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血 (又名 白石街)- 第17部分

　　兰嫂在围裙上搓着手又往后走了。“你先吃吧”唐淇蘥把自己的一碗推到对面苏芝兰跟前。小友斜一眼少爷埋头吃起来。“你吃吧。我的一会儿就出来了。”唐淇蘥看着苏芝兰，她的睫毛眨一眨，瞭眼自己，她的嘴唇上下相碰，悦耳的声音飘进耳鼓。

　　苏芝兰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斜撑着脸，长发盖住手背，显得很不自在。“来了！”兰嫂端着个金丝边细瓷小碗走到苏芝兰面前，“先喝碗这个，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这就行了。”苏芝兰轻声说，低头吃起来。

　　唐淇蘥舀一小勺鳝糊粥在空中停半天送进嘴里。苏芝兰低头撅嘴吹着小勺里头的鳝糊粥，发出一种非常好听的嗞巴声把粥咽下去。

　　苏芝兰用餐巾擦擦嘴站起来：“唐公子慢慢吃。”离开了桌子。她在前边一拐就消失了。唐淇蘥觉得像在梦里。“兰嫂，毛家小姐怎么在这啊？”他问。“前儿个后半晌毛家侄子陪着毛掌柜来，说让我给开间房，女儿要来住两天。我也没多问。……少爷，您刚才说让阿罗跟你们家船出海，如果阿罗真能去府上帮活，那敢情好！你们家门风正，管教严，保不准他就能学好。”“哦……哦”唐淇蘥若有所思地应着，根本没听兰嫂说。

第七章　第三十节　洋船上
第三十节　洋船上

　　唐家的水手们来到码头上。钟品指派他们分成几组去解七条船的缆绳。紧东头三条小点的船长期不出海，船缆锈蚀得都快解不开了，船身布满灰尘。船工们用木桶打水把甲板船仓冲洗干净。“钟老大，你把人分派好。你们大船先走。把这条小船给我和小友留下。”少爷背着手看水手们忙活。水手们纷纷跳到大船上扯起帆蓬，船一条一条离开码头往东面驶去了。小友朝最后一艘驶离的钟品驾着的船挥手。

　　码头上登时显得空空荡荡的。水面上浮的十几条小船是岛上别家渔户的。唐家剩下的一条船比它们还大不少。“怎么样小友，一个人能划吗？”少爷望望码头西南边，那边停着蒙克的商船。

　　“少爷，你会撒网吗？”小友摇着橹。“嗯……”“那一会儿咱俩一块下网。”“……往那边滑！……我们去那艘洋船上。那天在望海楼我跟陈掌柜和那个洋人一块吃饭，我跟那个洋人说好做点生意。”“哦”小友明白又像不明白。船来到洋船下，蒙克正在船头瞭望。他看到码头上的大船一艘跟一艘都驶出去，半天一条小船朝这边驶过来。靠近点他认出唐淇蘥。“唐公子来了！”他弯身朝下打招呼，让杰克放下绳梯。“唐公子，怎么就来了这么条小船啊？”“不凑巧，我们家的大船今天都出海了。”“那得运到什么时候？”“没关系，先用这条小船倒着。”“哦……也好。先去看看货吧！”

　　唐淇蘥随着蒙克下到船仓。船舱里摞满木条箱子和麻包，中间的过道只容一个人走过去。“汤姆！”蒙克冲一个黑人水手打个手势。汤姆搬下一个箱子来打开，里面装满精致的玻璃高脚杯。唐淇蘥伸手拿起一个来举在眼前转着细细看。汤姆又搬下另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钟表。蒙克抱一件出来，拧紧发条，镀银的圆形小铁锤就咯噔咯噔左右摇摆起来。“我就专贩我们国家出产的这些小玩意儿，这次有幸认识陈掌柜和唐公子，回去的时候我的船还要装满你们当地的土特产。就像那天陈掌柜说的，咱们携手合作，共同发财！”唐淇蘥的心像水鸟翅膀一样扑腾。“那就装货吧！船小，一次恐怕就只能装个二三十箱。不用急，慢慢倒。天黑前能再跑一趟。晚上趁着凉快还能跑两趟。”

　　下午四点钟的阳光照在甲板上，海面上有长颈的水鸟在叫。琳娜帮厨娘在塔台下北边阴处支起一张桌子，铺上白色台布。“玛莱妮，把我柜里的葡萄酒拿来。”蒙克船长招呼唐淇蘥在桌边坐下。水手们下到舱里，把木箱子一个一个搬上来，在船舷边码好一个垛子，汤姆数了数就往小艇上搬，自己也坐上去。小艇从大船上放下去。“慢着点，慢着点！”汤姆站在小艇上向上挥着手。小友看着这些箱子觉得在哪见过，棕木板子四个角上大铁钉钉得严严实实。他帮着汤姆把箱子码好，汤姆扯过一张油毡布想把货苫起来。小友摆摆手：“就这么点路，不够麻烦！”汤姆坚持要用油毡布把货苫起来。小友没法只得站到垛子上帮着他把毡布用绳子扎好。

　　汤姆上船报告蒙克船长说货都装好了。蒙克走到船舷边向下望。唐淇蘥端着一个盛红酒的高脚杯跟过来，他示意汤姆用小艇把小友接上来。小友上船。唐淇蘥把他带到一边：“如果碰到官家的船查，就说是毛家商铺陈掌柜的货，上岸让毛家商铺的人去交罚金。”

　　小友敞着怀让海风吹在身上，慢慢摇着。唐家湾那一大片陆岸就在眼前了。一块雨云飘过头顶，骤然降下一阵雨来。小友忙把油布苫苫好，“亏了那个番鬼想的周到。”一阵风刮过，绳子松了，他骑到垛子上想把绳子绑紧，一脚踩偏，一个木箱子摔到船板上。他连忙把绳子系牢跳下去。木箱已经摔歪扭了，他掰了掰，铁钉掉下来，一块木板松脱里边滚出来几个圆球。小友撕掉球上的油纸，里边露出粘糊糊的黑膏。他三下两下爬到垛子上又蹬下一个箱子，跟着跳下来把板子扭开，一堆圆球滚出来。“狗日的番鬼，害我家少爷！找谁去交罚金？这抓住还得了……！”

　　倪应龙站在船头指挥三条缉私船向唐家的渔船扑上来。他看到远处的小船上有个人上窜下跳紧忙活。“截住它！”倪应龙抽出腰刀。

　　小友抬头见远处三条官船向这边压过来，船头旗杆招扬的旌幡上一个大大的“缉”字。“糟了！”他从船板上拾起一把弯刀，一下砍断绳子扯下油布。他使足力气用肩膀一扛垛子角上的木箱，“咚”沉重的一响，箱子坠落海中。他一时不知哪来股力气手忙脚乱把这一堆箱子连扛带抱扔下去###个，眼看着官船离着就有一箭了，他踩到船帮上两腿用力一蹬跳到海里。

第八章　灯笼洲
第三十一节　兰嫂登门

　　兰嫂大清早顾不上开店门就来到唐世贞门前。她来求岛主救自己的侄子。阿罗昨天和岛上几个人又去灯笼洲偷洋船上的东西，被逮住了。兰嫂求岛主去灯笼洲找洋人把自己的侄子要回来。唐世贞和唐氏在厅房喝茶，听到门房来报，皱皱眉头：“这一大早起，她来干什么？”兰嫂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登唐家的门。她迈进厅房，因为走得急有点气喘，大大方方给唐世贞和唐氏施礼：“唐岛主唐夫人早安！”唐世贞看兰嫂头发梳得光光的，额角像抹了油发亮，鼻子高耸，下巴像银锭，心想这寡妇没了蔡大倒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她跟小叔子蔡二搅在一起，不大清白。“蔡大家的，这一大早起有什么事啊？”唐世贞端起铜水烟袋把目光移开。“岛主，夫人，有一件事求你们给我做主。你们知道我有一个远房侄子，叫阿罗，不争气……前儿个晚上偷了我十个铜板去赌，昨个白天一天没见着人，天黑的时候岛东头的米老鼠来告诉我，他们又去灯笼洲偷洋船上的东西，被番鬼给抓住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呢……！番鬼红毛蓝眼凶神恶煞一样，还不定拿什么刑罚处治他呢……可急死我了！我就是来求岛主去找洋人把他要回来。要回来该怎么处治他，您老就怎么处治他。”“又是去黑砣子家赌了吧？”唐世贞用银签挑挑水烟管，“这个黑砣子，给他说过多少次了！赌场把岛上的风气都败坏了！有的人也是不学好，赌输了就去偷！你那个侄子偷灯笼洲洋船上的东西也不是一回了。番鬼，蛮夷之族。如何与之理论？”唐世贞把铜水烟往桌上重重一撴。兰嫂站在下面打个哆嗦。“这种事情理应报官。着官府有司查办！”唐世贞又捏撮烟丝装进烟管里，打着火镰点上火捻。

　　“老爷的意思是让你报官。”唐氏在一边搭话。兰嫂发怔。“你去把蘥儿叫进来。”唐世贞对唐氏说。唐氏出去。一会唐淇蘥穿戴的齐齐整整走进来。“蘥儿，蔡大家的远房侄子让洋人在灯笼州给扣住了。一会儿你派条船送她去县衙报官。”唐淇蘥看一眼兰嫂：“是，爹。”外面一阵脚步响，门房跑进来报：“老爷，县衙倪副史来了。”唐淇蘥心中一惊，想出去怕来不及了。“哦？说官家官家就到。”唐世贞站起来，“快请！”

　　倪应龙大步流星走进来：“唐岛主可安好！”“倪副史你来的正好。我这正有件事儿要讨扰。”倪应龙看看唐世贞和一旁站着的唐淇蘥，又看到酒馆的老板娘也在这：“岛主请讲。”唐世贞冲兰嫂一摆手：“这是县衙的倪副使，你把事情给副使再说一遍。”兰嫂把事情学一遍。“无妨！唐岛主，在下一会儿带人去灯笼洲把人要回就是。”“蔡大家的，听见了吧，还不快谢谢倪副史。”“多谢倪副史！”兰嫂忙作揖。“你先回去吧。”兰嫂又给唐世贞行了个礼，走出去。

　　“倪副史，此番登岛有何公干哪？蘥儿你先不要走。”唐世贞叫住正往外走的儿子。“正是有一件公事来请岛主赐教。”倪应龙坐在桌边又对唐世贞抱抱拳，“卑职前日得到线报，说有人要在金星门水上私运鸦片。昨日后半晌，卑职率水上缉私船在金星门巡弋时正遇一形迹可疑渔船，上前盘查时船夫跳水，查得船上有鸦片十三箱。让卑职甚感疑惑且严重的是，这条船的船帮上……”倪应龙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唐世贞吸着水烟不动声色，“怎样？”“竟烙着唐家的徽号。”唐世贞脸色严峻起来，拧紧双眉盯着倪应龙，“此话怎讲？”“卑职冒昧，这条鸦片走私船的船帮上烙着唐家的徽号。”唐世贞放下水烟袋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儿子，“真有此事？”“此等事情乞敢戏言！”“船在何处？”“卑职已嘱属下带到淇澳岛码头。”“蘥儿，这是怎么回事？”“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