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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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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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小陶学他们的样子,脱了裤子就地蹲下,可他怎么也拉不出屎来。
  他们就这么蹲着,冷风把屁股吹得生疼。小陶越是着急,就越是拉不出来,最后,屁股都冻得麻木了。小陶抬头看见树杈间的一轮月亮,觉得它是那样的大,那样的圆,就像是一个大屁股。
  6
  第二天一早,老陶一家就起床了。小陶也不例外。被子里的热气已荡然无存,大人们已纷纷起身,再没有人挤挨着他了。
  小陶虽然睡得不够踏实,起床后还是很兴奋。他从来没有这么早地起来过,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新鲜的地方。天气很寒冷,苏群让小陶穿了四件毛衣,一件套着一件,就这么鼓鼓囊囊地流着清水鼻涕出了门。
  他看见老陶在牛屋前的空地上做扩胸运动,嘴巴里呼出阵阵白气。在老陶的身边,有一堆不知谁家堆放的山芋藤,上面覆盖着一层白霜,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盐粒般地闪烁着。山芋藤约有半人来高,堆得像座小山。小陶呼喊着冲上去,山芋藤立刻垮塌下来。小陶再次冲上去,小山比刚才又矮了许多。直到被夷为平地,山芋藤在空地上摊了一大片,他这才罢手。
  不久,村上的人就来了。来得最早的是那个大头,小陶这时才知道他叫九月子。他领着九月子在牛屋前后转了一圈,参观那些拆了一半的家具。后来,九月子把小陶带出了桥口,到村上去了。
  他们来到一块刚收完山芋的地里,那儿有十几个放猪的孩子。因为放猪,脱不开人,所以他们没有去老陶家门前围观。见小陶自己送上门来,放猪的孩子自然大喜过望。他们伸出黑黑的小手,摸小陶的衣服,一面摸,一面嘴巴里啧啧有声,表示希奇。那些伸过来的小手又黑又脏,有的上面还生了冻疮、裂了口子,混合着脓血。小陶生怕衣服被他们弄脏了,竭力地避让着。这时九月子走过来,挡在小陶和放猪的孩子之间,他们要摸小陶的衣服须经过他的同意。他在他们中间块头最大,长相也最凶,所以没有人敢于违抗,况且小陶是九月子领来的。
  小陶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桃酥,咕吱咕吱地嚼起来。九月子向他伸出一只手,说:“把给我吃吃!”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小陶(7)
与此同时,其他的孩子也都向小陶伸出一只手,说:“把给我吃吃!”
  十几只小手同时伸向小陶。他停止了咀嚼,不知道该把桃酥放在哪只手上。
  这时,身后传来一片呼哧呼哧的声音,那是孩子们放的猪。因为小陶的出现,它们被忽略了很久。这时呼哧呼哧地叫着,孩子们听而不闻,只有从未听过猪叫的小陶才有所察觉。
  他看见那些大大小小的猪,在地里到处乱跑。有垂着一排*身躯庞大的母猪(那些*几乎要擦着地面了),也有围绕着母猪跟在后面奔跑的小猪。无论母猪还是小猪或是半大的公猪,都是黑色的。它们用嘴拱着土块,寻找着地里残留的没有被挖出的山芋。这块地已经不知道被它们拱过多少遍了,起伏不平,到处都是土疙瘩,看不见一棵青草,甚至草根。整块地里灰褐一片,由于猪群的跑动,腾起了阵阵烟尘。
  若在平时,猪要是拱到一块山芋,放猪的孩子立刻就能发现。如果来得及,他们就把猪赶跑,从土里捡起山芋在衣服上擦擦便大嚼起来。为和人争食,那些猪没少挨打。可今天,孩子们的注意力不在猪身上。他们围着小陶,伸出一只只小黑手,眼巴巴地看着他。甚至猪们也停止了奔跑,在孩子们的身后围成一圈,尽量抬起它们的脖子,肥厚的鼻子一嗅一嗅的。难道它们也想吃桃酥吗?也许是桃酥的奇香让它们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猪了。
  小陶尽数掏出口袋里的桃酥,递给放猪的孩子。他身上其它的零食,也都被掏了出来,分给他们。
  这以后每次小陶出门,都要在衣服口袋里装满零食,这样才有资格站在放猪的孩子们中间,和他们一起玩。
  十几天下来,老陶家从南京带来的点心、糖果、饼干之类已所剩无几。小陶寻觅了半天,才从一只搪瓷罐里找出了一袋做八宝饭的红绿丝。他将沾有白糖的红绿丝带上,在放猪的孩子中又引起了一阵惊奇。“把给我吃吃!把给我吃吃!”他们说,嘴角上还粘着红绿丝。
  到后来,那“把给我吃吃”的呼喊已很机械,只要一见到小陶他们就这么说,这与小陶是否已经把给他们吃吃了无关。只是在把食物(红绿丝之类)递进口中的一瞬间,他们会停止说这句话,甚至还没等完全咽下肚他们又开始说了。
  小陶最先学会的一句三余话就是:把给我吃吃!
  7
  小陶在三余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是九月子。他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因为家里穷,又生着瘌痢头,至今没有说媳妇(定亲),村上的人为此有些小瞧他。
  九月子虽然不像一个孩子,但也没有资格和男子汉一块儿干活,挣十分工。他总是混在姑娘媳妇们中间,和她们一道下地劳动。但他毕竟已经懂事,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余队长无奈之下,让他离开了妇女队,一个人单干,给队上干点杂活,但记的还是妇女的六分工。因此九月子有很多的闲暇时间,走东串西,不仅给队上干活,也不时地为各家帮点小忙。除了他妈,村上的所有大人都能支使他。
  老陶家刚来时,九月子理所当然地前来帮忙。他帮老陶家拆家具、抬衣橱、担来塞墙缝的稻草、下河拎水等等,同时领着小陶四处瞎逛,忙得不亦乐乎。他和老陶家的特殊关系就是这时建立起来的。自然,九月子也得到不少好处,除桃酥、红绿丝外,老陶家人还经常给他一些穿过的旧衣服。陶文江时不时地会塞给他两三块钱。最大的收获当然还是苏群从县城的医药公司里买来灰黄霉素,治好了他的瘌痢头。

小陶(8)
如今,九月子顶着一头刚长出的簇新的黑发,穿着老陶以前的一件泛白的中山装,经常倒背着手,在村上走来走去。乍一看,还以为是公社里的干部。凭这副尊容,说上媳妇是早晚的事。九月子认为不可草率从事,得认真地挑选一番。
  为促进各家的副业,队上兴起了养鸭子之风。小鸭子是队上出钱统一购买的,按人头分给每户。放鸭子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九月子的身上。
  他每天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竿,将各家的鸭子收集一处,沿着村中的小河把鸭群赶来赶去。九月子去谁家干活,那些鸭子就泊在谁家园子旁边的小河里。当然,鸭子最常出现的地方还是老陶家园子后面的小河,因为九月子经常给老陶家帮忙。很长时间以来,老陶家后面的小河里总是充斥着一片鸭子的鸣叫声,显得生机盎然。哪里有鸭子的叫声,哪里就有九月子,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每天傍晚,九月子把鸭子赶上村道,自东向西而去。鸭子自己认识家,摇摇摆摆地进了各家的桥口。第二天一早,主人打开圈门,鸭子便自行走进园子前面的小河。这时,手持长竿身着中山装的九月子出现了。
  鸭子下蛋一般是在清晨,下在各家的鸭圈里。也有来不及下蛋就被九月子赶出来的,那就只好把蛋下在河里了。九月子每天都要脱去中山装、扒下裤子,下到河里摸鸭蛋,每天都能摸到两三枚。这些遗漏的鸭蛋归九月子所有,他愿意给谁就给谁。当然,其中绝大部分被送到了老陶家,陶文江一一将它们收下,付给九月子几毛钱。
  后者放鸭子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每天越起越早,赶鸭子下河。因而从河里摸起的鸭蛋也越来越多,陶文江收购的鸭蛋也越来越多,小陶吃到的鸭蛋也越来越多。每次,小陶吃鸭蛋的时候,陶文江都会说:“这可是九月子的鸭蛋啊!”
  鸭蛋吃多了不免要倒胃口,小陶开始拒绝鸭蛋。陶文江再次提醒他说:“这可是九月子的鸭蛋啊!”
  九月子何许人也?小陶的好朋友,因此,怎么能拒绝他的鸭蛋呢?
  老陶觉得这事儿荒唐之至。养鸭子的方案是他提出来的,分配给各家的鸭苗也是他垫钱买的,现在,鸭蛋成灾,都卖到他家里来了。不仅有九月子白捡的鸭蛋,其他人家的鸭蛋也舍不得自己吃,拿到老陶家来卖,陶文江也都悉数收下。老陶自己家为起带头作用,也养了两只鸭子,由九月子代放。因此虽然老陶十分不满,但也不便说些什么。
  8
  转眼到了夏天。
  一天九月子到老陶家,约小陶晚上去抓黄鳝,同来的还有细巴子。他也已经不小了,和九月子同岁,但个头比九月子小了很多。细巴子有病,背上有个驼峰,人瘦得像根竹竿子。由于身体原因,他从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整天待在家里,不像九月子那么招摇。苏群的医术再高明,也治不好下细巴子的驼背,因此他与老陶家的关系很一般。
  他们来约小陶抓黄鳝,是看中了老陶家的手电筒。灌水后的麦茬地,黄鳝从田埂边的洞穴里游出来,用手电筒一照,顿时呆若木鸡,再用手去抓它们,简直易如反掌。
  老陶家没来的时候,每逢这个季节,村上的大人孩子都涌到水田里抓黄鳝。不过他们没有手电筒,每人手上捧着一盏墨水瓶做的柴油灯。那灯即使在屋里,也照不出三尺远,何况是在这没有遮拦的水田里?对黄鳝的震慑作用自然不及手电筒。当然,老陶家来了以后,有幸能用手电筒抓黄鳝的在三余也只有九月子一人。由于他和老陶家的交情,借用手电筒是不成问题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陶(9)
九月子和细巴子各自背着一个肚大口小的鱼篓,小陶手持电筒,三人同行,明明灭灭地向村外走去。
  还没有到地方,就听见哗啦哗啦的趟水声。水田里油灯闪烁,犹如萤火虫一般,到处飘舞。他们来到田边,脱了鞋,挽了裤腿下去。小陶把手电筒交给九月子,而他的手上则多出了九月子的一双臭鞋。小陶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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