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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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第七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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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走出火车站广场,贱宝便有了尿意,便对毛砣说:“我要到哪个地方去屙坨尿。”
  毛砣说:“天啦,现在这里哪有你屙尿的地方。”
  贱宝不以为然:“这有么子,随便找个旮旯里就屙了。”
  毛砣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在筲箕垸,男的女的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裤子一解就可以屙尿拉屎的?告诉你,这城里你痰都吐不得,吐一口就得罚五块钱。”
  贱宝本来没事,一听毛砣说到吐痰,真的就感觉到一口痰到了喉咙口。想着吐一口痰就要五块钱,贱宝只好逼着往喉咙里咽,把脸都憋红了。把痰咽下去了,他说:“到处不准屙尿,那城里人是不是每个人都带一个尿壶上街?”
  毛砣说:“也不是说不让你屙尿,你可以到公厕里去。”
  贱宝说:“这城里人也太讲究了,屙一个尿,还公厕母厕的。那要是你同你堂客来了,还得你去找公厕她去找母厕?这不是折腾人吗?”
  卢会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贱宝呀,你莫出丑了,公厕是公共厕所,男人女人都去的,只不过里面再分男女。哪里是你这样想的,男人就进公厕,女人就进母厕?你想偏了。”
  贱宝不服气:“只怪这城里人起的这名字不好嘛,容易让人想偏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公厕,贱宝舒舒服服地把憋了一路的尿液排泄出来了,而后轻轻松松地跟着毛砣去搭公共汽车。虽然是起点站,但那公共汽车的门很窄,贱宝肩膀上扛着一个大蛇皮袋,等他好不容易挤进去,里面已经没有座位了。贱宝他们几个人只好都站在过道上,贱宝把蛇皮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过道上,自己则站在前面拦着,生怕哪个冒失鬼把那坛子踢烂了。这时,一个乘客上车,嫌贱宝的家伙碍了他的事,恰好卢会计那蛇皮袋里的鸡醒了酒,脑壳从那破洞里钻出来看热闹。那乘客很是厌恶地说:“哎哟,你们把公共汽车当货车了,什么东西都往上搬,还让不让人家坐了?”
  卢会计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从乡下来走亲戚的,带的东西多了点,请你们理解。”
  那乘客却不饶人:“理解?理解个屁!你们这些乡巴佬,不呆在家里好好种田,出来凑什么热闹,你看搞得这公共车上成了什么样子。”
  这毛砣也是一个火爆脾气,一听这话来火了:“我们都是买票坐车,关你么子事?我们乡巴佬怎么了?谁规定我们乡巴佬不能在城里坐公共汽车?你有本事坐小车去呀。”
  贱宝怕闹大场合,便拉着毛砣说:“算了,少说两句,随他们怎么说,我们坐我们的车。”
  毛砣不服气:“别看这些人人五人六的,其实哪一个不是从农村里出来的?他们有么子资格瞧不起农村人?没有农村人,这城里的路有这样宽,这城里的房屋有这样多?还不是都是我们修的。农村人都不进城,他们只怕一天都过不下去,那垃圾会堆到他们屋门口。”
  转了几趟车,又背着那蛇皮袋穿过几条街道,贱宝他们才来到了毛砣他们租住的地方——后街。几年前,后街同筲箕垸一样,也是农村,当时叫后村。但他们比筲箕垸幸运的是,他们靠着省城长州市。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最大的变化就是城市发展快,每一个城市都像摊煎饼一样,一圈圈地扩大。这后街也就是长州市一圈圈地摊煎饼摊到了他们村里,农村一下子就变成了城市,农民一下子就变成了市民。
  这里变成了城市,靠公路的房屋拆掉建起了高楼大厦,靠里面的房屋却没有动,还是原来农村的样子。后村的农民虽然变成了后街的市民,但他们除了政府发给他们的补偿,其实也还像农民一样,实际上是失地的农民。
  没有了土地,又没有工作,他们正不知如何生存,机会却来了。虽然城里人不喜欢这样的城市边缘地带,但农民工却喜欢。他们看中的就是这原来的农村,喜欢的就是这城市的边缘,于是打听有没有房屋出租。正在为无事可干发愁的新市民脑壳都蛮灵活的,他们立即把自己住的房屋腾出来,重新布局,隔成几平方米一间的小房子,而后租给农民工住,自己则拿着国家的补偿到城中心买了商品房,过真正城市人的生活去了。后街由此成了农民工的天下,几年光景,这里竟然住了一万多农民工。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所经营的行业也是五花八门。有当搬运的,有捡破烂的,有打零工的,有送牛奶报纸的,有当小摊小贩的……无论是来自四川的大汉还是河南的爷们,在这里都可以用自己的家乡话大声地说话,可以光着膀子在狭窄的巷子里走来走去。他们还可以放心大胆地把自己的旧衣服破棉絮挂在街道的两边晒,就像挂的万国旗,挂满了整个的街巷。房间里就一张床,做饭就在过道里,用水是共用的水龙头。他们可以一边做饭一边与天南海北的老乡们大声说笑,可以到这家的菜碗里夹一筷子菜,可以到那个人的酒杯里喝一口酒。许多农民工,在这里居然找到了在家乡的感觉。毛砣说,筲箕垸的许多进城农民工都住在这里。
  毛砣带着贱宝和卢会计,好像带的是么子大干部,见了人就连忙介绍,这是我们村的村长和会计,来看我们的呢。说得贱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们算个么子人物,值得你这样张扬?”
  毛砣却很兴奋:“你不晓得,我们这在外面打工的,别说是家乡来的村干部,就是家乡来的一只狗,也感到特别亲切。”
  卢会计说:“毛砣呀,你怎么把我们和狗说到一块了?”
  毛砣一愣,这才发现刚才的话有点不妥:“哎呀,你们看我这笨嘴笨舌的,打个比喻打偏了。”
  走了一截路,毛砣看贱宝扛着蛇皮袋很辛苦的样子,便说:“我们筲箕垸的许多人都住在这里,不如你们把行李放到我屋里后,我们再来一户户地看。他们听说你们要来,都很高兴,正在家里等着呢。”
  贱宝说:“放么子行李,千把里路都走来了,不靠了这点路。再说,许多人家搭的家伙都在我这蛇皮袋子里,我们正好一户户地去送。”
  他们首先来到的是卢学军租住的屋里。听毛砣大声地喊卢学军,贱宝心里就有点虚,我抱过他的堂客呢,不晓得他会不会察觉。
  卢学军正光着膀子在那狭小的房屋里做饭,听到喊声走出来,看到贱宝和卢会计,很高兴地打招呼。毛砣说:“学军啦,你莫做饭了,到我屋里去,我们陪贱宝喝一杯。”卢学军答应说要得。贱宝说你堂客搭了好多家伙给你,边说边扛着蛇皮袋往屋里走。屋里黑乎乎的,贱宝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女人,正蹲在地上洗衣服。贱宝正想问么子,毛砣扯了扯他,再看卢学军,脸红得像关公。贱宝虽然脑壳不灵泛,但看这架势也晓得是么子一回事了。出来后,贱宝忍不住,问毛砣:“这个女的是谁呀?”
  毛砣压低声音说:“你莫管她是谁,反正就是一个女的。”
  贱宝不解:“卢学军是有堂客的人,怎么同这女的住在一起?这在筲箕垸叫偷人呢。”
  毛砣听贱宝在大街上嚷嚷,连忙制止道:“你莫大喊大叫的。人家也是在外面寂寞了,便找个伴互相照应着。”
  贱宝仍然大声嚷着:“你说得蛮轻松,是不是你也找了?”
  毛砣说:“我不用找,我堂客不是来了么?”
  贱宝不吭声了。想起刚才还为抱过夏瑞英心虚,哪晓得人家早就同别人住到一个屋里了。难怪他一年到头不回家,连过年都不回去。贱宝便有点为夏瑞英感到不值。她那样贤惠,那样勤劳,一个人既要服侍瘫子婆婆,拉扯两个孩子,还要干田里的活,受过好多苦,吃过好多亏。她只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男人却在同别的女人风流快活。这次来,她还特意给自己的男人搭了那么多吃用的家伙,还要贱宝转告,要卢学军一个人在外面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哎,这卢学军以前蛮老实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同骚脚猪一样,也搞这种丑事呢?
  毛砣邀了七八个男人,在他屋里喝酒。房间太小,他便把饭桌搬到院子里。还有许多老乡,晓得毛砣租的屋小,容不得那么多人来吃饭,便在家里吃了饭再过来,围着贱宝他们吃饭的小方桌,向贱宝和卢会计打听自己家里的事情。幸好贱宝和卢会计来之前料到了这点,到各家各户转了一圈,连哪家的伢妹子上学得了奖、哪家的猪婆子生了崽都晓得。
  毛砣拿出一可乐瓶子烧酒,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插进来对贱宝说:“贱宝呀,今天你可得喝好。听说你现在酒量下不得地,一次能喝十茶杯?”
  贱宝连忙摆手:“哪里哪里,那是人家逼的,差点把我醉死哒。”
  卢学军插言说:“当然,你同他们喝酒是有钱的,同我们喝酒可没有钱。”
  贱宝说:“你怎么这么说呢?你不晓得,那种酒喝得最没意思了,我才愿意同你们这样轻轻松松地喝呢。”
  毛砣给每人倒了一大杯酒,激动地说:“贱宝呀,你不晓得,你来这一趟,我们是多么高兴,就像家里来了亲人,不,比亲人还让我们高兴。你想呀,我们背井离乡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孤单得很呢。许多人以为我们进城打工,便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说老实话,我们进城打工赚了钱,也长了见识。如果不出来打工,光靠屋里那点田土,吃饱饭都困难。但是,进城打工也难,特别是许多城里人瞧不起我们,话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你看,我们只好都住在这里,这与筲箕垸有么子区别?当然,我们不是说要住高楼大厦,我们本来就是来打工赚钱的,不是来贪图享受的。我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虽然人进了城市,但城市并没有完全接纳我们。结果我们成了洞庭湖上的浮萍,没有根了。城里不管我们,村里又管不到我们。今天你们来了,说明村里还没有忘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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