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血 (又名 白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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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血 (又名 白石街)-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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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怎么才能配的上苏芝兰?”

  唐淇蘥看一眼苏家老掌柜,苏崧曰脸盘很大头发稀疏,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给人一种踏实信赖的感觉。陈栻一敢为天下先,把洋人请到岛上来看社火!经商做买卖才有前途。唐淇蘥瞥一眼太师椅上父亲领襟里肥胖的脖子和威严的后背,还有脚下踩着的这艘从老太爷辈上传下来破旧的为了装门面才又新漆过的观礼船,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显得陈腐和蹩脚,像多年的古董晾晒在阳光里。

  第九节 舞狮争霸

  龙舟赛是社火节的开门戏。今年拔得头筹的是钟家。钟家是一百七十多年前随郑成功收复台湾钟宝将军的后裔。隔了五六代,先人遗风犹存。其他节目轮番开始上演。天后宫前的木台子昨天后半晌就搭好了,两口大缸立在台上,每个都有一人多高,两人合抱都抱不拢,缸里盛满水。一百个男丁端着铜盆接力从天后宫前头海上传来倒在里面供在高台上,象征舀不完的财富。七八个老头组成的吹打班子在台下吹奏。一个戴瓜皮帽架石头镜的手上摇着一对铜铃打拍子,指挥笙箫唢呐月琴琵琶几样乐器。钟老爹是吹笙手,关了祠堂门来凑热闹,一条好腿打着点鼓起腮帮很卖力气。

  蔡小友上半身精赤,只穿件短裤站在台前,对手是个胸口毛茸茸粗蛮的汉子。两个捡场的抓住小友的胳膊向起一举,小友像只燕子消失在胎壁厚厚的水缸里。大汉踩着木凳爬上水缸沿儿,扑通一声下去。水呼一下冒出来。捡场的又拿盆子续上,台下一阵哄笑。小友那边溢出来一点就平息了,他在里边好像一点不占地方。蔡小友是岛上出了名的水灵精,孩子时候妇女们在海边捞海菜,他从东一个猛子扎下去,半袋烟功夫才在西边露头。东边水缸冒泡,捡场的爬高看看,“哗”一声大汉窜出来,抹一把脸,双臂撑在缸沿儿上。

  漂色的行列在路上行进。穿彩衣的男孩女孩绑在两丈多高的竿子上面孔惊惶,竿子几个赤膊大汉轮流抗举。高跷甩着长袖东游西迈,跑旱船猪八戒背媳妇秧歌队簇拥着彩车。五彩斑斓的游行队伍在路边人家停下,这家人要捧出糖果瓜子茶水招待。到了毛家大门前,班头唱起吉祥歌,皇天赡佑招财进宝之类。怄氏毛石介出来,把水果吃食散与众人,又封上一个红包给班头带上。

  台子上表演在继续。四个大汉把水缸挪到一边,珠算对决开始。陈栻一扶扶眼镜从贵宾席站起来,后台口走上来唐家丫环钟茗。陈栻一一愣,往年都是唐淇蘥跟自己对阵,正不知所措,苏芝兰过来了。台下一片喝彩。陈栻一突然见唐淇蘥上去拦住钟茗,迎着苏芝兰走到台前。老帐房先生递过两只算盘,翻开账本。

  苏芝兰脸红红的,手不听使唤,头几个数就打错了。唐家少爷占上风,噼哩叭啦弹的飞快。苏家小姐眼看要败下来。唐淇蘥故意打错,让苏芝兰追上来。自己又往前赶。苏家小姐克服了羞臊攻势凌厉,唐淇蘥哪里是她的对手!帐房最后一道帐目话音一落,苏芝兰手下落雨,算盘啪地一举双档归位:

  “九千九百八十三两七钱四厘!”

  “苏家小姐胜出!”

  苏芝兰冲台下鞠躬,唐家少爷也匆匆鞠一躬跟着下场。唐淇蘥踩着台后木梯子往下走轻轻叫一声前头的苏芝兰,袖出一封信笺到她面前。

  一面大鼓从唐家祠堂运到天后宫前。大鼓朱红漆帮铜钉扣两人合抱,是唐家老太爷时候打的。鼓手执一对枣木锤敲着鼓帮,擂动几下发出雷一样的声响。牛皮鼓面青黑乌亮布满斑痕,那是重大节庆上敲击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倪应龙在观礼席上看着鼓手的架势,两膀也不禁乍愣起来。他十六七岁就是乡里出了名的鼓手,年下十五迎春社火总要一显身手。他刚才为两项比赛报场一口标准的官话让台下人钦佩不已。大家纷纷议论这个生脸的捕头。倪应龙听着喔呀嘈杂的粤语感到沟通上的困难。唐世贞看看倪应龙,“副史也想下去凑凑热闹?”“岛主,我看那面大鼓很是威武,一般人可擂不起来。”“欢迎副史为舞狮助兴!”倪应龙脱下箭衣捏捏手腕。捡场的把他领到台下。

  场边吹奏骤然高亢。倪应龙挽起袖子。一条红绸绾成绣球从天后宫东檐垂下来。

  场上十几头狮子舞闹。看热闹的人潮水一样散开又聚拢。台子上挤满人,调皮的男孩爬到树上。人们争着去抢狮头抛撒的糖果铜钱。阿宽热了退下狮头。东边檐下的绣球得两头狮子搭架才够得着。几家狮子逮空都奔绣球下去。锣鼓一阵紧似一阵。毛石介正正狮头,示意自家的狮子去引逗钟品,突然窜起搭上另一头狮子去够绣球,脚没蹬稳,一个跟头摔下来。

  钟品两臂高举起狮头,扬脸看看摇晃的绣球。

  吹打越发热闹起来。

  钟品的舞狮技艺别说淇澳岛就是在香山县也属一属二。他感觉苏家狮队确实长进不少。阿宽蹿过来,把苏家另一头狮子隔开。毛石介叫声“不好!”钟品踩上阿宽肩膀一仰头狮子大口一合。毛石介离着三四步远一下窜上来向前一扑,场边一片喧腾。他一仰脸,“呼——”一口火从狮嘴里喷出来……钟品的狮口已经合上,“唰”的一下绣球被扯开了,“淇澳宝岛”,四个金字亮在众人面前。

  第十节 陈栻一

  晚晌饭的时候苏崧曰为舞狮子的事大为光火。自家狮子喷出火来搞的他当着田溥倪应龙很下不来台。唐家狮子燎着了,侄子跟钟品滚打到一起。几个汉子舀水下去才把火浇灭。陈栻一在一旁解劝,“师傅算了。威尔逊先生要走,他还有重要事要谈。”苏崧曰跟陈栻一来到厅房,威尔逊背着手在窗前看院里阿彩逗小狗玩。“苏老先生讨扰了!我有事得先走。有件事情想求得您的帮助。”三人坐下,陈栻一简单说明缘由,“威尔逊先生希望扩大与咱们家商铺的贸易。师傅您知道洋船在这一带没有固定停泊口岸,如果……”陈栻一把话打住。“苏老先生,我们可否得苏家助力在淇澳岛北面山麓荒滩上造一码头,这样便于通商贸易。”威尔逊直接出牌。苏崧曰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洋人竟是这个企图!

  “我们知道这很难办到……”威尔逊注意到苏崧曰的神色,忙接着说,“至于说到修路,资金可以由我们来出,但是以苏家的名义建。”

  “修路能提高苏家在岛上的地位。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淇澳岛会乾坤倒转!”陈栻一在一边打气。

  “洋人捐钱修路倒是好事,”苏崧曰心想,可洋船靠岸听着还是有点石破天惊,如同天方夜谭。“威尔逊先生,蒙您看重苏家。此番赏光登岛,苏某深感荣幸!”苏崧曰和起稀泥。

  陈栻一去码头送走威尔逊,回来向西走去兰嫂酒馆。旺仔正在门口玩,陈栻一摸摸他的头撩门帘进去。“你怎么有空来了?”兰嫂正忙活,捋一下头发过来。“来看看你。生意还好吧?”“还过的去。坐啊”

  当年陈栻一做学徒的时候和兰嫂有过一段故事。兰嫂十四岁来岛上投奔亲戚,去苏家小铺买盐买醋认识了小伙计陈栻一。陈栻一大她三岁,一来一往,两人心生爱慕。但亲戚已把兰姑娘说给岛北头蔡家老大,到小铺把小伙计羞臊一通。陈栻一很要强,赶上县城有个商户去南洋办货,他搭船跟着走了,七年再没露面。兰姑娘苦等两年只得嫁了蔡大。夫妻俩在码头西边开了个小酒馆,日子还过的去。哪成想没过三年蔡大出海就淹死了,兰嫂那时才怀上旺仔。五年前陈栻一突然又冒出来,这时候蔡二已走入兰嫂的生活。但兰嫂每回见到陈栻一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的自己喜欢的还是这个人。心里又明白自己跟他已是天壤之别,当年的小伙计如今成了香山县鼎鼎大名的人物。陈栻一在南洋娶了亲,但太太早就亡故了,他是孤单一人回来的。

  俩人说会话,陈栻一走出来。兰嫂忙活一阵回到房子,蔡二正吸水烟,“刚才陈栻一来了?”“嗯”

  陈栻一明白到兰嫂这来坐坐只是一种情感上的慰籍。自己要娶的是苏芝兰。他回到苏家先进自已房中,打开带来的小皮箱取出一包油纸裹着的鸦片膏,来到怄氏房前敲敲门。怄氏患妇女病经常腹痛,鸦片膏冲水喝能止痛,慢慢的就上了瘾。午间晚上都要烧几个泡。她刚点上烟灯,让陈栻一坐下。

  “你的洋客人走了?”

  “刚送走。”陈栻一把烟膏送上,“师母尝尝这个,地道英国货!”

  怄氏揭开纸包小拇指甲挖了一块,凑到鼻子底下闻闻,用指头捏成一个小丸放到镶着红玛瑙的银杆烟枪里。陈栻一端起烟灯给她点上。怄氏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缕蓝色烟雾,睁开眼。

  “不错吧?”

  怄氏点头,“那个洋人叫什么来着,威尔逊,怎么听着像猴子……洋人倒挺彬彬有礼,不像说的那样。可长的怪吓人,红头发,鼻子那么老高!眼睛珠怎么是蓝的?跟黄妈那只波思猫似的。” 陈栻一一笑。

  “你这次请他来,也不单是为观礼吧?”

  “自然还有生意上的事。”

  “老掌柜是撒手啦,生意都扔给你了。我们苏家可就指着你神通广大的陈掌柜了。”

  “师母过奖。”

  “你跟小姐的事,我跟老头提了,他倒没说什么。我倒盼着你娶了她。……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生养,往后的事谁说的好啊。”

  “师母何出此言,小徒倍感惶恐。念小徒初到苏家时,师母对小徒百般呵护,倍加关照。栻一能有今天全赖师傅师母提携!”

  “你今年是三十一了吧?”

  “承蒙师母挂记。”

  “我刚到苏家时候你才十五,没过三年你不辞而别去了南洋。果然出息了!你那位南洋太太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才不到二年就……”

  “命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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