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你下来。”青鸢仰着脸跟树上的荡着小腿的人说话,半夏艳红的裙摆跟着小腿的动作荡漾出一层层涟漪,若不是坐着的是枯树,那肯定是水月镜花里开的最盛的一朵…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的树还不开花?这是第几个人了,八百?还是一千?”半夏的声音跟勾引秦迁时说的一样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字清楚,除了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在唱歌。
“有这么多?记不清了呀。”青鸢把头低下来细细的想,食指的指甲点在薄唇上都掐出红印子了,可还是想不起来到水月镜花的人一共有多少。
“九百八十三个,没一个能从水月里走出去,他们的魂,全都在你这…”
“可就算魂被我勾过来了,他们也…没有一个愿意把心给我,真是…寂寞啊。”
“夜夜有美人相伴,还寂寞啊?”
“嗯呐,什么时候能走出水月镜花,我可能就没这么寂寞了,不过半夏,你为什么能来去自如呢?”
水月镜花啊…
半夏给秦迁指的水月镜花,在百草集出门左手边走到头,青灰的墙大红的灯笼,朱红色的牌匾上水月镜花四个大字中规中矩;秦迁来的水月镜花,飞上墙头就看到勾了自己魂的家伙跟别人骨骼相缠,生气,却更希望那个人是自己;而青鸢在的水月镜花,是一个除了半夏任何人走进来就再也出不去的地方,包括他自己,多少年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在这里,但是记忆又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忘了,全都忘了…
他还记得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在花丛里打盹,也记得第一次修成人形时从水里看到自己的惊喜,记得那棵能开出火红色花朵后来却连叶子都舍不得长的老树,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为什么离不开…
“找一个自愿把心给你的人,他会带你走,要么就等这棵树再开花,等花开了,我就带你离开。”他很少睡觉,成精的花草动物都很少睡觉,别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睡着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声音这么跟他说话,有问就有答…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这棵树开花。”
“为什么要等到花开?”
“花开你就可以走了。”
每次的对话都是这么开始,然后弯弯绕绕到青鸢醒来,就像是水月镜花一样,每次青鸢从水月镜花的门里出去,他就能到秦淮的那条花街柳巷,花街走到了尽头是绿水青山,或许两三天或许十天半月,他以为自己走远了却又能看到自己住的水月镜花,同样的阁楼流水,花木疏扶,还有那棵一直不开花的树。
“好啊,带我走吧…”日出日落,天又被染红了半边的时候,秦迁的手指慢悠悠的穿过青鸢披散着的黑发,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青鸢半闭着眼回答,语气就像是在回答“今天吃饭吗”一样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
☆、花魁㈤
“你怎么还不走?”推开镜花水月的门,青鸢就看到院子里立着一个男人,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件月白色衣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走不出去啊!”蔺起转过身来,“秦迁呢?不是一起离开的吗?”
“你没看到他?”
“看见了,三天前回来的,只剩一缕幽魂,然后在你回来不久的时候散成了无数光点,挺好看的。”
“你不伤心?”
“为什么要伤心?”蔺起撇头,又把目光转向那棵开不了花的树,这棵树他看了半年了,从春到夏,夏末秋来,花开花落蔺起还是没看到这棵树长一片叶。
“是我多嘴一问…”
“他为什么会死?”
“离开水月的人都会这样逐渐衰弱,最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跌落山崖,溺水而亡,屋舍走水…”青鸢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也不伤心,但…
“如果不走呢?”
“嗯?”青鸢猛的抬头想看蔺起的眼睛,可他还是仰头看着那棵树,漫不经心,连语气都是漫不经心。
“我不知道…”九百多人,不管是在这里住了一天还是三天,大多数死在了离开的路上,还有和秦迁一样要带他走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水月镜花,在远远看到水月镜花的时候青鸢都要问一句‘愿意把心给我吗?’,回答百种花样,却没有一个愿意,但最后他们都留在了水月镜花,和秦迁一样,魂回水月,三日后散成光点,绿光莹莹。
“那就留下来吧。”不等青鸢回答,他就自己做了决定,一点都不像是半年前那个一举一动都被青鸢牵制的蔺起,甚至要不是提起秦迁,青鸢都快把他忘了…
“留下来啊…”
虽说是蔺起要留下,但比起青鸢他更像是水月镜花的主人,至少住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青鸢从来没想过在腊月三十的早上给房门上贴一副春联。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青鸢,你这是咒我呢?”大冷的天,蔺起为了让他亲手写一副春联就要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特意把手在空气里冻凉了专门往肚子上搁,就算是全身长了白毛的狐狸也不能忍…可惜青鸢懒蔺起更狠,变成了白毛狐狸也要从被窝里抱出来,死命的揪脸上的软肉…
“蔺起你住手!”
“那你起来~”
“不起,冷…”
“冷也要起,今天除夕,要起来写春联。”
“为什么不是你来写?”
“冷手。”
“…”
“你不写就没饭吃。”
“我不用吃饭。”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抢我的…”
“好吃…”
“…”看着窝在怀里连眼睛都不愿意睁的蔺起没办法了,只剩最后一招…“今晚你在上!”
“真的?”果然…
“真的,你的眼睛要冒绿光了…”不怪青鸢,除了第一次是青鸢占了便宜,隔了半年不见蔺起翻了身,就再也没轮到过青鸢在上,就算是当惯了下面的那个,被人折腾那么久也该有点火气了,奈何啊!
“年年岁岁怎么了?总比你‘鸾凤和鸣昌百世,鸳鸯合唱庆三多’要好,你那是春联吗,横批还宜室宜家?你宜室宜家还是我宜室宜家?”青鸢连衣服都没穿整齐,直接裹着被子伸出光溜溜的胳膊写字,听见蔺起嫌弃,只想把手里蘸了墨汁的笔扔在他脸上。“诶诶诶?蔺起你要干什么?”
“干你啊~”趁着青鸢还想不起来变狐狸蔺起一个转身把青鸢扔回床上,作势要扒他身上本来就松垮着的里衣。
“别,我听你的重新写还不行吗?”每天都有理由,“蔺起你上辈子是色鬼吗?”
“不,是饿死鬼,只想把你拆骨入腹。”蔺起靠在青鸢的耳边说话,嘴唇碰上青鸢的耳垂,青鸢手一抖,又废了一张纸…
看过烟花之后蔺起还是把青鸢压在了床上,“你说过的我在上边!”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信!”
“…”
“你愿意把心给我吗?”
“愿意,只要剩下的三天你都能陪我在水月镜花,彻夜缠绵~”
“啊?”
“愣着干什么?先把今夜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花魁㈥
“施主,来进香还是还愿?”
“我来…寻人…”
同样的朱红墙瓦,白色僧衣的沙弥双手合十眉目安宁,只是转眼间,千年已逝…
昔日,他是堂前悬着的铜镜,众生多苦悲,都愿跪在佛前喃喃,直到有一日魔界坍塌,妖魔沦亡人界,菩萨罗汉低眉敛目,却没有一个肯现身人世普度众生…听多了梵音祈愿,本该成就一件灵器,他却因沾染了妖气生了灵智,匆匆百年,流离在人间的妖魔找到了新的藏身之所,他也已经可以看穿凡人心中所想,却因在佛堂前不敢妄动,神仙威仪,总用不到最需要的地方…
不得动弹的妖生如此寂寞,还不如沉沉睡去…这一睡风吹日晒四百年,再醒,竟是神魂震荡,原来是不打眼的书生年关帮寺院清扫,却失手掀了铜镜,他的神魂差点随铜镜碎成了数片,慌乱之中只能找书生随身带着的玉做容身之所,还好书生不是清寒人家,用的玉料上乘,那就随他去吧,只是从镜子变成玉而已,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不能回头…
书生眉目清隽,读了不知多少圣贤书,本该羽扇纶巾,当这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却偏信那怪力乱神,想要斩妖伏魔,定这乱世。
乱世…的确是乱世,本该在魔界沉心修炼的众妖魔竟忽然现身人间肆虐,魔界重建不到五百年,正是发展的时候,况且妖魔修炼全靠天地日月,实在难想他们出现在人间的理由…
想不出,那便不费这个心神,他本来只是一面镜子,就算能知人心中所念,受尽佛音洗礼,也生不出颠覆天下的想法来,所以三年光阴,他尽听了书声琅琅,也乐得悠闲自在。
陪了书生三年,年年雪落萧萧,这一年却听见了不同的声音,寒风卷雪,竟听出了女子呜咽…
“姑娘…是何人?”举着火把出门,几个旋身间竟看到了一个锦衣素裹的姑娘,兀自出神时雪妖探到书生玉里不同寻常的妖气,当即化出原身消失在风雪中,书生喃喃着说完话才后知后觉,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影…
虽是幻影却也免不了魂牵梦萦,书生的书里画里全是她,也不管雪妖是不是愿意,就给她画了一副倾城容颜,提笔挽风,当做画名。
镜子有灵智几百年,第一次生了捉弄人的心思,夜里趁书生不注意温润的玉闪过一丝亮光,门外响起了扣扣的敲门声,“小女子夜间迷路至此,求公子收留一夜…”掀开兜帽,竟是书生日思夜想的容颜…
或许是青灯烛火勾起了人的旖旎心思,又或者书生本就念人念的辗转难安,还是镜子陪多了书生本来就存着别的想法,反正到了最后,收留一夜最后成了缠绵一夜…
“留下来,我娶你做我妻子。”本来打算趁书生未醒一走了之,刚翻个身就被书生揽住,光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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