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一年--山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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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一年--山居岁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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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索持着他的胡子,沉思。是有春天迹象可循,他说。老鼠能比精密的人造卫星更早察觉出春天的到来,

    而这几天,他家屋顶下的老鼠异常喧闹。有一天晚上吵得他简直睡不着觉,朝天花板开了两枪才让它们安静下来。呢!可不是吗。还有,新月就要出现了,每年这个时候,新月也常常带来变化。根据这两个明显的预兆,他预测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也来得暖。我听了急忙赶回家,看院子里的杏树有没有开花的迹象,并且考虑是不是该清洗游泳池了


二月

 冰封雪理的日子

    我们订了一份《普罗旺斯日报》。第一版通常刊登本地足球赛的成绩啦,地方小政客不着边际的谈话啦,扣人心弦的超级市场抢劫案啦(抢案发生在卡维隆Cavaillon,此城素有“普罗旺斯的芝加哥”之称)。有时候.还会有关飞车党飘车致死的惊心动魄的描述。

    二月初的一天,寻常新闻全都消失不见,头版头条与体育、犯罪、政治等一概无关。

    “雪封普罗旺斯!”标题赫然醒目,字里行间隐藏着一分喜悦。天气反常,各种意外事故时有发生,雪埋汽车,母子受困一夜安然无恙;老人冻僵,幸得邻居助人为乐伸出援助之手;登山人迷路,直升机将他们从凡图山救出;邮差克服难关,递送电费通知单;白头翁旧事重提——上一次大雪成灾可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读者似乎可以想见写稿的记者如何挖空心思,努力在文章里多加几个惊叹号的样子。

    节日般热闹的新闻旁边还附了两张照片。其一是尼斯蔚蓝海岸的散步街,人行道上棕桐树覆满雪花,像一列白羽织成的巨伞。其二是在马赛,一个穿着肥大衣裳的人,用绳子拖着带滑轮的暖气机在雪地里走,活像拉一条宁死不屈的狗散步。

    没有乡村雪景的照片,原因是乡村道路不通,铲雪机具只有300公里以北的里昂才有。习惯在灼热的柏油马路上驾车奔驰的普罗旺斯人,既便是身为勇猛的新闻记者,也不敢冒冰上跌跤的危险,而宁肯待在家里或隔壁的小酒馆里。不管怎么说,冰封雪埋的日子不会太久。这是气候偏差,像老天爷不小心打了个嗝,却给准备出门冲冒风寒的人有了借口,在咖啡里多加一匙奶精,或是喝一杯浓烈的酒,壮壮胆气。

    冬日轶事

    我们的山谷,在一月的寒冷中沉寂聊落,眼下,冰雪覆盖更增添了一层寂静,整个地区仿佛与世隔绝。阴郁美丽的卢贝隆山被我们独占,雪地上偶然印着松鼠和兔子的足迹,毫不犹豫地穿越山径。除我们之外,再没有人类的足迹。上个月还经常见到的猎人,现在也深居简出,不再武装起来与大自然搏斗。我们曾以为听到枪声,却原来是树枝不堪雪压而折断的声音。除此之外便全然寂静——马索后来形容,静得连老鼠放屁都听得到。

    我们家的附近,积雪厚达膝盖,风吹雪翻成波浪。出门步行往梅纳村(Menerbes)买一条面包得花两个小时,途中见不到一辆移动的汽车。盖满白雪的汽车绵羊般乖乖地停在路旁。

    这片宛如圣诞卡印出来的风景感染了居民,他们兴冲冲地试着在光滑的街道上行走,脚步错乱,个个像醉汉溜冰。

    太阳出来了,市政府派出清洁队,拿扫把清理通往几个重要据点——肉店、面包店、杂货店和咖啡馆的道路。村里人三五成群,互祝以坚忍不拔的精神度过灾难。一个脚踩滑雪板的人从市政厅方向出现,与除他之外唯一拥有辅助运输工具——一辆古老雪橇——的人撞个正着。可惜《普罗旺斯日报》的那位记者不在场,否则他可能会写下这样的标题:

    “车祸新闻:两车夫因大雪而相撞”

    而且他可以坐在温暖舒适的咖啡馆里观看整个事情的经过。

    狗儿们很快适应了雪,像小熊似地钻进雪堆,染白了身子出来,大踏步跃过田野。它们还学会了滑冰。我们的游泳池,几天以前我还打算清洗好准备早春一到就试游,现在结满蓝绿色的冰。此景诱惑着狗儿们,先放两只前爪上去看看,接着是小心翼翼的第三只,终于最后一只也跟上来了。它会在上面呆立几秒——想来,头一天还能喝的东西,第二天却变成可以站立其上的东西,这事情岂不值得稍加思索?不一会儿,尾巴便开始兴奋地打转,滑冰技术大有长进。

    我总觉得狗的身体是根据四轮转动的汽车原理设计的,每一只脚都有同等的推进力,但力量最大的还是后脚;冰上滑动的狗,前半身可能打算直线前进,后半身却完全失去控制,尾部左摇右晃,有时候几乎要翻车。

    我们像是被放逐到景色如画的冰海上漂流,极目四望,令人眼花缘乱。在白天,一切都很愉快;我们散步。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砍柴时,吃丰盛的午餐,丝毫不觉得冷。但到了晚上,虽然烤着火,穿着毛衣,吃更丰盛的晚餐,寒意却从脚下的石板和四周的石墙渗出,冻麻了脚趾、冻僵了肌肉。我们常常9点钟就上床,而清晨坐在早餐桌上,一呼吸便是一小团雾气。

    如果曼尼古酉的理论正确,这世界比以前平坦了,那么以后的冬天都会是这么冷。我们不能再假装自己住在亚热带,要向暖气的诱惑投降了。

    我打电话给曼尼古西先生,他忧心冲忡地问起我的水管状况,我告诉他,水管好好地挂在那儿。“那我就放心了,”他说:“因为现在气温零下5℃,开车很危险,而我已经58岁了,还是待在家里的好。”旋即他又说:“我在家里吹木萧呢。”每天吹木萧,让他的手指保持敏捷,也可忘却管道工作的烦恼困顿。他开始大谈巴赫、亨德尔等作曲家,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的思绪诱到我们需要暖气这个世俗的问题上。最后我们商议,等马路上的雪一扫干净,我就上他家去一趟。他家里存有各式各样的暖气设备——用瓦斯的、用油的、最近更进了一种新式太阳能暖气板,全可以展示给我看,还可以见见他的妻,一位出色的女高音。看来,我要在众多暖气机和水龙头环境下,欣赏一场音乐会了。

    石桌印象

    这几天天气仿佛转暖,我们立刻联想到夏天,计划把有围墙的后院改建成露天茶座。

    院子的一头原有一只烤肉炉和一个吧台,所缺的只是一张坚固耐用的大桌子。我们站在15公分厚的积雪中,想象着八月里在这里吃午餐的情景;桌子应有一公尺半见方,才坐得下8个古铜色肌肤的赤足汉子,放得下大盘大碗的沙拉、馅饼夹乳酪、橄榄油烘面包,还有一瓶一瓶的冰镇葡萄酒。

    北风呼啸着吹扫过庭院,夹杂着雪花消失得毫无踪迹,我们便在此时商量定了;一张方桌,桌面是整块的石板。

    卢贝隆山区盛产石材,种类很多,应用广泛,令人叹为观止,我们也是一样。塔佛矿石坑产的寒石平滑细密,色呈灰褐;来何村产的火石则粗糙质软,色近乎白。两者之间尚有约20种,深浅与质地各异。做壁炉。做游泳池、砌墙。铺地板、花园凉椅、厨房水槽,都有合适的石材可用。有些地方,英国或美国的建筑工人会使用木材、铁材或塑胶的,在这里都用石头。我们发现,它唯一的缺点是冬天透寒。

    更让我们惊奇的是它的价格。以面积计算,石材比油毛毡还便宜。这一大发现让我们喜出望外,决定不等大地回春,就在风雪漫天的日子里,亲赴矿坑寻石。

    朋友介绍来何村一个叫皮埃罗的人,说他的手艺好,价格公道;又形容他有创意,有个性。我们跟他约好一大早八点半,趁着矿坑还没上工时去找他。

    石材世界

    我们遵照路线指示。从来何村弯上一条小道,穿过橡树林,便是一片开阔的原野。看来不像工业矿区。我们正打算掉头回去,却差一点跌进我们要找的地方——是一个大坑,散放着石块,有的是原材,有的已做成墓石、纪念碑、花坛、带翅膀的天使、小型凯旋门或者粗短的圆柱。一间小屋瑟缩在大坑一角,窗户年复一年落满灰尘,已经不透明了。

    敲门进去,皮埃罗便在里面。他脸上毛发浓密,留了一嘴黑色的大胡子,眉毛粗黑锋亮,颇有海盗气势。他口称欢迎,用一顶揉得不成形状的呢帽拍打两张椅子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帽子盖住桌上的电话机。

    “英国人,嗯?”

    我们点头。他倾身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我有一辆英国车,艾斯顿…马丁老爷车,棒极了。”

    他亲吻自己的指尖,大胡子上沾了些白灰。又在桌上的纸堆里东翻西找,搞得尘埃飞扬。他在找那张汽车照片。

    电话骤然响起,皮埃罗救援似地从帽子底下取出了它,”愈听脸色愈严肃。

    “又有人定做墓石,”放下电话,他说:“都是天气不好。老年人受不了这冷。”他四下寻找那顶帽子,在自己头顶上找到,放回电话机上,像是要把坏消息盖起来。

    然后他注意着我:“听说你要一张桌子。”

    我已经把心目中的理想画成一幅详细的草图,尺寸标明得清清楚楚。就一个只有五岁小儿艺术才能的人来说,这幅图真是杰作。皮埃罗略看了看图上的数字,摇摇头。

    “不行。这么大的一块石板,厚度得加倍。而且,不要五分钟,你的桌脚就会——吩!垮下来。因为桌面重达……”他在我的草图上作了些计算:“三四百公斤。”他把纸翻过来涂抹:“呶,你要的是这个。”图样推过来,比我画的高明多了,是一张漂亮的巨型石桌,方形,线条简单,比例正确。

    “1000法郎,运费在内。”

    我们握了手。我答应过几天送支票过来。

    送去那天,已是傍晚,要收工的时候。我发现皮埃罗整个人换了颜色,从头上那顶呢帽到脚下的靴子全是白的,通体白灰,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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