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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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地火-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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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正地方,却不敢冒了样子……小人现在替当家的大哥,向老夫人施礼了。”他一住嘴儿,就一连向阚老太太作了仨揖。

  阚老太太微微动了一下身子,说了一句“不敢当”;然后又开腔儿说:“我也对你说实话儿:我叫那个当典史的写信求情,不是因为姓张的是你们谁的亲戚。老话儿说‘无利不起早’、‘多个朋友多条路’。我是冲着你们大当家的义气当头儿、见识高出常人一大截子,才交他这个朋友的。”

  唐百顺的心“怦”地一跳:这老东西真够老辣,竟然猜到我要还那笔人情账了,想要封门儿……可我也得试着把这笔账还上。他便也绕圈儿说:“小人来时,当家的大哥也对小人说,‘阚家是把绺子看成朋友,才出手儿帮忙的。这种情义,咱们不能忘记。可阚家为了帮你亲戚的忙,今后也得打点相关的人;你多少也应当掏些儿酒钱。’就是当家的大哥没提这个醒儿,小人也不能忘了做人的本份……请老夫人接受小人的这点儿心意。”

  阚老太太见唐百顺把一个布包儿放到了八仙桌上,只抬手儿摸了一下,便知道是四个五十两重的银元宝,心想:这个“追风沙”确实有些诡道眼,想连蒙带唬送我二百两银子——买出一个小胡子可也够价了——就算把那笔账结利索了!我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抹了套子……她把八仙桌上的长杆儿烟袋抓到手儿,“当、当”地敲了两下脚边儿的铜痰盂,声色俱厉的吆喝说:“看你四十上下的模样儿,在绺子里已经不是个生荒子。可你竟敢背着大当家的,在我的面前胡说八道,实在可恶!追大当家的把阚家看成了朋友,就不会跟阚家见外,让你再掏什么酒钱。一定是你得了便宜还在背后卖乖,惹恼了追大当家的,才想教训教训你,逼你出一些儿血。对你这样儿不知好孬进退的东西,老身也应当叫下人打你一顿棍子。不过……看在追大当家的顾全两家交情的面儿上,加上你进了这屋后对老身还算尊重,一直捧着张笑脸儿,不好意思再叫你屁股遭罪——来人,把他送出门外!”

  随着阚老太的喊声,从通往套间的门蹿出两个剽悍的仆人。唐百顺怕这两个人没深没浅地推推搡搡,弄掉了唇上贴的短髭,假装后悔说错了话儿捂上了嘴儿。阚老太太向一个丫环点了点下颏儿,又指了一下八仙桌上的布包儿。那个丫环忙取过布包儿追到屋门口儿,交给了唐百顺……

  回到了老窑,唐百顺向“追风沙”做了详细汇报,最后说:“兄弟没有把交给的事儿办圆全,请大当家的责罚。”

  “追风沙”摇摇头儿说:“你这通儿咕嘟耙,打得蛮好,使老阚太太已经不咋怀疑我踩过他们家的门槛子了。至于她不收下银子,咱们核计的时候不也估计到有八成吗?这个老太太很有老猪腰子,是想把那笔债当套马杆子,要在卡劲儿时再从咱们身上往回捞……就是别人去,她也不会让咱们解开套儿的——反正张冲已经救回来了,以后再慢慢地想法儿 。。

五。1。
建安县城里,为屠知县去曾家屯视察的各项准备,正紧锣密鼓地进行。

  谷璧到窦家店参加商会召开的会,推选去曾家屯的代表。会场设在窦家店的后趟房:连二的对面炕挤满了人,还有些坐在地上的凳子上。这些店主铺东,有两个人表现最不一般:王记画匠铺的掌柜的病落炕了,他老婆替他来听会;见全场只她一个女人,瑟瑟缩缩地站在屋门旁,好像随时都要溜出去。再一个就是谷璧。他坐在南炕沿儿,却好像坐在炕头儿的喉咙眼儿上,烙得顶价儿欠屁股儿。他急得抓耳挠腮;却没人提到半个“谷”字儿。他不甘心扣到了盔儿外;认为随县太爷去一趟曾家屯;不仅能抬高自己的名声儿,还可以打听一下那里的牲口行情;对以后扩大买卖很有好处。他当晚儿就去见张喜瑞;请他向阚大人求情。

  张喜瑞得到了送给他的五块银饼子,十分高兴,大包大揽地说:“到时候;你就跟去看看热闹吧。”

  谷壁觉得还应当跟商会董首打个招呼,便提溜四色礼去拜见高捷三。一听说阚山己经点头了,高捷三便说:“那你就跟去吧——各家店主铺东没提到你,是因为你初来乍到,还不知你的底细。其实你的肉铺挺兴隆,已经站稳了脚根儿,大家会越来越把你看在眼里的。”

  谷璧顺着东弯街,兴致勃勃地往回走。迎面来了个道姑:虽说道袍青青的,却描过眉、敷过粉,还挺抓人眼珠子。他不由得把这个道姑跟兄弟媳妇儿翠兰做了个比较:她若年轻五六岁,再用漂亮衣裳扎咕扎咕,虽然还比不上现在的翠兰嫩脆儿,可也一定叫人新里刺挠了;她有这么一付本钱,渣傻乎乎地出了家,断了荤腥呢……又走了几步儿,碰到一伙儿小孩正在东弯街旁儿放风筝。他见有的风筝越飞越高,摇头儿晃脑儿,很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儿,又雄心勃*来:做买卖、拼日子,也和放风筝一样儿,不抓住机会借好风,不用心思逗弄好线儿,是上不了天、得不到乐和的!他边走边打定了心里的小算盘儿。

  谷璧到家后,一本正经地对谷英说:“哥连送礼带作揖,总算争取到了陪县太爷去曾家屯的机会……好几十户铺东,为啥没一个人举荐咱们兄弟的?听高会长的话音儿,是因为咱们都没带家口,认为咱们是打快船儿,捞一泡儿银子就鞋底儿抹油——溜了,交咱们没啥用。这种情形,对咱们的买卖不是浇头儿的雨,也是缠脚的风,很不利……咱们的肉铺开张以来得说顺水顺风,手头儿也宽绰多了。弟妹让你扔在四平街快半年了,你也应当把她接来了。她来了后,有人看家做饭,咱们哥俩儿也能更有工夫忙活买卖上的事儿。你将来对她,要宠着些,让她别断了零花钱,她会一心扑实地跟你过日子的。”

  谷英年轻轻的,能不记挂媳妇儿吗?他觉得谷璧很有哥哥样儿;挺关心自己;高兴地答应了。他还想到了大嫂当了老跑头子,估计不会再吃回头草,就劝谷璧说:“大哥;你也趁岁数好;再张罗个女人吧。”

  谷壁却连摇头带摆手;长嘘短叹地说:“咳……咱哥俩儿虽说是一个祖太爷,感情上却跟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一个样儿。哥儿跟别人来往,就像唱驴皮影儿,跟你不能不说心里话——你大嫂本来是个守妇道的好女人;稀一顿干一顿地跟哥过了好几年;对哥得说情深义重。都怪哥流年不利,遇上了连扎手带挠头儿的事儿,不得不推她抛头露面;才使她上了坏人圈套儿……一日夫妻百日恩呀!她一醒过腔儿;保准儿回来找哥儿破镜重圆的。她现在是离开了,可我们的夫妻名分还在;大哥若把个女人划拉到身边儿;那不先断了她的后路了么?那哥儿就不就更对不起她了吗……”

  谷英很受感动;还觉得自己也有些对不起翠兰的地方,下决心今后好好待她。

  谷英第二天就上路了。四天后,就高高兴兴地把媳妇儿接到了建安。

五。2。
谷英的媳妇儿叫冯翠兰;娘家在四平街边子。那时代,不少民人家女孩子是要裹脚的。她家那个村子旗人民人杂居;加上家里人希望她长大了能帮着干活;使她逃过了那一劫。可这个儿一对儿大眼睛黑白分明的漂亮姑娘;却在十七岁时遭了劫难,就像崭新的一块白布被人按进了靛缸;再也洗不回原色了。

  那一天;她挎了些青菜到四平街头儿去卖;被刚刚立起棍儿的谷英相中了。谷英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做好了扣儿:同伙先借口买菜去调戏翠兰,谷英后露面抱打不平。翠兰便把谷英看成了好人,对他十分感激。从那以后,翠兰再去卖菜,当然没人欺负了。又一天,谷英撒谎家里客人多,把翠兰的菜全包下了,求她给送到家。翠兰爽快地答应了。谷英领着翠兰东拐西绕,把她带到了一所空房子。一个半大的闺女,能撕掳过一个二十多了的壮汉子吗?翠兰挣扎得筋疲力尽,被谷英强占了那种便宜。谷英表示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到家里,和她做一辈子恩爱夫妻。翠兰半句也没听进耳朵眼儿,抹干眼泪儿逃离那座房子,回到家里却没敢张扬。可谷英的狐朋狗党,第二天就去了翠兰家那个村子,咋咋呼呼地放风说:“你们村老冯家的翠兰,跟四平街的谷英情投意合,不仅私订了终身,还由谷英试过了那盘水磨,就差择个吉日良辰开豆腐房了……”

  翠兰在在这儿前已经许配给邻村的李宏了。李宏的父亲名儿叫慕孔,虽然是旗人却读过四书五经的,“慕孔”这个名儿便是他给自己起的。他本来有三个儿子。旗人家的男丁,一出生就领军饷,成丁后是必须入伍为皇帝去打仗的。慕孔的大儿子、二儿子,都为皇帝打仗死在战场上了。慕孔很尊崇儒家主张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害怕三儿子将来再为皇帝尽了忠,自己这支人儿可就断了后。所以,在忠孝不能两全上,他选择了“孝”:带领家人从船厂(后来叫吉林市)的一个旗庄,逃到了四平附近,放弃了“伊拉里”这个旗人的姓氏,改姓“李”,成了逃旗户。李慕孔手里有些银两,买下了十多垧地,雇人耕种,生活还挺充裕。李宏年少时随父亲读了几年子曰诗云,也在旗庄里接受了骑射教育,是有些武艺的。满族人往往十一二岁就订亲,十四五时便把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娶进门。早婚娶大媳妇儿,有可能早有后代,家中也多个操持家务的壮实女人。李慕孔是在李宏十四岁时从旗庄逃出来的。在给李宏订亲上,便不再考虑“满汉不通婚”的老规矩,也打破了订大女的旧习,给十九岁的李宏订了十六岁的翠兰。

  但他为儿子订婚的整个过程,却基本上是按旗人的习俗进行的。先请媒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冯家,送上了三坛子酒,表示诚心诚意地希望结亲。冯家点头后,李宏的额娘去冯家下“小定”,把一根金簪插到翠兰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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