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血 (又名 白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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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血 (又名 白石街)-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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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板唐家的阵势才能让人们看到。

  
  第二章 寒露社火

  第七节 乡正

  红枫林前头的海面上七八条龙舟驶过来。端午节赛过一次翻底晾在西头沙滩上的龙舟重又擦拭一新,船头竹架上扎一朵红绸花结,支一面鼓,划手们从自家带着桨一路划过来。岛上人吃了饭有的划船有的走路赶到红枫林前头的湾岬上。海岸礁石嶙峋豁豁岈岈,向东能望到灯笼洲,洋人的鸦片船像小黑点一样。一阵雨云飘过来落下大雨点,打在划手们的光胳膊上。鼓手站到龙舟头上操起鼓锤,人声鼎沸嘈杂,鼓点响起来。喧闹的节日气氛充溢着海岬。划手个个小短褂,灰蓝黄白青皂赤,各族不一样的颜色,粗布裤子一律皂黑,脖子胳膊露在外头,胸脯高高隆起。

  乡正大早起铜锣就没离过手。他挥动缠一块脏兮兮红布的木锤四处敲打维持秩序,渔民们挤着嚷着。最难缠的是妇女,她们搭帮结伙挤在一堆,嘴刁舌快,拿乡正取乐。米乡正虎个脸把她们往后推。他踩着破黄解放鞋,单褂在后脊梁晃荡,谁也不知道他这件衣裳是何年何月穿上身的,一年四季从没见换过。集合民众,发布告示,岛上有事就能听见铜锣响和他的公鸡嗓。小孩子最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游走。乡公所就是他的住处,他从不开伙,在每家都蹭过饭。

  “往后退!别挤!”他最爱往妇女堆里扎,手掌所触软和又暖和,偶尔摸到一个小肚子上的肚脐窝,令他回味良久。妇女工作虽然难做,却更引发乡正的工作热情。今天也是妇女们的节日。姑娘梳着长辫子,辫梢系着花蝶结。小媳妇头盘起来成个美人髻插根簪子卡住。更有奶孩子的,孩子哭闹便撩起衣襟裸着大乳填到孩子嘴里。好些条渔船横七竖八,乡正敲锣比划让把船头摆摆正,给龙舟赛和观礼船让出地方。

  唐家观礼船过来了。田溥县令坐在船头太师椅上。唐世贞苏崧曰两厢陪坐,倪应龙站在后面,旁边是唐家公子。渔民划着船从观礼船旁过去,嘻嘻笑笑朝上打招呼。田溥县令手捋胡须颔首微笑,“倪副史,南粤海上这种民间赛会你还没见过吧?”

  倪应龙抑制不住欣喜,没想到淇澳岛社火是这么个热闹场景。他一路分享着岛民们的欢乐。南粤渔民黝黑精壮,透着一股豪狠之气。

  “蘥儿你回头看看,蕃鬼怎么也来观礼了!”

  陈栻一和威尔逊的船从后面跟上来。人们离远简直把穿唐服的威尔逊当成了当地人。洋大班对跟陈栻一打招呼的渔民点头微笑,人们才看出这是个洋人。

  “父亲,我刚在码头跟他们搭过话。我看这也没什么。苏家做生意免不了跟洋人来往。”

  “做生意!跟番鬼打交道下场都好不了。”

  “时势不同了吗!”阳光照耀,唐淇蘥骨骼中钙质陡增;海风吹拂,欢歌笑语催人振奋,唐公子脱口做出一篇策论,“时下海户开放,与洋夷做生意乃……”

  “放肆!”唐世贞喝住他,侧目望望一旁的苏崧曰。一个念头在他脑际挥之不去,苏家怎么竟敢冒大不韪……他苏崧曰老谋深算,凡事必先盘算清楚,与己无利决不轻易出手。洋人上岛肯定不只为观光。

  龙舟赛航道直到向东半哩的地方,一条挂满五彩旌幡的渔船泊在转程点。太阳升到桅杆上了。乡正站到观礼船前头敲锣:

  “淇澳岛诸位父老乡亲!在寒露节社火赛会开始之前,我们请香山县府的父母官大人田溥县令讲话!”

  田溥站起来,扬扬他的瘦胳膊。

  第八节 唐淇蘥

  唐家水手们吃罢饭顺着小路赶到红枫林前头。钟品走进林子里小便,提起裤子正要往外走,蔡二从树杈上跳下来。

  钟品吓一跳。蔡二嘿嘿笑着,“钟老大,怎么走这边呀?”

  “蔡义叔,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儿天擦黑。”

  “你可当心着点!官府正拿你。”

  唐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蔡二做过唐家船老大。赶上禁烟他被县衙一个捕头诬陷,当了海盗。

  “你怎么不去给钟家当划手啊?”

  “赛龙舟就是个热闹,留着劲下午舞狮子。”

  “唐家的事真是比你们族里的还重要!”

  海岬边已经挤不过去了。小友指指一块大石头,几个人爬上去。龙舟赛场尽收眼底。钟品见兰嫂和旺仔挤在人堆里,朝身后林子望望,“蔡二跟她们娘俩一块来的?他们刚才一块走,不怕让人看到?”

  唐淇蘥一直在人群中搜寻苏芝兰的身影。他看到陈栻一和洋人的船停在北头。乡正鸣锣龙舟赛要开始的时候他才在西南边一个角落里找着苏芝兰。阿彩和她站在船头踮起脚往海面上望。唐家少爷感到遗憾的是苏芝兰只顾看热闹一点也不朝观礼船这边望。人们都传言苏家要招陈栻一当女婿,正在岛上选宅基要盖新宅子。唐家少爷将信将疑。苏芝兰家在自家西南半里地的地方,每回去码头唐淇蘥都要朝苏家那边望,盼着苏芝兰突然从大门走出来。这种感觉让唐家少爷欣喜又忐忑。前年社火赛上苏芝兰在台子上表演珠算,两根大辫子盘在头顶。苏芝兰举算盘的时候青色绣衣袖口滑到胳膊肘上,浑圆的肩膀落下只马蜂,她脸红耳跳掩饰不住紧张,鼻翼渗出汗珠。以后一连几天唐淇蘥眼前都是苏芝兰的影子。房里念书,桌上吃饭,都是她侧脸望一下马蜂又打算盘的情景。睡觉前也要想一阵子。再见到苏芝兰他就开始盯着死看。苏芝兰还是大方活泼原来的样子。唐淇蘥心中一个窍穴打开了。相思美妙又折磨人。苏芝兰看着跟没事一样,日子久了身上也透出欢愉的神气。去年端午节家里包粽子干枣没了,唐淇蘥大着胆走进苏家铺子。毛石介很惊讶,让小伙计称给他。付了钱包好要往外走的时候,苏芝兰从后门进来叫表哥吃饭,迎面看到这个不速之客莞尔一笑。唐淇蘥走出去像喝了蜜一样神魂颠倒,半天才摸回家门。大半年相思终于得到了回报。以后两人再走对面,苏家小姐就对唐淇蘥微微一笑。八月十五的时候他碰到苏芝兰和陈栻一在路上一块走,不知动了哪根劲一连几天不再理苏芝兰,见面也不看她。苏芝兰也变了脸色,身上那股欢愉劲不见了。唐家少爷捱不过,过几天见到苏芝兰又是一笑,苏芝兰又慢慢复转过来。两人心照不宣盈盈一水的关系快两年了。唐淇蘥不住吟成五律七绝抄在信笺上让蔡小友交给阿彩,阿彩再转到苏芝兰手上。但苏家小姐对这位痴少爷隔三差五雪片样飞来的情书却从来不予答复。盼望能收到苏芝兰一纸信笺就是唐淇蘥最大的幸福。

  “自己怎么才能配的上苏芝兰?”

  唐淇蘥看一眼苏家老掌柜,苏崧曰脸盘很大头发稀疏,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给人一种踏实信赖的感觉。陈栻一敢为天下先,把洋人请到岛上来看社火!经商做买卖才有前途。唐淇蘥瞥一眼太师椅上父亲领襟里肥胖的脖子和威严的后背,还有脚下踩着的这艘从老太爷辈上传下来破旧的为了装门面才又新漆过的观礼船,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显得陈腐和蹩脚,像多年的古董晾晒在阳光里。

  第九节 舞狮争霸

  龙舟赛是社火节的开门戏。今年拔得头筹的是钟家。钟家是一百七十多年前随郑成功收复台湾钟宝将军的后裔。隔了五六代,先人遗风犹存。其他节目轮番开始上演。天后宫前的木台子昨天后半晌就搭好了,两口大缸立在台上,每个都有一人多高,两人合抱都抱不拢,缸里盛满水。一百个男丁端着铜盆接力从天后宫前头海上传来倒在里面供在高台上,象征舀不完的财富。七八个老头组成的吹打班子在台下吹奏。一个戴瓜皮帽架石头镜的手上摇着一对铜铃打拍子,指挥笙箫唢呐月琴琵琶几样乐器。钟老爹是吹笙手,关了祠堂门来凑热闹,一条好腿打着点鼓起腮帮很卖力气。

  蔡小友上半身精赤,只穿件短裤站在台前,对手是个胸口毛茸茸粗蛮的汉子。两个捡场的抓住小友的胳膊向起一举,小友像只燕子消失在胎壁厚厚的水缸里。大汉踩着木凳爬上水缸沿儿,扑通一声下去。水呼一下冒出来。捡场的又拿盆子续上,台下一阵哄笑。小友那边溢出来一点就平息了,他在里边好像一点不占地方。蔡小友是岛上出了名的水灵精,孩子时候妇女们在海边捞海菜,他从东一个猛子扎下去,半袋烟功夫才在西边露头。东边水缸冒泡,捡场的爬高看看,“哗”一声大汉窜出来,抹一把脸,双臂撑在缸沿儿上。

  漂色的行列在路上行进。穿彩衣的男孩女孩绑在两丈多高的竿子上面孔惊惶,竿子几个赤膊大汉轮流抗举。高跷甩着长袖东游西迈,跑旱船猪八戒背媳妇秧歌队簇拥着彩车。五彩斑斓的游行队伍在路边人家停下,这家人要捧出糖果瓜子茶水招待。到了毛家大门前,班头唱起吉祥歌,皇天赡佑招财进宝之类。怄氏毛石介出来,把水果吃食散与众人,又封上一个红包给班头带上。

  台子上表演在继续。四个大汉把水缸挪到一边,珠算对决开始。陈栻一扶扶眼镜从贵宾席站起来,后台口走上来唐家丫环钟茗。陈栻一一愣,往年都是唐淇蘥跟自己对阵,正不知所措,苏芝兰过来了。台下一片喝彩。陈栻一突然见唐淇蘥上去拦住钟茗,迎着苏芝兰走到台前。老帐房先生递过两只算盘,翻开账本。

  苏芝兰脸红红的,手不听使唤,头几个数就打错了。唐家少爷占上风,噼哩叭啦弹的飞快。苏家小姐眼看要败下来。唐淇蘥故意打错,让苏芝兰追上来。自己又往前赶。苏家小姐克服了羞臊攻势凌厉,唐淇蘥哪里是她的对手!帐房最后一道帐目话音一落,苏芝兰手下落雨,算盘啪地一举双档归位:

  “九千九百八十三两七钱四厘!”

  “苏家小姐胜出!”

  苏芝兰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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