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血 (又名 白石街)- 第10部分

　　汤姆杰克进来打断了陈栻一的演讲。“你们怎么闯到这来了！”陈栻一看着他俩。唐世贞见两个洋人闯进来犹如看到UFO一样大脑一阵懵懂，米乡正手一哆嗦钢笔掉在地上。外头男男女女一阵叫嚷，钟品阿宽冲进来，后头九姑小友别的村民跟着。“就是他俩！”九姑一指。阿宽抡起扁担就打，汤姆一躲打在左肩上。“怎么回事！”唐世贞怒喝。钟品前去一步，“老爷！刚才两个番鬼拦路抢劫调戏妇女！”族人们一拥而起攥紧拳头。“衣冠禽兽！”唐世贞大喝一声，“给我绑了！”“慢着，”陈栻一说话，“唐岛主，眼下清廷和洋夷因贸易壁垒和一些民事小摩擦正关系紧张，照广州府和香山县有司的惯例，只要洋人不上岸来杀人越货与当地发生武力冲突，依我看……”“调戏民女，罪还小吗！”钟老爹义愤填膺。“就是，就是！”满屋人挥着拳头。“诸位听我说！这可能是误会，两个番鬼到岛上来可能是想买点吃的，刚才他们不是打听农贸市场吗？我想九姑跟他们言语不通……九姑是不是这样？”“他们叽哩呱啦我也听不懂说什么。”九姑低下头。“你们两个是从哪来的？”陈栻一问汤姆和杰克。“我们船就停在你们码头边上，我们船长才下船到你们岛上一家姓毛的去作客。”陈栻一看看师傅。满屋人都看他们师徒俩。

　　“哼！我说你们苏家怎么这么慷慨！把这两个番鬼哄走！”唐世贞心情振奋地顾不得坐下，“你们大家都看到了吧……”

第四章　第十六节　团聚
第十六节　团聚

　　陈栻一被唐世贞刚才的流氓行径气地七窍生烟，他陪着师傅往家走，“师傅不必介意！迟早有一天咱们家会把唐家踩在脚下！‘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岛上人心向背很清楚，刚才唐世贞不过拣了个便宜。”走进家门怄氏从上房出来叫苏崧曰进去，把洋人来家作客的事学一遍。苏崧曰一皱眉，“他们在哪？”就听女儿窗外喊，“爹！爹！”苏芝兰进来，“开完会了？咱们家有客来了！”“什么客？”“你跟我走！”拽着苏崧曰往外走。“女孩家疯疯癫癫的，”苏崧曰跟着女儿迈进东厅房，一个不留辫子的青年迎上来，“这位老伯就是苏家恩公吧！晚辈这厢有礼。”苏崧曰看看女儿，“这是……”“他叫阿海，专门从南洋来找您的。”“我是郑秀玉的儿子叫郑伟海。”“谁……？”苏崧曰脸色变了，“郑秀玉……你……是她的儿子？”　

　　苏崧曰抓着阿海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像……你妈怎么样？”“她上个月才过世。”苏崧曰不禁黯然。他吩咐准备午饭为阿海和蒙克兄妹接风。自己先出了东厅房回到房里。他从书架顶层取下一本旧的发黄的唐宋词，翻到晏同叔“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阕，字里行间小羊毫密密麻麻圈点，苏崧曰摩挲着脆薄的纸页泪水流下来。这本旧籍就是当年郑秀玉送给他的。怄氏进来，“你怎么倒想起看书了？真稀罕！”“唉……！你知道刚才来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呀？他就是当年唐世贞和郑秀玉的孩子。”“他…”“秀玉上个月才过世，他是从南洋回来的。”“唐家人知道吗？”“我看还不知道”“是不是他妈妈跟他说什么了？”“不知道，他倒口口声声说是来找我。”怄氏一拍手，“当年唐家那么对人家，害得人家孤儿寡母背井离乡，怪不得人家不去认他！”苏崧曰没吭气，“秀玉师妹命苦啊……”“你当年不是挺仗义吗？一个劲儿为你的师妹打抱不平。他这次回来干什么？”“还不知道。”阿彩来叫吃饭，苏崧曰和怄氏一同到上厅房。厅房里热热闹闹，阿海迎上来对苏崧曰施礼，跟着又给怄氏鞠躬。宾主入座。苏崧曰和怄氏坐上首，阿海坐在苏崧曰旁边，陈栻一蒙克琳娜苏芝兰挨着怄氏坐下。黄妈阿彩把菜端上来。

　　“阿海啊，今天要多喝几杯！”苏家老掌柜难得有兴致，“把你的外国客人也招呼好。”他冲蒙克船长兄妹笑笑。陈栻一站起身拿过一瓶洋酒先给苏崧曰斟满，“师母，你也喝一杯吧！”又冲怄氏笑道。阿海蒙克琳娜苏芝兰都端着酒杯站起来。

　　“阿海，回家了！”苏崧曰跟年轻人碰杯。

　　平常苏崧曰吃过午饭总要睡上一觉，今天却没有丝毫倦意，他把阿海领到房里从橱架端下装在楠木匣里的围棋，“阿海，咱们爷俩来一局。你妈妈当年可是出了名的才女，我俩下棋老输给她。”“妈妈念叨过老伯也好下棋。”两人桌前坐下，黄妈把茶端上来。“你们娘俩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啊？”“妈妈给人教私塾，我在教会学校读书。”“过的还不错？”“初到南洋的时候日子苦点，妈妈刚到了生地方我又小找不到工作就给人做帮佣，浆浆洗洗缝缝补补，”苏崧曰眼圈又有点发红，“后来慢慢就好了，我长大点就去当报童在码头打零活，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再后来朋友帮妈妈找了家私塾……”“你后来呢？”“我干了几年活，妈妈就让我上学了。”阿海轻描淡写。“你母亲是什么病啊？”“早年她给人帮佣太劳累，一拆洗衣裳就是一宿。患上咳嗽后来一直没好利落……”“她临终跟你说些什么？”“她让我叶落归根，再回来。”苏崧曰望着阿海忘了落子。“妈妈老提起您。她说让我回来找您。”“想起当年啊……你妈妈没再说别的？”“没有”“她没说……你父亲……”“他在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死了。”

　　陈栻一和蒙克船长在上厅房喝茶。陈栻一撇一眼坐在右首金发碧眼的洋人，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跟别的洋人不太一样的地方。陈栻一转着手中的青瓷茶碗，“请问蒙克先生做什么生意？”“我从英国运了些玻璃器皿，还有钟表眼镜一些工艺制品。”“这些玩意还是很有销路。”“我也是听一位朋友说这些东西在贵国很受欢迎，才来碰碰运气。”“你把这些货物脱手还可以装我们这产的香料茶叶生丝回去，这些东西在你们国家很畅销。”“请问陈掌柜，您在这一代做生意知道威尔逊这个人么？”“怎么？”陈栻一看着他。“他在英国的一个朋友托我带封信给他。”陈栻一明白了，眼前这个洋人也是做鸦片生意的。

　　苏芝兰绣房里琳娜正在讲自己和哥哥的故事。苏芝兰对琳娜飘洋过海跟哥哥环球旅行羡慕不已，“我们这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嫁到婆家换个地方，哪像你能自由自在见这么大世面！”“我也是被逼无奈，哥哥欠了人家钱出来做生意想把债还上，我是在船要开的头天晚上才偷偷上去。等哥哥发现已经没办法了。”“你们做生意怎么跑这么远哪？”“哥哥说这边钱好挣一点，所以我们才来。”“那在海上得走多长时间啊？”“三个多月吧”“那么久啊！在船上还不把人急死。”“说也是啊！要不每次靠岸我们都赶紧下来，转转玩玩。”“那这一路都吃什么？”“开船的时候就带足了腌牛肉干面包和淡水，中途靠岸再下去买点蔬菜水果。”“那你这次来要待多久？”“还不知道，得看哥哥。”

第五章　金星门
第十七节　上城

　　唐淇蘥挣开钟茗的胳膊到下房叫阿宽小友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奶奶的寿辰，今天他要去县城置办寿礼。阿宽小友揉着眼睛出来，他催他俩快洗脸，自己换了身时新衣服，把褡裢搭在肩上在一边等着。钟茗扒着窗户往外看。唐氏在上房听到响动披散着头发出来，一手掩着怀，拉开门，“走这么早啊？”“早走凉快。”“把银子可带好。”阿宽小友脸上水没干穿着新换的衣裳出来。唐淇蘥把褡裢给小友拿着。

　　“寿礼置办完就赶紧回来！”唐世贞威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唐淇蘥装着没听见，冲两个跟班一摆手匆匆出了大门。路过苏芝兰家，唐淇蘥朝开着的大门里望望，毛石介在扫院子。唐淇蘥盼望苏芝兰走出来。阿宽兴冲冲解开缆绳，少爷小友上去，篙一点船驶动了。

　　“喔——去县城玩了！”阿宽扯起嗓子喊。

　　天上浮着薄薄云层，阳光不能透射下来。一阵风把帆鼓的满满的。阿宽小友轮番摇橹，唐淇蘥看着船头破开的水花，海风吹在脸上。

　　“咱们上岸先吃饭吧！”阿宽摇一阵肚饿了。

　　“早饭省下，中午望海楼吃好的！”

　　“我要吃烤鹅。”

　　“再去看场戏！”

　　唐淇蘥闭上眼睛在躺椅上打个盹。船行到唐家湾要半个时辰。几只海鸟追着船帆哑哑叫。苏芝兰知道自己今天去县城吗？钟茗的脸模模糊糊浮上脑际，又慢慢变大，苏芝兰冲自己笑，两张脸扭在一起分辨不清了。

　　“喔——嚆——嚆——！”

　　唐淇蘥听到一个声音在回响，觉得身子向谷底沉，沉——“少爷，苏芝兰！”小友摇醒他。唐淇蘥揉揉惺忪的眼睛往后一看，苏家的船驶上来，苏芝兰和一个西洋女子站在船头。

　　唐淇蘥看呆了！苏家的船很快追上来，能看到苏芝兰高高的鼻子晶亮的脑门和下巴，她的呼吸吹到唐淇蘥脸上。她戴一顶钟形帽，披米色斗篷，阳光洒在身上像一个出征的女猎神。

　　苏家船超过去的时候，唐淇蘥看陈栻一陪着两个男的坐在桌边喝茶谈笑，阿彩端着托盘站在一边。陈栻一够气派的，早茶还要在船上吃。他和另两个人各手执一副刀叉，切割着盘中一块酱小牛肉，根本没看到自己。

　　今天阿海苏芝兰蒙克兄妹一起到县城来玩，陈栻一还要带蒙克去见威尔逊。苏家船一靠岸，陈栻一邀请众人先去商铺。

　　“我们要去玩！”苏芝兰说。

　　“哥哥，你跟陈掌柜去办事吧！我跟芝澜小姐她们转着玩玩。”

　　几个车夫早围过来，陈栻一招呼一个，苏芝兰琳娜阿彩上去。　

　　“玩累了就回商铺休息。”陈栻一冲她们招招手。

　　“几位小姐去哪儿？”车夫回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