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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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蔷薇-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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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想象这个耀眼的太阳只有和大地接触才会燃烧,它不能在空中发光。在空中它会熄灭。
  什么是想象呢?回答这类伤脑筋的问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象盖达尔那样。他猜疑地望着对方问道:
  “你又想找我的破绽吗?根本办不到!无论怎样我也不说。”
  我们自己要想多多少少弄清楚某些概念,最好采取和孩子们谈话的方式。
  孩子们常常问:“这是什么?”“这是干什么的?”“这为什么?”他们在没逼得我们花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出所有这些问题的那怕是些牵强的答案来之前,是不肯罢休的。
  假如我们有一个交谈的小朋友,他会说“想象”这两个字,那么这番谈话想来一定是这样的:
  “那什么叫想象呢?”
  要是我们给他象什么“艺术的太阳”啦,或者什么艺术的“最最珍贵的东西”啦之类的回答,那么这个答复会把我们引到一个天晓得什么样的密林里去,出路只有一条,——那便是撇下你的交谈者逃跑。
  孩子们要求明确简洁。所以我们不得不回答我们的谈话对方,想象是人类的本性。
  “什么本性?”
  “这种本性能利用生活观察,思想和感情的积聚,除了现实而外,还创造虚构的生活和虚构的人物和事件。(当然,还应该说得简单得多)。”
  “那为什么呢?”我们的谈话对象问我们。“既然有真实的生活,干吗还要编造另外的生活呢?”
  “因为,真实的生活既庞大又复杂,一个人永远不能完整地从各方面来认识它。而且人也不可能看到和经受许多事情。比方说,他不可能回到三百年前,作一名伽里略的学生,不可能成为一个一八一四年占领巴黎的参加者,或者在莫斯科用手摸一摸卫城的大理石圆柱。或者和果戈理在罗马的街衢上谈谈说说,徘徊徜徉。或者出席国民议会,听听马拉的演说。或者从甲板上了望满天星斗的太平洋。纵然只因为这个人根本没看见过海。但是人总想知道、看到和听到一切,总想感受一切。于是想象便可以赋予他现实没来得及或没能够提供给他的一切。想象能填满人类生活的空白。”
  当然,这时候您忘记了您的谈话对象,而开始说些他不能理解的东西。
  有谁能截然地划出想象和思想之间的界限呢?这种界限是不存在的。
  想象创造了引力定律,牛顿二项式,特里斯坦和伊棱尔德的悲惨的故事,原子裂变,列宁格勒的海军部大厦,列维坦①的金黄色的秋天,马赛曲,无线电,电,哈姆雷特王子,相对论原理和影片班毕。
  【①列维坦(1861—1900):俄国杰出的写生画家,现实主义风景画的大师。】
  如果没有想象,人类思想便是徒然的,正如想象没有现实也是徒然的一样。
  法国有一句谚语:“伟大的思想是从心里出来的。”恐怕说得更正确点,伟大的思想应该是从整个人产生出来的。整个人促使这些伟大思想出现。心、想象和理性便是产生那种我们叫作文化的媒介物。
  但是有一件东西,甚至我们强大的想象力都不能想象的,这便是想象的消失,也就是它所引起的一切的消失。假如想象消失了,人便不复再是人。
  想象是本性的伟大的秉赋。它潜伏在人的天性之中。
  想象,如我已经说过,没有现实便不能存在。它以现实为滋养。而另外一方面,想象常常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我们的生活,影响我们的事业和思想,以及我们对人的关系。
  关于这一点皮沙烈夫说得很好。他说,假如一个人不能够把未来构成鲜明的完美的图画,假如一个人不会幻想,那么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他为了这个未来从事那劳顿的建筑,进行不折不抝的斗争,以至牺牲性命。
  偶然在小刀上
  找到一粒遥远国度的微尘——
  世界又重新显得奇异神妙,
  迷离于缤纷的彩雾中。
  这是布洛克的诗句。而另外一位诗人说:
  每一汪水塘里,都有海洋的气息,
  每一颗石子里,都有沙漠的影子……
  遥远国度的微尘和路旁的石子!常常由这种微尘和石子,想象便开始兴奋地活动。因为这个缘故,我想起了一个西班牙老贵族的故事来。
  很可能这个老贵族过过好日子,但在我讲的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卡斯提尔自己的田庄里度着贫苦的岁月。所谓田庄,是一块土地,带一幢阴沉的好象要塞监狱似的石头房子,这原是祖先遗留下来的产业。
  这个贵族是个鳏夫。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保姆。她简简单单地烧一餐饭都感到吃力,一点记性也没有。她连谈话都不中用了。
  这个贵族整天坐在尖顶窗边破沙发里看书。只有书脊上千浆糊的坼裂声有时打破沉寂。
  老贵族偶尔望望窗外。那里耸立着一棵枯树,象铁一般黑,地平线上是一片单调的高原。西班牙的这一个区域荒凉而落寞,但老贵族已经习惯了。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能扔下自己的家宅,踏上那累人的、尘土飞扬的旅途,那儿还可能遇到种种烦恼。如果他在整个王国里既无亲戚又无朋友,干吗要旅行去呢!
  很少有人知道老贵族过去的生活。据说他有过妻子和一个美丽的女儿,不过她们在同一个月里患鼠疫死去了。从那个时候起,他便闭门不出,连那些碰到夜晚或坏天气偶然投宿的旅人都不愿意放进门来。
  有一天,一个风尘仆仆、披着粗布斗篷的人来叩门。这人把一匹老驴系在那棵黑色的枯树上。晚饭时,在炉火旁,他对老贵族说,——感谢圣母!——他安全无恙地从西方危险的航程中回来了,这原是国王为一个意大利人哥伦布的甘言所诱,派了几艘帆船去的。
  他们横渡大洋,航行了几周之后,便听见了水妖——鲛人——的声音。这些女人们媚惑地要求扶她们上船,到甲板上暖和暖和,她们的长发,如同轻纱一般盖蔽着裸露的身体。
  船长下命令不许答应鲛人的要求。水手们愤怒了。他们如饥如渴地向往着爱情,向往着曲线丰实而柔韧的女人的肉体。
  这一切都以一次失败的暴动结束了。三个带头的给吊在帆桁上。
  他们便这样再向前航行,于是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海,覆满了海草。草上开着大朵的蓝花。他们作了弥撒,然后绕过草海,直到在水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片新的陆地——一片奇异美妙的陆地。风从海岸上送来了森林柔和的喧响声和植物令人陶醉的气息。
  船长站到司合台上去,拔出刺剑,向天高举,于是在刺剑的尖端发出了金色的火焰——这便是他们终于发现了黄金国的预兆,在这个国度里,满山遍谷都蕴藏着宝石和金银。
  老贵族沉默地听着旅人的故事。
  临行时,这个人从皮囊中取出一枚从黄金国带来的蔷薇色的贝壳赠给老贵族,当作感谢他招待晚餐和宿夜的礼物。这是一个小物件,所以老贵族收下了。
  旅人走了,但夜里袭来了暴风雨。闪电在沙砾的平原上空,绥缓地隐现着。
  贝壳搁在老贵族床边的桌子上。
  他醒来,看见了被天火照亮了的贝壳。在贝壳的深处,那由蔷薇色的光辉、泡沫和云彩化成的仙国的幻象忽隐忽现。
  闪电消失了。老贵族等着下一次闪电,又看见了贝壳里的国度,此第一次更加清楚。宽阔的瀑布溅起泡沫,闪着清光,从陡峭的海岸流泻到海里。这是什么呢?想必是河。他甚至感受到运河水的清凉。水花溅在他的险上。
  他以为这是梦境,便起来把沙发移近桌子,面对贝壳坐下,俯下身去,满心想仔细观察贝壳里这个国度的一切奇异的景象,不知怎的心跳得很厉害。但闪电越来越少,不久便完全消失了。
  老贵族没敢点起蜡烛,怕在昏浊的烛光下,看出这一切都是幻觉,贝壳里什么国度也没有。
  他一直坐到清晨。在晨光中贝壳一点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在贝壳深处除了勉强能看出来的几缕模糊的返光,什么也没有,仿佛一夜之间,这谜也似的国度便飘到几千里约(法国旧长度单位)之外去了。
  当天老贵族便到马德里去叩请国王慈悲,允许他自费装备一艘帆船,向西航行,去寻找那神秘的国度。
  国王很仁慈,允许了他。老贵族去后,国王对他的近侍说道:
  “这个贵族显然神经失常!只有一艘可怜的帆船,他能得到什么?不过上帝连疯人也给他引路。说不定这个老人会给我们王国增添新的领土呢。”
  老贵族向西航行了好几个月。他只喝水,吃的很少。焦灼使他憔悴了。他尽力避免想起那个仙国,他害怕永远到不了彼岸。而且生怕一旦看见了,这个地方原来是一片枯燥的平野,长着丛丛多刺的草莽,风不断地卷起漫天的灰色的尘柱。
  老贵族祈求圣母不要让他失望。
  雕工粗糙的木头圣母像悬在船首。她在船前头随着波浪摇荡着。她那双凸出的蓝眼睛,凝视着海的远方。在镀金剥落了的头发和褪了色的红斗篷上,有水珠闪烁着。
  “带我们去吧!”老贵族恳求说。“这个国度不会没有的。不论是醒着,不论是梦中,我都那样清楚地看见过它。”
  一天晚上,水手们从水中捞起了一枝折断的树枝。这就是说接近陆地了。
  树枝上有许多大叶子,好象鸵鸟的羽毛。树叶有一种甜蜜而清新的气息。
  这一夜,船上谁也没有睡。
  终于在朝霞光中,海上呈现出一片五光十色、重峦叠嶂、光辉灿烂的国土。清澄的河水,从这些山峦泻向海洋。油绿的森林上空,盘旋着成群的快活的飞鸟。因为树叶非常稠密,所以鸟雀不能从树林穿过,只在树林上面打转。
  从岸边吹来一阵花果的惬意的气息。仿佛这种气息吸进胸膛,每一口都可以令人长生不老。
  太阳出来了,这烟水迷漫的国度,忽然迸射出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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