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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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宫殿-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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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可怕的并不只是它呀。”其中的一位表兄表示异议。
  库特笑了笑。
  “没错,但其他那些机构,恐怖之处一目了然。它们引发的畏惧就像一团黑色烟云,老远就能看出。可塔比尔·萨拉伊则完全另当别论。”
  “那么,你为何认为梦幻宫殿如此可怕?”马克…阿莱姆的母亲问。
  “可能并非你猜想的那样,”库特说着,偷偷瞥了外甥一眼,“我想到的是其他东西。你要是问我的话,所有国家机构中,梦幻宫殿最最远离人的意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它最最不具人格,最最盲目,最最致命,因而也最最专制。”
  “即便如此,我想,它多多少少也能受到控制。”另一位表兄说。
  他是个秃头,暗淡的眼睛以非常特别的方式反映出他的智慧:它们似乎在呈现它的同时又被它消耗了。
  “在我看来,”库特接着说,“国家机构中,唯有在它那里,臣民意识更为阴暗的一面才能同国家本身直接接触。”
  他看了看在场的每个人,仿佛要评判一下自己这番话的效果。
  “当然喽,大众并不直接统治国家,”他继续说,“但他们的确拥有一个机构,通过它可以影响所有国家事务,包括它的罪恶。而这个机构就是塔比尔·萨拉伊。”
  “您是否想说,”表兄问道,“大众该在一定程度上对所发生的一切负责,因此,他们也该在一定程度上对此感到内疚?”
  “没错,”库特回答,随后,语气更加坚定,“在某种程度上,没错。”
  表兄笑了笑,但由于他半闭着眼睛,你只能看到他的一点点微笑,就像一道门下渗出的光。
  “同时,”他说,“我认为它还是整个帝国中最最荒谬的机构。”
  “在一个逻辑的世界里,它当然会显得荒谬,”库特说,“但在现实世界里,它相当正常!”
  表兄发出会心的笑声,但一看到地方长官阴沉的脸,赶紧忍住了。
  “然而,众所周知,事情没这么简单,”另一位表兄说道,“什么都不会像它表面上那么清楚。比如,如今,谁又能说出特尔斐神谕宣示所的真正模样?它的所有记录都丢失了,或者更确切地说,都被毁掉了。再说,让马克…阿莱姆干上这一行当,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马克…阿莱姆的母亲全神贯注地听着所有这些,尽力不漏掉一句话、一个字。
  “我想你们最好还是换个话题吧。”地方长官建议。
  “让我干上这一行当,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马克…阿莱姆心想。他渐渐回想起第一天早晨到塔比尔·萨拉伊的情形。当时,他是那么的茫然不知所措。加上今天在筛选部做事的那些沉闷难挨的时光。“估计他还以为我一步登天了!”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哦,我们来说点别的什么吧!”大舅再次发话。
  就在这时,洛克前来通报,晚餐已经准备就绪。大家纷纷站起身来,步入餐厅。
  饭桌上,长官夫人谈起丈夫管辖的那个省份的风俗习惯,但库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我从阿尔巴尼亚请来了几位狂诗吟诵者。”他说。

第二章 筛 选(10)
“什么?”两三个声音叫道。
  显然,他们的言外之意是:“你究竟是如何生出这个念头的?此刻,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昨天,我在同奥地利大使聊天,”库特接着说,“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你们库普里利家族是欧洲,或许是世界仅存的,受到史诗歌咏的伟大家族。’”
  “啊,”大舅说道,“这下我明白了!”
  “在他看来,献给我们的史诗完全可以同《尼伯龙根之歌》相媲美,他还说:‘巴尔干半岛流传的有关你们的歌曲中,如今,要是有百分之一唱给一个法国或德国家族,那他们一定会当做最高声誉而加以广泛传播的。而你们库普里利家族对此却不屑一顾。’他就是这么说的。”
  “我明白了,”大舅说,“可有一事我还是搞不懂。你提到了阿尔巴尼亚狂诗吟诵者,对吗?如果你是在谈我们大家都知道的史诗的话,那么,这些阿尔巴尼亚狂诗吟诵者同它又有何相干呢?”
  库特·库普里利两眼直直地望着他,并没有给予回答。有关家族史诗的争论由来已久,如同家族以虔诚之心代代相传的那些器皿一般古老。那些古董是各朝君主的赏赐,算得上无价之宝了。从儿时起,马克…阿莱姆就听家人谈论着史诗。一开始,他还以为,被他们叫做史诗的东西是某种细长的动物,介于九头蛇和普通蛇之间,居住在遥远的雪山,就像寓言中的野兽,体内携带着家族的命运。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才渐渐懂得了史诗的真正含义,可他心里依然有点疑惑。库普里利家族在帝国首都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而人们却在巴尔干中部一个名叫波斯尼亚的遥远的省份吟诵有关他们的史诗。他不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在波斯尼亚,而不是在库普里利家族的故土阿尔巴尼亚呢?此外,最最关键的一点,人们吟唱时,为何用塞尔维亚语,而不用阿尔巴尼亚语呢?一年一度的斋月里,一些狂诗吟诵者会从波斯尼亚远道而来。他们会同库普里利家族成员待上几天,在他们哀怨的乐器的伴奏下,朗诵一段段长长的史诗。这已是延续了数百年的习俗,库普里利家族最近几代当然也不敢随意丢弃或妄自改动。他们会聚集在大客厅里,倾听斯拉夫吟唱者沉闷的嗡嗡声,除去来访者以自己的发音读到的库普里利外,一个字也听不懂。随后,吟诵者会领到奖赏,再次踏上回家的路,留下空虚和神秘莫测的气氛。好几天,他们的主人会沉浸在这种气氛中,仿佛忽然变天时那样,呆呆的,发出一声声的叹息。
  然而,有人说,因为史诗的缘故,君主对库普里利家族产生了嫉恨。尽管宫廷诗人们为它写出了几十部诗集和长诗,可就是没有一人谱写出一部有关它的史诗,就像库普里利家族激发人们谱写出的那样。甚至还有人说,正是由于嫉恨,君主才时不时地对库普里利家族大发雷霆。
  “为何不将史诗奉送给苏丹并借此一劳永逸地息事宁人呢?”一天,小马克…阿莱姆听到大人们在发牢骚时,如此建议道。
  “嘘!住口!”母亲说,“史诗可不能随便给人呀!就像结婚戒指或家庭珍宝——即便你自己愿意,也不能随便给人。”
  “他说它完全可以同《尼伯龙根之歌》相媲美,”库特忧郁地重复了一句,“几天来,我一直在琢磨这个我们大家经常提出的问题:为何斯拉夫人特意为我们谱写出一部史诗,而我们的阿尔巴尼亚同胞在他们的史诗中却对我们只字不提呢?”

第二章 筛 选(11)
“最简单不过了,”一位表兄说,“他们对我们只字不提,是因为他们对我们有所期待,而我们让他们失望了。”
  “这么说,你认为他们是出于反感才忽略我们的?”
  “如果你愿意这么说的话。”
  “我很容易理解这一点,”另一位表兄说,“这是我们家族和阿尔巴尼亚人之间由来已久的误会了。他们难以习惯我们在帝国中的势力,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觉得这无足轻重。他们并不在乎库普里利家族已经并将要为帝国作出的贡献。对于他们来说,最最重要的是,我们为帝国中那被称做阿尔巴尼亚的一小部分做了什么。他们一直期待着我们专门为他们做点事情。”
  他伸出手臂,仿佛想说:“这下,你们明白了吧!”
  “一些人认为阿尔巴尼亚注定要遭受不幸,另一些人则认为它生来就有幸运之星的庇护。我觉得问题要复杂得多。阿尔巴尼亚就像我们家族——在苏丹统治下,既得过恩赐,也受过严惩。”
  “哪一面分量更重呢?”库特问。
  “难说,”表兄回答,“我记得一位犹太人曾经这么对我说过:‘当土耳其人挥舞着矛和剑冲到你们面前时,你们阿尔巴尼亚人以为他们是来侵犯你们,可事实上,他们把整个帝国当做礼物带给了你们!”
  库特笑了起来。
  表兄暗淡的眼睛仿佛发出最后一点点光。
  “但就像所有疯子的礼物,”另一位表兄说,“随之而来的还有暴力和流血。”
  库特再次笑了起来,笑得比上回更厉害了。
  “你笑什么呢?”他的哥哥,地方长官发问,“犹太人说得没错啊。土耳其人让我们分享到了权力——对此,你们和我一样清楚。”
  “当然,”库特说,“那五位宰相就是明证。”
  “那还只是开始,”地方长官说,“他们之后还有数百名高官呢。”
  “我笑的并不是那些。”库特说。
  “你是个被惯坏的家伙。”另一位咕哝道。
  库特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土耳其人,”表兄继续说,试图重新引起注意,“给了我们阿尔巴尼亚人广阔的开放的空间,那正是我们所缺乏的。”
  “还有广阔的开放的纠纷,”库特说,“个体生命陷入权力机制,已经够糟糕的了。而如果整个民族陷入,那就简直糟糕透顶!”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不是说土耳其人让我们分享到了权力吗?分享权力并不仅仅意味着分地毯和金带,那是之后的事。分享权力,首先,就意味着分享罪恶!”
  “库特,你这么说可不对!”
  “不管怎样,是土耳其人帮助我们达到了我们的真正境界,”表兄说,“而我们却为此诅咒他们。”
  “不是我们——是他们!”地方长官说。
  “抱歉——没错……是他们。阿尔巴尼亚人回到阿尔巴尼亚老家去。”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就在这时,洛克端进几盘蛋糕。
  “有朝一日,他们会赢得真正的独立,可到那时,他们将丧失所有其他的可能性,”表兄继续说,“他们将被幽禁在自己狭小的疆域内,失去能让他们风一般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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