们三个朋友”在南京鸡鸣寺豁蒙楼重逢欢聚时,北京钟鼓寺胡同胡宅里,一阵阵婴儿的哇哇声,孤独的江冬秀为胡适生了一个女儿。
  胡适当然要给可爱的小生命取名。是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呢?胡适取名,从来破除封建伦理,不循家族宗亲排次;而且也不追求时髦、洋气,都是朴实地联系现实,寄托情意的聪明的胡适,铁桶似的瞒过了妻子江冬秀,也许连得“我们三个”中的任叔永毫不知晓,他把一个“莎斐”的谐音“素斐”赋给了女儿。莎斐、素斐的英语发音是Sophia。胡适隐在“第二世界”里的缱绻之情,“素斐”,一个多清婉时髦的女性名字。可知道,借了自己女儿的载体,终于向伊人“打开”了。
  越年,七月中旬,胡适应高梦旦之邀南下上海,考察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感怀江南荷花初绽情景,赋七绝一首(此时胡适已难得写旧诗)寄赠在北京的任陈夫妇:“遥祝湖神好护持,荷花荷叶正披离。留教客子归来日,好看莲房结子时。”没有想到尚在返京途中,在南京陶知行家闻知“叔永莎菲新得一女,因重到鸡鸣寺作一诗贺他们”。(1921年7月31日日记)诗曰:
  重上湖楼看晚霞,湖山依旧正繁华。
  去年湖上人都键,添得新枝姐妹花。
  (三个朋友一年中添两女,吾女名素菲,即用莎菲之名)
  这里胡适泄漏“天机”了,不过是写在他的日记中,没有人会知道的。回到北京,9月10日,他去探望莎斐(见着她的女儿,名荷儿(按,即照胡适贺诗中“姐妹花”取名)。莎斐因孕后不能上课,他很觉得羞愧……莎菲婚后不久即以孕辍学,确使许多人失望。”(1921年9月10日日记)
  但是不幸得很,这双“姐妹花”之一的素斐,1924年就患病,不善理家的胡适忽视又忽视;沉湎于“方阵之战”的江冬秀拒绝西医,就这样把女儿病情医治时机错过去了,住医院时已无可挽回了。到1925年5月,竟至夭亡。只生活5年的小生命游丝般飘然而逝,在胡适日记中不留只字痕迹——这年的日记,记了没有半年。、关心失去女儿爸爸的,似乎只有莎斐了。她从南京去信(时在东南大学任教)说:“你若真能怜爱女儿,我们倒还有一个办法——把我们的女儿送一个与你罢。或者更好一点的办法,把你的儿子也送一个给我们,你说好不好?”任陈夫妇果真把次女以书给了胡适做干女儿。不过胡适没有把以书带去北平。胡适到暮年还向他的秘书胡颂平谈起这件事:“过去有个女儿去世后,也想抱个女儿来养。那时在南京,有一对夫妇都是很好的家庭出身的(按:指任叔永、陈衡哲夫妇),他们觉得女儿太多了,想抱一个儿子,愿意把女儿送给很好的人收养。那时从南京到北平是没有飞机的,要我在火车上抱她,怎么抱得去?后来战事发生,火车也断了,就没有实现了。”(《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1961年3月18日)可见胡适直到谢世前一年,还是记着这个可怜的女儿的。
  胡适记着素斐,更有一重要因素,那就是怀念青年时代惺惺相惜对莎斐的爱恋。这一爱恋,随着他的默契让与,和他“父母之命”的婚姻完成,已名存实亡。不,连得形式也不允许存在了。于是他只好缱绻在女儿的身上。但是1925年以后,素斐也失去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呀!胡适忍受着。忍受,是胡适与生俱来的品德。他强抑自己,以工作排遣痛苦,帮助清华大学设计“国学研究院”,推荐王国维去做院长;译勃朗宁诗《你总有爱我的一天》;在北大二院为哲学研究会作《从历史看哲学是什么》讲座;出席中华图书馆协会董事会第一次会议,接受董事职;作诗《记言》、《瓶花》;就上海“五卅惨案”,与他人联名致信北京政府外交总长沈瑞麟;乃至到杭州去找小表妹佩(王字旁)声,在洞中过神仙生活……但两年后,终于在3万里外的美国纽约(向母校哥伦比亚大学补交了博士论文,完成了学位手续)放声大哭了。
  

素斐(莎菲),我忍了一年半才哭(2)
“冬秀,我今天哭了女儿一场!”胡适在信中对妻子的第一句话如洪水决口,这封信写于1927年2月5日。“梦中忽然看见素斐,脸上都是病容,一会儿就醒了。醒来时,我很难过,眼泪流了一枕头,起来写了一首诗,一面写,一面哭。忍了一年半,今天才哭她一场……”
  “我想我很对不住她。如果我早点请好的医生给她医治,也许不会死。我把她糟掉了(按:江南方言,给害了的意思),真有点难过。我太不疼孩子了,太不留心他们的事。今天我哭她,也只是怪我自己对她不住。
  “我把这首诗写给你看看。
  “见通伯叔华时(按:即陈西滢凌叔华夫妇),把此诗给他们看看。整整一年不作诗了,谁知却是死了的女儿事破了我的诗戒!”
  信后胡适附抄了这首诗:
  素菲 / 梦中见了你的面 / 一忽儿就惊觉了 / 觉来总不忍开眼—— / 明知梦境不会重到了/ 睁开眼来 / 双眼迸堕 / 一半想你/ 一半怪我 / 想你可怜 / 怪我罪过……留着这只鸡等爸爸来/ 爸爸今天要上山东了 / 那天晚上我赶到时/ 你已经死去两三回了/ 病院里,那天晚上 / 我刚说出“大夫两个字 / 你那一声怪叫 / 至今还在我耳朵边刺!
  这首诗的最后一节,是胡适迸发心声,发出的呼号:“今天梦里的病容 /那晚上的一声怪叫 /素斐,不要叫我忘了 /永久留作人们苦痛的记号!”
  这首附诗尾,胡适在括号内自跋有云:“忍了一年半的眼泪,想不到却在三万里外哭她一场。”哭女儿是真情迸发,诗素斐,可到底是为哪个Sophia?
  真情挚谊贯穿了“我们三个”的一生。新中国建国后,任陈夫妇留在上海。任叔永主持中国科学社末期善后工作后,任上海科技图书馆馆长、上海市政协委员、华东科协副主席。但他们从此与胡适天各一方,再也没有机会晤面了。不过由于他们的一女一子(以都、以安)去了美国,得以保持了间接消息往来。1961年11月任叔永在上海华东医院病故后,以都、以安姊弟于翌年1月写信告诉已定居在台北的胡适,信里还附有母亲陈衡哲的三首悼亡诗,其一 ——
  何事最难忘,知己无双:人生事事足参商;原作屏山将尔护,恣尔翱翔。   山倒觉风强,柔刺刚伤,回黄转绿孰承当?猛忆深衷将护意,热泪盈眶。
  1962年1月16日,胡适读到这封信及莎菲悼亡诗后,很是伤感,连连说:“叔永还有一个女儿以书是我的干女儿,现在在大陆。我要复他们一信。”当天晚上,他给以都姊弟写信,特地询问,叔永生前“手抄的自传稿子”写成了多少?表示将于今年3月间去华盛顿列会“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时,希望能读读这部自传,“三个朋友中,我最小,如今也老了。”其实胡适排老二,莎斐最小,他真老糊涂了。但他不忘莎斐,信中还殷殷探问,以他们对母亲昵称呼莎斐:“好娘眼里坏了,不能读书写字,不知近年有进步否?”寄信同时,他还把台北影印再版的《胡适留学日记》也寄去,说“其中记叔永、莎斐的事颇多”。
  以都姊弟这封信寄得晚了一点。胡适发愿心要去美国开会时读读老友遗书——任叔永的《前尘琐记》(即“手抄自传稿子”)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了。信、书寄出后才1个月7天,胡适便溘然长逝了。胡适逝世的消息迅即传到美国,引起世界性的反响,但由于意识形态原因,在祖国大陆却纹风不动。任以都立即给在台北的程靖宇——当年陈衡哲最喜欢的学生写信,叮嘱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好娘知道”,“一定要瞒住她”,因为“胡伯伯是好娘和爸爸平生最好的朋友,这消息绝不能让她知道”!
  ……如果她知道了,胡适也随着叔永而去了,“Sophia,不要叫我忘了 /永远留作苦痛的记号,/三万里外哭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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