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一年--山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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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一年--山居岁月-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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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语。我们发现自己的心态已完全改变:从前,我们认为宴会理当如此;现在,却觉得这种场合沉闷、考究,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无疑,我们已经变成乡巴佬了。

    我们朝比较不时髦的那对夫妻靠近。他们带着一条狗,离群而独立,这二人一狗都很友善,我们在阳台上的一张桌坐下。那位男士个头矮小,脸上有诺曼第人的精明。他说,20年前,他以3000法郎买了村中一座房子,以后就每年夏天来住,每五六年换一次屋。最近听说,他最早买的房子又要卖了,经过一番整修,装演富丽堂皇,标价100万法郎。“真是疯狂,”他说:“可是巴黎那帮人,”他朝其他客人抬抬下巴:“他们想和朋友共度八月。只要有一个人买,其他人都跟着买。而他们付的是巴黎价钱。”

    原始舞之风

    从餐台上取了酒和食物,大家慢慢坐下了。有女土的高跟鞋陷入花坛的砂地,也有人优雅地批评餐桌的布置朴实原始——真像是野餐哪——虽然比洛杉机的贝佛利山和伦敦的坎星顿区,此地的花园并不特别原始。

    忽然暴风吹起,带来极大不便。虾仁沙拉还余很多,芦笋叶和面包乱飞,跌撞在女士们雪白的胸上和男士们丝质的长裤上,有些则正中衬衫领口。桌布吹起,鼓胀如船帆,掀翻了蜡烛和酒杯。细心整理过的发型变了样,努力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也维持不住了。这未免太原始野蛮了些。急速撤退,晚宴在屋内重开。

    更多的客人陆续到来。谷仓传来的威尔第音乐停止,几声高音电子乐器的嘶响之后,接着是一个男人的惨叫声仿佛未经麻醉便动心脏手术一般,理查邀请大家下场去跳舞。

    我们很好奇;热门音乐会对这场名媛绅士的聚会造成何种效果?我可以想象他们在文明的乐声中微微点头,也能想象他们跳贴面舞,但这个是要舞得汗流泱背的丛林蛮荒之舞啊!我们登上谷仓台阶,欣赏他们的舞姿。

    彩灯闪烁,与鼓声同一节拍,又从墙上的镜子里反射回来。一个年轻男子,佝偻着肩膀,被他自己的香烟熏迷了眼,站在两个唱盘后面,手指轻抚电子琴,释放出更多音量。

    “茉莉小姐你真行!”理查嘶喊着。这年轻人一阵痉挛,吼叫道:“你一定爱跳舞!”谷仓打起摆了,“那些巴黎人”也跟着打,手舞足蹈、乳晃臀摇,张口露齿。斜目转睛。拳头朝空乱挥,首饰失去控制,钮扣也因紧绷而松脱。高雅的仪表被抛到脑后,每个人都只顾得翻腾、抽搐,身体愈摇愈低。

    大多数人并不在乎有没有舞,他们与自己的影子跳舞。纵然在狂舞忘形之际,他们也注意着自己反映在镜子中的身影。香水味和人们的体味混杂在空气中,整个谷仓同一脉动,狂热如沸腾。穿越人潮,不免要被横伸的手臂撞着,或被打转的项练抽中。

    这些人,就是刚才端庄持重的女士先生吗?先前对“野蛮”与“原始”那么不屑一顾的他们,竟然蜕变成吃多了安非他命的青少年,而且颇能乐在其中。我们躲闪开去,留下狂欢的他们。明天早晨,我们还得早起呢,我们要去看山羊赛跑。

    山羊运动会

    一周前,我们在烟草店的窗子上首次看到“山羊赛跑”的海报,是穿越奔牛村各个街道的大赛。起跑点是凯撒咖啡馆门口,参赛的10匹羊选手和骑师们,名列海报。奖品很多,可以下赌注。此外,据海报上说,主办单位特聘大乐队到场加油。这显然是一场运动盛会——奔牛村锦标赛。我们早早抵达会场,占个好位置。

    九点钟,天气已热得戴不住手表。凯撒咖啡馆的阳台客满,大家边吃早餐边喝冰啤酒。靠台阶的墙边,一个壮实妇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头上有遮阳蓬遮护。她目光如电,射向我们,翻弄着一本票簿,晃荡着一只钱筒。她是这场“跑羊”的正式主办人,不过咖啡馆后面另有个男子,接受“场外下注”。她邀我们试试手气。“下注前先看清楚,”她说:“选手就在楼下。”

    我们早知它们就在附近;它们的身体和排泄物的气味清晰可闻,在阳光烤炙下十分浓郁。我们把头伸出栏杆往下看,它们也以愤怒的灰色眼睛回望,嘴里缓缓嚼着赛前餐点,下巴上缀着稀疏的胡子。头戴蓝白相间的赛马帽,它们看起来就像威严的中国清代官吏。它们穿的赛跑背心上印有号码,与海报上的名单相符。对照之下,我们叫得出它们的名字了,可是要下赌注,这是不够的。我们需要一点内幕消息或其他资讯,帮助我们判断谁的速度快、谁的耐力足。我们向隔邻一位也在伸头往下看的老者请教,相信他们和所有法国人一样,是此道专家。

    最佳选手

    “要看它们的粪,”他说:“赛前大便最多的,通常跑得快。肚子里排空了,自然比装了一肚子东西的羊跑得快。这是逻辑。”我们观察了几分钟,认为6号“米田共”产量最丰。“好啦,”我们的指导员说:“现在要看骑师,找一个身体强壮的。”

    骑师差不多都在这咖啡馆里养精.蓄锐。他们也穿着有号码的背心,戴着马帽。我们找出六号骑师,一个筋肉结实,看起来很有夺标希望的男子,正猛灌啤酒,蓄势待发。他和那刚刚排空肚子的“多多谢”恰是一对胜利的组合。我们准备下注。

    “不行,”主持赌局的妇人解释说,我们必须列出第一、第二和第三选择。这一来,我们的如意算盘给打乱了。我们专心物色理想骑师时,怎还顾得注意诸羊的排泄量呢?原本必胜的局面变成胡猜。我们挑定六号领先,唯一的女骑师第二,一头叫“妮妮”的羊第三…它蹄上的距毛修短,看来一定.善跑。事情办妥,我们下楼去,和咖啡馆外所有观众一起观看比赛。

    海报上所称的大乐队,原来是艾普村的一辆装了音响的箱型车。此刻车上正播放着桑尼与雪儿的歌:《我得到你了,宝贝》。一个细瘦的巴黎女子——我们认出是昨晚舞会中的一个客人——开始随音乐拍打她穿着昂贵白鞋的脚;一个没刮胡子、手持茵香酒的大肚皮男人请她跳舞,扭动着大屁股引她垂青。巴黎女子给他一个足以让奶油发臭的白眼,低头去她的名牌皮包里搜寻什么。桑尼与雪儿唱完了,换阿丽达…富兰克林唱,孩子们在羊屎堆间游戏跳跃。咖啡馆前的小广场挤满了人,我们挤在一个德国人和一架摄像机之间,举着摄像机的,是那个大肚皮的男人。终点线拉好了。

    一条绳子穿过广场,距离地面约两公尺半高。从一到十写着号码的大型汽球灌满了水,按等距间隔挂在绳子上。大肚皮男人向我们解释规则;每位骑师都将持一把其利如剑的木棍,此棍有两重作用。第一,山羊如懒怠跑,用此棍“激励”他;第二,抵达终点时,以此棍戳破汽球,才算赛完。当然,他说,骑师会淋个湿透,滑稽得很。

    骑师们陆续从咖啡馆里现身出来,昂首阔步地拨开人群,牵出自己的羊。我们看中六号骑师,口袋里掏出小刀,把木棍两端都削尖。在我看来,这是好兆头。另一位骑师则对主办单位大发牢骚。一辆汽车从狭窄的小街那头开来,打断了双方争执。一个年轻女子下车来,手上拿着一张地图,脸上的表情迷惘。她问怎么上高速公路。

    通往高速公路的路被10只羊、200个看热闹的人,以及一辆音乐车给堵住了。年轻女人说,我就要走这条路。她回身上车,开始向前移动。

    惊愕、一片混乱。主办人员和几个骑师把那辆车团团围住,敲打车顶、挥舞木棍从那仍在移动的车轮下,抢救必死无疑的山羊和儿童。看热闹的人群则向前拥挤,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陷身人潮的车,终于不得不停住,年轻女人坐在车内,两眼直视前方,忿忿地紧抿着嘴唇。退后!主办人员怒吼,手指着那车来的方向,并招手要群众让路。引擎发出恶毒的嘎扎嘎扎声,那车掉转头,在群众鼓掌欢呼声中,气冲冲地往街的那一头开去了。

    参赛者集合到起跑线,骑师们检查羊脖子上的绳索栓紧了没有。羊儿对这戏剧性的一刻无动于衷。6号去啃7号的背心,9号妮妮是我们的第三选择,坚持把头朝后,与其他羊反向而立。骑师抓住它的角硬转它过来,两膝紧夹着它,让它保持正确方向。它的马帽碰歪了,遮住它的一只眼,活像个游手好闲的浪子。我们怀疑自己在它身上下赌注是否明智。我们指望它得第三名,但从她视线既不清,又缺乏方向感看来,显然没什么希望。

    准备出发了。训练了几周甚至几个月,等的就是这一刻。角并角,背心接背心,它们静候起跑的命令。一位骑师大声打了个呼哨,它们开步跑了。

    意外事故

    走不到50公尺,已可看出羊儿并非天生的运动员,不然就是误解了参赛的目的。有两只才跑了几公尺便煞然止步,骑师只好拉着他们走。另一只起跑之后才想起来它在半小时前早该做的事,而在第一个转弯处停下来排便。妮妮,也许是因为帽子遮眼的缘故,在转弯处直冲向前,把它的骑师甩入观众群中。其他赛羊,在各种激励方式的刺激下,零零落落地爬上山去。

    “踢他们的屁股!”我们的大肚皮朋友吼道。那位巴黎女子,被挤到我们身边来,闻言向后一缩。大肚皮能上能下因而更乐意提供一些本地情报。“知道吗?”他说:“跑最后的那一支要被吃掉,用烤肉叉子烤来吃。真的哟。”巴黎女子把太阳镜从发际拉出,戴好。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跑道环绕村中高地,绕一圈之后下坡经过喷水池。喷水池给改装成一道水上防线,两边堆干草,中间拉上塑胶布,选手必须涉水或游泳而过,才能抵达咖啡馆外的水球终点站——真是对合作与精力的严峻考验。

    比赛进展的状况由中途观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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