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了。”喜婆跟苏崧曰走进厅房，见田地下一张大桌上摆满碟碟碗碗，一眼就看到大碗里的四喜丸子，顿时心花怒咽下两道口水。“婆婆请上坐！”怄氏陈栻一阿海也都站起来。“我就坐这儿就行了。”喜婆缩在一角想就近入座。“哪有这样的道理，上座给婆婆留着。”喜婆走过去早看见桌边倒着一个瓷噔噔圆滚滚红纸筒，像老头子的家什一样，银洋塞的满满的。苏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喜婆估摸着红纸包里银子的多少。“这下可好了，三日过了，一切都平平安安。”“阿彩，给婆婆倒酒。”“唉哟，我可不能喝。”喜婆摆手露出两颗稀松的门牙。“婆婆一定要喝！”喜婆肚子里的酒虫早痒痒了。“来，”苏崧曰端着酒杯站起来，“婆婆辛苦。”“说不上什么辛苦，老掌柜，我早盼着苏家添个男丁。Cheers！”嗞一口把盅里的酒喝净，“呵”喷出一口气，苏家的酒就是好比别人家的辣，腮帮子都酥了，连忙夹一筷子芥茉鸭掌送到嘴里。
“婆婆把这个带上。”苏崧曰拿起桌边的红包。喜婆满面通红像只猴子，肚里填满了酒菜打咯发出一股酸气，她指指大门上的灯笼，“这个再挂几天就可以摘了。”她一走三回头，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拌一跤。
“阿海，你把陈掌柜叫出来。”苏崧曰站在大门里对从厅房走出来的阿海说。
“师傅什么事？”陈栻一走下台阶。
“你去酒馆把小姐接回来。”
陈栻一大步走着。天上星星又多又亮，海风吸到肺里让人神清气爽。他到酒馆兰嫂说苏芝兰去码头了。他从酒馆出来往码头走。离着还有百十步海涛声就传到耳朵里，潮汐那一条白线向岸边涌来。西南方向蒙克船长的船上亮着灯光。
他看到东边唐家的船桅边坐着两个人。“芝兰小姐！”他喊一声，远处船桅边的两个人“嗖”一下分开了，他看到一条大辫子晃了晃。“芝兰小姐！”他朝那边走过去。“陈掌柜，怎么是你呀？”苏芝兰大大方方向前走两步抬高声音问。“你怎么在这儿呀？我来接你回去。”陈栻一认出另一个人是唐淇蘥，大吃一惊。“谁让你接我回去了？”“喜婆才走，我过来接你。”“陈掌柜，怎么是你呀？”唐淇蘥从船后走出来。“我刚一个人到码头来，碰上唐公子……”苏芝兰嗫嚅。“那就回去吧。”陈栻一变成一具木乃伊。“小姐，你们家人来接你来了，那你就回去吧。”唐淇蘥走到苏芝兰身边。“那我先走了。”苏芝兰低头玩弄着辫梢回去了。
苏芝兰低着头一个劲往家走，像逃学的孩子被逮住手上还拿着另一个淘气同伴送她的玩具剑。陈栻一跌跌撞撞跟在后头，这条道夜里他才是第二回走，脚下不摸深浅，好几次差点绊倒。“小姐，你别见外，有句话我得说。”“有什么好说的！”“我真想不到你会……”“你想不到事多了！”“小姐，我劝你别这样，这事要是让师傅知道了……”“我不告诉你了么，我刚才去码头才碰上他的。”苏芝兰站住气哼哼。“那我就去帮你收拾东西，一块回去吧。”
兰嫂正站在外头看伙计上门板，见两人打个灯笼从东边过来，心想是陈栻一和苏芝兰回来了。“芝兰小姐回来了。”兰嫂见他俩像是刚绊过嘴的样子。“兰嫂，我帮她收拾东西，回家。”陈栻一笑笑装着跟没事一样。
苏芝兰揭开小躺柜把衣裳拿出来裹进包袱皮里，把玩具剑也塞进去。又去窗前小方桌把镜子梳子粉奁之类揽到一个盒子里。兰嫂在门边看着，她看看陈栻一，“陈掌柜，是老掌柜派你来接小姐的？我说么，老掌柜最疼他的宝贝女儿。”陈栻一过去把盒子捧在手上。“放下！我自己拿。”“芝兰小姐，你让陈掌柜帮你拿一样吧，盒子连包袱你一个人怎么拿的了。”苏芝兰把包袱擓在右胳膊上。“陈掌柜你还是帮她拿着吧。”兰嫂抱起盒子交到陈栻一手上。
苏崧曰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等女儿回来。陈栻一抱着盒子先走进来，“师傅，小姐回来了。”“澜儿，”苏崧曰迈下石阶从女儿胳膊上接过包袱，“想爹了吧？”“哎呀，你怎么这么晚去接人家呀！我都不想回来。”苏崧曰刮她的鼻子，“看你小嘴撅的，这几天在酒馆吃的好不好？我看差不了，双下巴都出来。”“哎呀，真烦。”苏芝兰推开他，“我去睡觉了。”阿彩早出来在一边候着，欢欢喜喜跳过来捉住小姐的胳膊。
“栻一，不早了，也休息吧。”苏崧曰往上房走。“师傅，”陈栻一在后面叫一声走上去，“刚才……刚才我去酒馆，小姐不在。我又找到码头上，怎么见唐家少爷跟……”“怎么拉？”“我也不知怎么说才好，我见小姐跟唐家少爷在一起。”“你看准了？”“我还跟他说话了呢。”“兰儿跟他在一起干什么？”“我说也是啊。”“一定是小孩子们碰在一起，说说闲话。”
陈栻一孤零零站在前院。灯都熄了，很静，毛石介的呼噜声从后院打雷样滚过来。一阵小风吹得门上两个红灯笼轻轻摇摆。
第十章 晦暗的心情
第四十四节 钟老爹报信
钟老爹早起匆匆来到唐家，他没进东厢房老爷的门，直接奔上房老太太那。唐老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手里捏着一串珠子，钟茗在身边伺候。钟瘸子一眼就看到老太太身后的墙上多了一幅画，上头画着一轮红日松树上盘旋着几只仙鹤。“老夫人，谁选的这么一幅‘松鹤延年’哪？真好！”“爹，那是少爷从县城给老夫人捎回来的。”“钟瘸子，这一大早起的你来有什么事呀？”“来给老夫人问个安。”“阿茗，你爹就会捡好的说。坐吧！前头去了没有？”“我先来给老夫人请安，等会再过去。”老夫人捏着念珠满意地点点头，“你来得整好，今天家里正想商量商量修祠堂的事，你也听听。”“是，老夫人。”钟瘸子受宠若惊拖着左腿坏螃蟹一样在田下走两步乍起一条胳膊点头哈腰，怎么看怎么像重症监护室溜出来的脑瘫痪者，“老太太，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钟老爹颤颤微微抬起右臂眨巴几下眼睛，“您可能不知道吧！苏家新近从南洋来了一个亲戚叫阿海，他这几天老扛着一个家伙什到祠堂北面的后山上转悠。我每天见着他，不知道他干什么，昨儿个早起一打听，您猜怎么着？”“别罗嗦了，快说吧！”“哼，原来他转悠半天是给苏家看风水。老夫人，我原来给您说苏家要盖碉楼，弄错了！碉楼只是从南洋传过来新式宅院的组成部分之一，属于宅院的前头部分。有家丁护卫住在里头这是没错……我刚说哪了？”钟瘸子一拍脑门想不起来了。“苏家盖新宅子！”钟茗飞快递上一句。钟瘸子脑袋闪过一线曙光，“对，盖新宅子。您老知道苏家的新宅子要盖在哪么？就在咱们祠堂后头的半山坡上。”“哪儿？”唐老夫人眯缝起眼睛。“就在那后山坡上！”钟老爹趔趄着身子往西北方向指指。“他们家真会选地方！”一只鹦鹉在笼子里叫，钟老爹抬头看看阿茗。唐老夫人一撴茶碗站起来，“这是真的吗？”“千真万确，苏家昨天就把宅基地划好了，嚷嚷着月底就开工。”“简直是胡闹！走，你跟我到前头去。”
老夫人气冲冲走进上厅房，唐世贞唐氏忙起身相迎，“阿茗他爹，你把苏家要在祠堂后头修宅子的事给老爷学学。”钟老爹一五一十把事情又说一遍。“这成何体统！”老夫人墩着银头拐杖。唐世贞听到这事也很惊愕，“岂有此理！苏崧曰这几年靠跟洋人做生意挣了点钱，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娘，您别动气，那块地界儿苏家相上了也只能白看着。他苏崧曰总得来跟我打招呼，我不点头，他一砖一瓦也搬不倒那去！”唐世贞装上一锅水烟呼噜呼噜吸起来，“去把蘥儿给我叫来。”唐氏站起来走出去。“蘥儿，蘥儿！”她站在台阶上朝西厢房喊。“一大早就出去了。”门房霍老头探出脑袋说。“一有事就找不找他了！他这两天也不知道瞎忙活什么，早出晚归，没了正性。”“你叫他干什么？”唐氏问。“让他去苏家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这种事情你不出头，指着他去。”“娘，我是想让蘥儿先去探听探听。我要先出面去找苏崧曰，会显得我们唐家太搁不住事。”“随你吧！”老夫人拄起拐杖就想回房，“这苏家既然拉开了架势就不会善罢干休，你得紧着点，再有咱们家修祠堂的事你怎么打算啊？”“石头木料都备齐了，等给您老人家做完寿就找匠人开工。”“得找些好把式来。”“那是。” 。 想看书来
第十章 第四十五节 郊游
第四十五节 郊游
唐淇蘥鸡叫三遍的时候就睡不着了，他起来细心洗漱打扮换上另一身衣裳，整好是寒露节那天在台子上比赛打算盘穿的；他得意地照照镜子系好领子扣。“上次在台子上自己让着她”，唐淇蘥周身洋溢着一种骄傲和发自内心的怜惜之情混合在一起，高高扬着头走出大门。钟茗从下房出来悄悄跟出大门站在台阶上向南望望，少爷头也不回走远了。“阿茗，看什么呀？”霍老头问。“不看什么”她迈过门槛走回院子。
唐淇蘥离着老远就望到苏芝兰站在一个小路口等自己，他气喘吁吁赶到跟前，“出来多一会了？”“刚出来，走吧！”两个人并肩沿着小道往北头走。
唐淇蘥觉得幸福像潮汐一样轻轻淹没自己的身子，他不住打量身边的苏芝兰。苏芝兰新穿一身白底紫碎花麻纱裙，上身套一件浅蓝色小坎肩，穿一双绣花缎鞋。她新梳的头，大辫子从右肩垂到前头，她额头高高的亮亮的，两只眼睛像在枝头蹦蹦跳跳的小鸟一样，鼻子翘翘的，嘴巴里流淌着甜蜜的气息。“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唐淇蘥嘿嘿一笑，“昨晚上睡的好吗？”“不好！一晚上没睡着。”“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