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多也不算少。在一个阴雨天所有人都神色悲戚,按照那个男人生前的要求空气中一直飘荡着那首‘你怎么说’,本来温婉的女声在这种时候听起来有点哀怨。
你怎么说?谁知道呢!我说我爱的只有你你会相信吗?毕竟我连你的名字都忘了。
演唱会来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九十多岁的父母被他请来坐在了第一排,他们曾年轻过,却没有了为他欢呼呐喊的力气和心,安静的听一个比他们小了那么一点的男人说话唱歌,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最后一首是他自己选的,背景墙亮起来的时候有个女人出现在里面,在坐的人基本都老了,但他们还记得她,看到那个脸圆圆的笑的温柔的女人出现时眼睛亮的像是回到了十八九岁。
被机器模拟出来的女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在屏幕里和男人合唱,歌唱完一遍的时候灯光随着背景音乐变暗,屏幕里女人也化作莹白的光点消散。
台下响起了唏嘘声,再见到她时被遗忘了几十年的记忆如同洪水扑面而来,纵然是年少轻狂那也是他们最青春的时光。
灯光再度亮起的时候即使是老的快要躺进棺材的人们都忍不住欢呼,欢呼声过后原本静静流淌的眼泪变得汹涌。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出现在了舞台上,依旧年轻的脸打上柔和的灯光让她看起来像一件年代久远的古瓷,细腻悠长。
他们站在舞台两边像是隔着时间相望,同唱一首歌时女人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真正的她在舞台上表演,
“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
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把我的爱情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编号89757㈢
按照人类的话来说,主人是个幸运的人。那场告别演唱会是她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而整场演唱会的安排却像是只为了捧红她。凭空出现的她像是个奇迹,人们甚至猜测她是科技产物,机器人或者克隆人。但事实是她只是她,一个十八岁会唱歌的女孩。
出人意料的是,那场演唱会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舞台上,不管是科技产物还是真人,她的出现都不应该只是一场告别演唱会。
不同于人们的猜测,她的沉寂并不是为了准备一次更盛大的出场,她只是回归了原有的生活。也是站在高台上,虽然从来没有观众。
主人登台前的上妆工程浩大,或许是因为机器人并不具备不耐烦的情绪,在主人上妆的两个小时里,我可以认真的记录下主人的一举一动。
在某些人看来,女人上妆的过程比结果更像是艺术,把不同颜色质地的粉末油膏涂抹在脸上,就能得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或端庄雍容,或妩媚妖娆。那些粉末如同一剂药引,引出了所有潜藏在骨子里的野心。
上妆到最后都是主人执笔在脸上勾勒,一张脸从素净到色彩鲜艳,到最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长相,只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并不是什么失传的技法,不管是为了申遗还是其他特别的理由,各种能在内陆搜罗到的剧种都被记录了下来,从服饰到妆容,甚至是上妆的过程。影像资料里的人大部分垂垂老矣,他们用细笔在不再光滑的脸上勾画出精致的妆,已经佝偻消瘦的身形撑起华美的衣衫,看起来无比凄凉。然而站上舞台的时候,镜头里的他们重新鲜活了起来,一句唱词就是千回百转,穿云裂石。
当年的孩子们还没来得及长大到喜欢戏的年龄,戏子和戏曲就开始被批判的遍体鳞伤。时代进步的代价是某些东西和人理所当然的被牺牲,当人们惊觉传承不再的时候那些最后会唱戏的人却都老的快要入土为安,带着他们的遗憾一起。不是没有人学戏,有些急功近利的家长的确会为了哗众取宠在孩子两三岁的时候把他们送去戏班启蒙。能唱出一两段的孩子们总是显得要更多才多艺,但是没有真正喜欢戏的观众,他们终究会为了生存转行,甚至他们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些。
我无从得知主人的想法,同龄的孩子们甚至还没开始为幻想的未来努力,她却已经把自己的人生断送在注定没有出路的戏台上。
“我孙尚香,
自幼不喜女红,
爱习兵戈,
常练武事为乐…”
……
一场戏里,连念白都要带着韵味。和着急促的鼓点和二胡声响,一扬鞭就是千军万马齐发,一旋身就是一场恶斗凯旋。
穿上一身行头的主人在台上把孙郡主的威武豪爽和怦然心动都演绎的淋漓尽致,卸下妆容的主人却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五官端正过目即忘,她甚至都不爱笑。
但是不爱笑的女孩运气也很好,一个半月前主人在一家商城的周年庆典的时候得到了最终大奖,机械公司以投资人之一的名义提供了一台还未发行的机器人作为奖品。
新型机器人拥有人类的外表甚至是触感真实的皮肤,模拟人类的体温和心跳会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而非机器。
主人在得知机器人的相貌可以由她自己定制后用了一个星期时间思考她的专属机器人该有的样子。标准亚洲人的长相,黑色的短发和湛蓝的瞳色搭配却意外的和谐。
一个月后我在睁开眼睛的瞬间记录下了主人的表情,满意甚至是有些兴奋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的时候让她看起来格外生动。主人的五官长得很标准,虽然失去了个性,但仍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编号89757㈣
主人生病了,很严重,因为会死。
丧失生命即为死亡。
对于机器人来说,只要记忆芯片还在,就永远不会死亡。甚至在某些人看来,机器人没有生命,并不存在死亡的说法。但如果一个人不能呼吸没有心跳,说不出话也看不见东西,那脑干还有没有活性又有什么区别。
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叫运动神经元病。迄今为止最著名的病人是史蒂芬霍金,他在二十一岁的时候被诊断患上ALS,从此被禁锢在轮椅上,有意识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不受控制,最后呼吸衰竭。主人却不确定她是否有这样的运气,因为ALS病人常在发病后的三至五年内死亡。
“我猜我肯定是到现在为止最小的患者,比霍金发病的时间还要早。”主人在发病后查了很多有关ALS的资料,就像是每个病人都会做的那样。由于发病时间短,主人的肌肉仍然受大脑控制,她正眯着眼睛微笑,目光正对着我的方向。
“那你也肯定能比他活的时间长。”系统对主人开的玩笑作出回应,同时发出指令,我对主人回以微笑。
主人在某次突然性的肢体僵硬后被我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诊断结果ALS。自从2014年名为“ALS Ice Bucket Challenge”的活动发起后,ALS进入众人的视野,被人们所熟知,但科技人员五十年的努力仍然不能治愈这种病症,即使接受治疗,主人仍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即使是有霍金这种先例,医生仍然坚持主人还有不到十年的寿命。
我的功能仅限于照顾主人起居,执行主人的命令是我必须遵守的法则,于是在主人做出拒绝治疗的决定后,我所做的只是开车送主人回家。
生活依旧,我把主人的房间打扫的纤尘不染,准时的为她做好一日三餐。主人依旧上台练戏,醉卧花间的杨玉环,百步穿杨的孙尚香,楚营自刎的虞姬。。。
“你在听我的戏?”主人穿上戏服的时候表情总是会很生动,一双眼睛能把所有哀婉痴缠愤怒不舍表现出来,连笑都要比平时的好看,在镜子里我找到了她看向我的目光,她问我,“怎么样?”
主人应该是在问她的表演好不好,“不知道。。。”
“那你喜欢吗?”
“喜欢。。。是什么?”喜欢的定义一方面有喜爱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有愉快高兴的意思,而且喜欢也是一种感觉,但是,感觉又是什么?人类都没有解释清楚的问题,程序无从辨别。
“没什么。。。你都记录下来的吗?”
“嗯。”
“那就帮我留着它。”
“好。”主人的命令就应该执行,我把所有关于主人表演的资料标记为重点,从此无法被删除。
“我死了之后,你会怎么样?”
“回收,然后被格式化。”这是程序给的答案,这是所有无主的机器人的结局。
“那可真是。。。对不起啊。”
“我本就为主人而存在,所以您不需要道歉。”
“那。。。祝你下一任主人长命百岁,虽然被格式化,但你应该还是你。”主人自从生病之后,笑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我一点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还是对她说了谢谢。
病发后的半年里主人快速的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十九岁的生日那天她却要求我把她抱到餐桌前,她说她从来都没有少过一个生日。
“露と落ち,露と消ぇりし,我の身かな,なにわのことは,梦のまた梦”,吹蜡烛前主人唱了一首我从未听过的和歌,声音缥缈恍若梦幻。
“身如朝露,飘渺随梦,大阪叱咤风云,繁华如梦一场。”丰臣秀吉的辞世歌,我想主人是在和我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编号89757㈤
“我坚持所有机器人必须遵守机器人三大守则。”
“机器人也应该遵守法律与道德规范。”
“如果守则之间相互冲突又该如何解决。”
“一切以保护人类生命为前提。”
“如果是主人自杀身亡,或者主动要求结束生命。”
“机器人不是生命个体,不应该承担责任。”
“销毁一个无生命的个体毫无意义。”
“无数的排列组合过程中是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使机器人拥有自主判断能力甚至感情。”
“自然界中大多单细胞生物甚至不能比机器人的反应更多。”
“所谓意识也只是被人类设定好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