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始在青海湖周围进行考察。
湖面上有一种奇特的野鸭引起两位美国人的兴趣。这是一种个头很大的野鸭,胸部呈黄褐色,背部从前往后逐渐变为灰色,最后到尾部变为黑色。两翅根部为白色,中间泛着彩虹般的暗绿色,翅梢则又变成纯黑。为了得到这样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鸭,韦勒和萨顿骑马绕湖追猎。好象湖神对美国人的亵渎行为不满,令湖边的蚊子不停地袭击他们。轰赶不走的青海蚊子叫韦勒烦燥而无奈,就在他颓丧地要放弃捕杀时,萨顿猎到了一只野鸭。
一天,他们发现了一条小溪边的一个洞里有鱼,便用脸盆淘水,想淘干捕捉它们,但未能如愿。于是又用力将水搅浑,使受惊的鱼纷纷浮到水面。士兵和驮夫立即下水捕捉,竟捉到了十余条。这种鱼有一英尺长,令萨顿吃惊的是鱼的全身没有一片鳞。士兵们说,这是有名的青海湟鱼。鱼成了队员们丰盛的晚宴,但无鳞令韦勒厌恶,竟拒绝进食。
在对青海湖周围的考察中,他们不断遇到恶劣的自然环境造成的困难,丢失了马匹,还遭到土匪的袭击,但都未能阻挡试探队的前进。对两名美国人来说,考察生活的艰苦与危险反而是有趣的;不能忍受的是跳蚤的折磨,这令他们彻夜难眠。一日清晨,不堪忍受的韦勒起身,一气捉了十个,而随之加入围歼跳蚤之战的孙健初在袜子上便捉了近二十个。
令人沮丧的是,一个月后,当试探队结束青海的考察时,是失望地离开的。这里不仅见不到那神秘的石油湖,甚至连石油生成的条件也被否定。他们在考察报告中断言:“这一地区已无进一步考察的价值。”
只有寄希望于祁连山北麓。
9月19日,试探队到达甘肃肃州,即今日酒泉。两年前,孙健初曾来到这里进行地质调查被马步青阻挠,这次因有国民政府的电令,马步芳又在青海做出欢迎的姿态,使肃州的马家另一位土军阀马步康很客气地接待了试探队。
试探队在肃州做了休整,补充了生活用品。与青海的考察不同,肃州以西,过嘉峪关后,不但人烟稀少,而且缺少水源,为此,他们购买了八匹骆驼,以便在干旱的戈壁滩上做负重之用。
10月2日。试探队离开肃州。因为肃州自古便有石油苗露头的记载,所以这次考察的目的和路线都很明确。孙健初骑骆驼,两位美国人由于不习惯骑骆驼,仍旧骑马。史悠明因在兰州联系内地情况,此次没有同行。
他们沿着祁连山麓向西,考察所有传闻中渗出石油的地方,但都不是美国人所期望的。
十月的祁连山下已开始进入冬季。祁连主峰全为白雪覆盖,每当夜晚明月高悬时,月光射到山峰上,与雪光交相辉映,如同白昼一般。主峰虽是神女般地迷人,山下却是魔鬼的领地,晴朗的天空会突然彤云密布,呼啸的北风卷着雪花向试探队凶狠地打来,即刻,雪花又会变成绵绵细雨,落到身上,结成一层薄冰。
当我读到韦勒在祁连山下的帐篷中写就的家书时,我深切地感到,世界上再没有比地质学家更难以承担的称号,没有崇高的理想,没有牺牲自我的决心,没有用苦难换取收获的意志,是无论如何也戴不上这顶桂冠的。
由于是依山考察。试探队没有走嘉峪关,直到10月12日才跨过长城。孙健初找到一位蒙古族头人,送给他一块茶砖做报酬,请他作向导,带他们去石油河。
石油河是肃州玉门县境内一条由祁连山雪水汇集而成的小河,因为两岸自古便有石油从崖缝中渗出而得名。自清同治年,这里便开始有人采集石油作为商品外销,做照明和车毂的润滑用,是肃州石油产量最多的地方,因此成为试探队西北考察最有希望的目的地。
10月15日,试探队到达石油河畔。
韦勒写到:
这是一片高地,比山下的石油河高出350英尺。在高地边沿可以俯视石油河,它从河床的鹅卵石上咆哮着流淌过去。在河面以上100英尺处的高地上有一座濒于倾圮的红色小庙,以下的戈壁滩全被石油浸成黑色。
韦勒笔下的小庙,便是数年后闻名于世的老君庙。
在河边,有一座石头搭起的小房子。他们便走下河谷,去造访房子的主人。里面住着三个人,一个是十来岁的孩子,穿著极破的羊皮袄,浑身沾满了黑色的原油。韦勒说,只有用沙纸才能清除这孩子身上的油垢。这三人便是石油河畔的采油人,他们每天用长柄勺将地下浸出的石油舀出来,收集到桶里,再用毛驴驮到崖上,倒入油池,等待城里来的牛车装运到外地卖掉。
四个月漫长的跋涉,试探队终于见到了石油。他们在石油河的周围地区考察了七天,七天的考察,希望与失望相悖相存。
失望,是因为两位美国人没有找到那令人神往的石油湖——
考察队经过湟源或肃州,都曾询问过当地人士,但没有获得有关石油湖的任何消息……石油湖是存在的,这完全是可能的,但是前往这一地区考察的任何考察团都不曾提到这样一个地方,而且深入到南山开采金矿的中国人对此也毫无所知。因此,唯一可能的结论就是,或者这一报告纯属骗局,以便从赫西及其友人手中得到好处,或者是对石油河做了过分的夸大。
——摘自《本地区考察报告》
历史证明两位美国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此时,哈里·赫西已到天国。
但孙健初却感到如释重负。玉门之行,不仅补充完成了他两年前未能完成的地质调查,而且对玉门的石油资源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在他与两位美国人共同编写的玉门地区地质考察报告中,满怀希望地写道:
“目前已可断言,石油将出现于甘肃之西北部。”
地质家的信念
以往对1949年以前的玉门油矿的认识是有偏差的。写玉门油矿要搞清楚它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发的?它是民族经济,还是官僚、买办、帝国主义资本?是资本家去发财,还是一大批爱国知识分子为抗战献身大西北?
——摘自原玉门油矿副军代表、原石油部副部长焦力人的采访笔录
地质家的信念
正当试探队在大西北的荒原上风餐露宿,为石油奔波的时候,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
1937年11月20日,南京政府通电中外,迁都重庆。12月13日,就是试探队结束西北考察回到兰州的第三天,南京陷落。
半壁河山沦陷敌手,日寇的铁蹄践踏着神州大地。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亡的时刻。
不愿做奴隶的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奋起反抗!
历史学家在定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说这是场为资源而战的战争。美国当代著名学者丹尼尔·耶金在他那部享誉世界的巨著《石油·金钱·权力》一书中,更坦直地说,是为石油而战。
石油,成了一个国家国力和战争能力的重要参数。
中国的燃料油基本上依赖于进口。抗战全面爆发后,日本军队封锁了中国沿海的港口,抗战后方仅剩滇越、滇缅两条国际信道与外界联络,洋油一时断绝,中日两国军队力量的对比出现了更大的差距。
为了解决燃料的不足,大后方的人民想尽了一切办法。当时,常可以看到现代人无法想象的烧木碳的汽车。为了供应前方燃料,国营私营企业还掀起了一阵大办酒精厂的热潮,以酒精替代汽油。大西南相继建造了62座酒精厂,但由于质量不高,对发动机的腐蚀非常严重。
翁文灏领导的地质调查所,早在1933年就开始了植物油提取动力燃料油的研究。很巧,由于战争,西南盛产的桐油无处销售,此项研究成果正好利用,翁文灏便着手组建植物油提炼动力油料厂,大量收购桐油,用以提炼能够替代汽油的燃料。此种方法在经济上损失是巨大的,但即使如此,仍不敷战时之用。
中国为了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必须拥有自己的石油。
大地质学家翁文灏此时已就任国民政府经济部长兼资源委员会主任。
翁文灏的一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登上中国的政治舞台,但知识分子对政治驽钝的本质,使他又不能不走上这座最终毁灭他的舞台。蒋介石上台之初,为了巩固政权,多方笼络各界贤达,翁文灏与他是同乡,自然成为他的首先拉拢的名士。翁文灏先以母逝为由,推辞了蒋介石给他的###长之职;1932年10月,蒋介石邀请翁文灏上庐山讲学,在一次相谈甚洽的会晤中蒋介石又请翁文灏出任国防设计委员会秘书长,翁文灏再一次拒绝,他表示,地质调查所所长是他最好的职位。
人生总有不以意志左右的事情发生。1934年2月,翁文灏到浙江考察地质,中途出了车祸,头部受重伤,命在旦夕。蒋介石闻讯后,调集全国名医对翁文灏组织抢求,并将全部医疗费用由政府负担。半后年,翁文灏居然死里逃生,健康得到完全恢复。善良的翁文灏不能不感恩图报,随后的十五年,他接受了蒋介石的一切任命,办了蒋介石要他办的一切事情,直至1948年就任蒋政权倒台前的行政院长,上了共产党的“战犯”名单。虽然他在周恩来的直接帮助下于1951年回到祖国,但他在中国现代科学领域所焕发的光芒因此而蒙上尘垢,逐渐被历史所淡忘。
站在历史的角度,翁文灏在日本人面前仍是位民族的英杰。当汽油成为抗战最为匮乏的物资的时候,他立志要找到中国人自己的石油,为此,他想到了十六年前携弟子谢家荣的玉门之行。
此时,国民党党政军机关已暂迁武汉办公,就在翁文灏思考玉门石油的时候,恰得到韦勒、孙健初抵达武汉的报告,他立即召见他们。孙健初向老所长递交了西北地质考察报告。翁文灏边阅读报告,边与他们讨论报告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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