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如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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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如刃的边缘-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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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0,熬过5个小时的劳动,当天最后一次的放风开始了,这时囚徒们不再想上午放风时那么老实了,基本上是倾巢而出,因为除了“上厕所”外,还有件个人卫生最重要的事情,冲凉。所谓“冲凉”,准确地应该叫“泼水”,因为风场根本没有任何突出的水龙头,据说怕被犯人卸下来当成武器,也没有任何形状的盥洗盆,因为怕犯人被脑袋按下去淹死。所有的供水设施就是一道狭长的水池,长约四米,再约1米高的地方开了道20公分的口子,刚好把一个塑胶的翻盆伸进去。水是由池底的几个入口灌进去的,始终保持离顶部40公分的距离,所以囚徒“冲凉”或用水时只能单手持饭盆或牙缸探下去,加上*,犹如一个个退化返祖的长臂猿。
  当时已进入了深秋,天气日渐凉爽,所以并非每个囚徒都愿意冲凉,虽然不爱惜卫生是囚仓里最被鄙视的行为之一,但考虑到他们的岁数,极度缺乏营养的排骨似的身板,万一引起感冒会对完全封闭的囚仓的重大威胁,大伙也就对着他们臭骂几句后作罢。而热爱洗浴的终归是大多数,我更是最积极的一员,当冰冷的水一杯杯浇在身体时,那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16:30,大伙冲凉完毕,二三个人合用一个破烂的塑胶脸盆,开始洗衣服。我刚进来时,只有两套短袖汗衫和短裤,到了一星期后,因为江西黑老大转仓,我分到了他的两套卫衣,灰色圆领,胸前和裤带旁都有“X看”(注:XX看守所的确简称)两个大字。一套八成新,另一套是全新的,这在仓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试一下有些紧,但还算舒适。说实话,这个江西黑老大虽然非常凶残,但对我一直不错,衣服也是洗干净放在纸箱里的,但我还是把这套衣服打上厚厚的肥皂,洗了又洗,一是想到他的罪名有点不适,一是可以多享受点时间和空间,虽然风场只比囚仓大四分之一。
  17:00,门外有传来了送餐车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到了晚饭时间。同样的情形、同样的饭菜,不提也罢。唯一不同的是如果负责关铁闸的劳动仔晚来了几分钟,囚徒们就不用回到笼子一样的囚仓而可以蹲坐在露天的风场享受一天最后的晚餐。

11、别样江湖(15)
17:30,晚餐结束,这时铁定我们已经从风场被赶回套仓,铁门合上,下一次见无遮掩的天空要等到13个小时以后,次日早晨6:30。此刻由于负责本囚仓的管教已经下班,大家可以有短短的休息,可与用比较轻松的姿势坐着,也可以在地上人挤人地“散步”,但不可以躺下。
  18:00,饭口又一次被打开,白天钉好的丝带被送出去,当然需要一一点数,进来多少条再出去多少条,数目必须丝毫不差,不能让国家的财产受到损失,还要保证每个囚犯的创收。这时也是胡仓头神经最紧张的时候,他必须保证所有的针,包括折断的针头针脚,和小小的折叠剪刀一支不差,如数交给劳动仔逐一清点核对。因为这些都可以成为囚犯杀人的凶器,也可以成为自杀的工具。据说隔壁某仓的一个重犯曾经把整把剪刀折叠后吞到肚子里,但结果更加悲惨,不仅没有死成反而受了很多活罪——他被强制吞下很多用油浸泡过的韭菜,然后灌下泻药,韭菜包住胃里的剪刀,然后硬生生排泄出来,过后他被送到严管仓整整“钉板”达半个月之久。对于这种惩罚我很快就有幸目睹,以后会详细叙述。不需任何其他理由,整个仓里的囚徒都被受到严厉的制裁,而那个失职的领操员更是倒了八辈子霉,他必须时刻守在那个企图自杀的重囚旁边留意他的任何反应,直到最终在一米多深的茅坑里捞起并洗干净这把半包烟大小的剪刀。
  18:15,晚间工作开始,主要是上吊牌或结饰品的活,比钉珠等缝纫工作轻松得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看守所的优待,后来才发现其中的奥妙,经过白天近9个小时的钉珠苦活,即使最老实和熟练的囚徒手也酸了,虽然仓里的两盏日光灯24小时不熄,但这时囚仓里的光线已经明显暗淡了,视力正常的后生也看不清楚比黄米粒还微小的珠子,何况不少老眼昏花和近视者。这时候的出品肯定达不到出口豪华婚纱的要求,所以不如换一些比较有把握的活计。钉珠时需要保持打坐的姿势是非常有道理的,只有纹丝不动的身形和全神贯注的精力才能够保证这种高水品手艺的质量,成为阶下囚之前我恰好是个相当不错的刀剑研磨师,无独有偶也必须保持类似的坐姿,不过是坐在小板凳上。上吊牌自然不需要这样拘禁,我们大多数是四人一组随意围坐在床上,新仔还得在地上。活计虽然简单可并不轻松,因为数量多得不可思议,每个人要上数千个,我荣幸地发现上面的商标竟然是QUICK SILVER,这个来自澳洲的滑板大牌子赢得了世界上无数户外运动爱好者的青睐,入狱前几个月我还应朋友之托专门去过伦敦和香港的专卖店采购这个品牌的休闲服;饰品;背包;滑板和运动鞋,顺手还帮女眷买了Roxy的短裤。要是这帮也许正在开心嬉闹的家伙知道那些商标牌和价签都是出自我们这帮尚且未被审判的犯罪嫌疑人之手,不知会作何想法。
  19:00,我们总算迎来了一丝松动,所有的囚犯都知道看守所已将电视线路接通。那是个破旧到极点的14寸彩电,屏幕上充满了雪花点,而画面永远是扭曲的。还好声音尚算清晰。最绝的是囚仓里只能收到一个珠江台。大多数囚犯并不允许一直抬头观看,要边干活边扫上几眼才行。
  再过一会儿,仓里派送的报纸也递进来了,当然是《南方日报》,而且经过严格地筛选,看守所认为不利于改造的消息的那些版面全被事先拿走了,所以本来就不厚的报纸就更加单薄了。让我奇怪的是广东人民都知道《南方日报》是一份有着五十多年历史的省委机关报,难道上面还有不能让囚犯学习的东西?报纸也并不是谁的可以传阅的,要由仓头和几个老鸟先看,碰到他们感兴趣的内容,例如美女的照片之类那这一页就会毫不犹豫地据为己有。

11、别样江湖(16)
进来的第一天看守就交代了监规,不准打架斗殴、不准透露案情、不准交流犯罪经验等等,囚仓墙上挂着类似黑板报的监规,多少条我已记不清。但当时要求我们要背熟,而新丁如果不能在规定期限内把监规倒背如流,则会被惩罚。 我却一直不把背监规当回事,当时还天真地认为可以很快被释放出去,同时更没想过要与同仓的囚犯交朋友。但过了一阵后,才发现这种寂寞和无聊的日子恐怕要过相当的时间,也就开始慢慢与他人沟通一下,当然完全说不上是友谊或精神上的交流,更多是调侃、说笑和听他们的黄色段子,当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了解他们的犯罪情形和相应对策,这让我大开眼界,而且为以前居然没有成为如此手段高明、方法多样的骗术和暴力犯罪的牺牲品而感到惊奇。这是人生的一大课和重要的组成部分,请容我日后单独成文。
  21:00左右,总算到了收工的时间。囚犯们一天最轻松自由的30分钟到了,大家先去洗脸漱口,然后开始自由活动。囚徒们干什么的都有,但主要分文武两派。文的一派是看报纸、写信、抄歌词、互相讨论如果为自己辩护或者预测对方的刑期,而我则在进去一周后开始写日记。武的一派则是活动身体,主要是在通铺上做俯卧撑、倒立、翻跟头或在地上来回散步,能把十八般武艺在人均不到两平方米的空间里施展开来,着实需要相当的本领和彼此间的默契。打架在仓内是严禁的,所以监规中顺带把练武术和摔跤也禁了,不过我却重拾起数年不练的拳击,在门口的角落里对这墙跳跃出拳,这个位置是仓里监视器唯一看不到死角,所以一直也没有看守干涉我。说实话,我倒觉得自己在里面身体健康了很多,因为喝酒、吸烟、泡妞和熬夜的不良习惯全部没有了,可以轻松地跳跃半个小时并且不停地出拳。胡仓头和其他囚徒刚开始很惊奇,但至少完全明白我因打架进来的原因不是吹牛了。刚开始还有几个新丁想跟我学,但除了一个叫吴强的广西抢夺犯坚持下来,其他人都不再感任何兴趣。
  21:30,大家急急忙忙铺开被褥,大约十五米长的炕上要睡20个人,很挤。但排在最前面的仓头和我们三人却有人均一米的距离,而且可以铺一床被子再盖一床,而且卧具是最干净的。但排在后面的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最多铺一层薄薄的毯子,至于睡在地上的倒霉鬼,就更是惨不忍睹了。灯是一夜不熄,但大多数时间囚犯们根本习以为常,倒头便睡。刚去的一星期我都在胡思乱想,而且还被安排每晚值2小时的班,总是在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上几个钟头。但习惯后,倒头不到一分钟就能睡着,因为白天确实太疲劳了。我计算过,每天工作超过11个小时,而整个过程基本都要保持着*功式的坐姿。在里面总是顶着两盏明晃晃的日光灯睡觉,而监规规定不得蒙头,以致出来后的一段时间我都不习惯关灯入睡。不过纠缠我数年的严重精神衰弱和偏头痛却自然痊愈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发作过。
  半夜也有被惊醒的时候,一般都是又有新仔被扔进来,还有几天是仓里来了个重型犯,基本是要被判打靶的杀人犯,不断响起稀里哗啦的脚镣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在这静静的白夜里,刺耳而阴森。这种时候就比较难以再入眠,我默默地睁大双眼,盯着天花板上幽幽的管发呆,这时才会想到我竟然会在牢狱之中,才会想起家人、狗儿、公司的同事和自由的生活,仿佛一切仅是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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