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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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地火-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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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阚家街,离建安跟蒙旗的边界不太远,“追风沙”来过;这阚家大院儿,“追风沙”从门前走过,但没进去过。他在过了晌午时到了阚家门前,才仔细打量:土围墙挺高,差不多有*尺;大门是青砖起券带雨褡,比一般土瘪财主家威势了不少。“追风沙”把马系到大门旁拴马的木头桩子上;见看门儿的老头儿五十多岁,先招呼了一句“你老好”,才说自己“从县城来,替典史老爷捎个口信儿”,得面见老夫人。那老头儿姓陈,是阚老夫人的一个远亲;见他穿着灰色夹长袍,扎着条青腰带,还是骑走马来的,急忙点头儿哈腰,领他进院儿。

  头进是五间一面青土平房,中间是穿廊。看门的老陈头儿站在廊东的门前,禀报了一句“县城有人来见老奶奶”。屋内有人低声说了声“请”,便有人推开了风门——一个漂亮的丫环,退向板门边儿,头儿微低着,对“追风沙”说了句“请进”。

  “追风沙”进屋后,见北窗下八仙桌东边儿坐着个头发花白、一身缎子衣裤的老太太,手里端着一杆长烟袋儿,料想她就是阚山的母亲,便走近两步躬身抱拳,说了句“老夫人万福金安”。

  阚老太太略微有些意外——这个看来没到三十、却蓄起了胡须的“县里人”,从来没见过;衣着作派不像一般的下人,语声的恭谨很像高门槛儿人家的管家。她正了下身子,客气地说了句“贵客多礼了,请坐。”   

  一听她话里带了个“请”字儿,离她不远的另一个丫环,转身进了东套间儿。

  “追风沙”挪到八仙桌西边儿,但没坐下;等进东屋的丫环把端来的茶放下、和开门的丫环一起侍立在东墙下了,他才躬身向老太太低声说:“小人受敝东托付,有要事恳请老夫人援手……”说到这儿,“追风沙”转目瞥了两个丫环一眼……

  阚老太太抬了一下手,等两个丫环退进了套间儿,才低声说:“请问贵东大名?”

  “与老夫人比邻而居——在蒙旗一带报号‘追风沙’。”“追风沙”低声回答说。

  阚老太太听了这话儿,身子向椅子后背上靠去,心里感到意外:这可是家边儿的一支剽悍的马胡子……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淡淡地说道:“那你是‘黑虎脸’绺子的二当家的了。”

  “追风沙”仍然两手搭在身前,解释说:“老夫人还有所不知:‘黑虎脸’不守江湖规矩,前些天欲非礼良家少女,还将阻拦的二当家的追大哥打伤。我等众弟兄废掉了‘黑虎脸’,共推追大哥为大当家的了。”

  阚老夫人心中又一怔:峻岩儿为何没向家里通报……难道他还没探得到这个消息?嘴上却先赞了一句“你们倒挺侠义”,然后问:“不知追大当家的对老身有何吩咐?”

  “敝绺子上下不敢当‘吩咐’二字。”“追风沙”礼貌地客气了一句,接着说,“小人有个亲属名叫张冲,近日为曾家屯分治所误捕。小人求追大哥搭救,遭到拒绝;小人苦苦哀求,追大哥万分无奈,才说:‘耳闻阚老夫人怜贫好善,阚大人极为孝顺。你去拜求老夫人,请她老人家代为设法,或可免去令亲无妄之灾。如你蒙阚家慷慨相助,为兄愿代你有所报答。’”

  阚老太太暗下十分惊诧:这个马胡子头儿竟然这等精明大胆!明知我儿子是捕贼缉盗的典史,却来求我“援手”!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求助,是一把软刀子,暗含着一种威胁:咱们是“比邻而居”,我能登门去“求”你、也就能把你家的人“囚”起来……她微微点点头儿,又想:若帮他们一次忙,他们会如何“有所报答”呢……

  “追风沙”见她微微点点头儿,但没开口儿,便掏出十来个大小不一的银元宝,放到八仙桌上,说:“小人手边儿,只有这些一脚踢不倒的散碎银子,先供打点分治所闲杂人员……”

  阚老太太微笑着从中挑出一个最小的五两重的银锞子,说:“看在追大当家的心胸眼力上,老阚家愿意交他这个朋友——请你转告贵当家的:我是把这五两银子,当他的高看和仗义收下了!你要记住:我老婆子是奔七十的人了,老得耷拉下了眼皮,可眼窝子并不浅;帮忙是为了交个朋友,不是图财。十天内你的亲戚若还在大牢里,那一定是老阚家叫人家扒去了大门脸儿——只好请追大当家的和你,原谅阚家的无势无能了。”

  “追风沙”收回了余下的银两,抱拳说:“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回去后一定向大当家的禀明老夫人的慷慨仗义。”

  阚老太太竟然站起身子,客气地说:“贵东有你这样儿的帮手,一定鹏程万里。”她用目光把客人送出了屋儿,心里暗暗嘀咕:听峻岩儿说“黑脸虎”的绺子,人马最多也只有二十左右。“追风沙”原来只是二头领,咋会有这么棒的手下?态度从从容容,答对文质彬彬,起码也读过几冬书、在家里主过一些事、见过些场面的。这样儿的人物,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马胡子……难道他就是那个“追风沙”?她更觉得应当格外注意这个绺子,下本钱交交这个“朋友”了。

  当天,“追风沙”回到了老营。

  第二天,阚山接到了他妈的信,匆匆赶回家。

  第三天,阚山的一封亲笔信,送到了曾家屯分治所陈文奎的手儿。

  第六天头儿上,张冲回到了老营……

  “追风沙”知道自己欠下了一笔债,还不知道该咋还。

  阚老夫人睡觉却更安稳了:隔壁的一个危险对手儿,虽说还不能算是朋友了,但总不会对阚家大院儿偷着下把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1。
那天,张喜瑞喝完酒,谢过了谷家兄弟,回到小公馆便对阚山诉苦说;“姓周的骂我是卖友求荣的贼种……”

  阚山听后,安慰他说:“人往高处走;鸟往亮处飞。你若不是听信了我的开导;选择了一条光明大道,不也早就进了鬼门关吗?你现在有了家小;还在县衙当上了捕头;可以说占尽了荣华富贵。姓周的那些话儿;你就当狗放屁好了。”

  张喜瑞十分感激;说:“小人生气不是为了自个儿,是恼他打狗不看主人,完全没把老爷看在眼里。”阚山又劝了他几句,打发他回下屋歇着去了。

  阚山明面儿上声色如常,心里对周风鸣却十分气恼。十多年耒,他对周风鸣十分留意,却一直没摸清底细……

  其实,周凤鸣是个跑关东的;是山东府曹州人,已经四十多岁。三十多年前,捻党起事,在山东、河南、直隶一带和朝廷打了多年。剽悍的蒙古王爷僧格林沁,就是在曹州被捻党杀死的。就是在那一年,周凤鸣成了孤儿,刚过十岁就跟伯父周诚向北逃难。

  周诚学过几路梅花拳,懂得一些用草药治病的方子,还有几种祖传的治跌打损伤的秘方儿。他们背井离乡,在直隶(也就是河北)走走停停,靠采药疗伤换饭吃。在周凤鸣十二岁那年,他们到了关外,在蒙旗大辛哈拉落下脚儿。

  周诚的医术,并不十分高明,但在人烟稀少的草原上却有些名气。周诚常带侄儿出去治伤看病。八年后,周诚用攒下的银两,给周凤鸣娶了有一半儿蒙古血统的媳妇儿。又过了几年,周诚见侄儿不仅把自已的本事都学到了手,还看了一些医书,接骨疗伤比自己还高明了不少;而自己腿脚儿一天比一天发沉,便留在家里帮侄媳妇儿照看孙子孙女,享受天伦之乐。

  周凤鸣一家五口,虽不富裕,倒也不愁吃穿。可是好景不长,草原上发生了瘟疫,全家的人都病倒了。周凤鸣两口子年壮体强熬了过來,周诚和两个孩子没顶住。周凤鸣夫妇伤透了心,离开大辛哈拉往西北走,想到洮南去投奔伯父的一个师侄儿。

  他们在快穿过了科尔沁草原时,听说有一个叫乌泰的蒙古摩挲先生,远近闻名,被尊为“摩挲仙儿”。周凤鸣知道:“摩挲”是蒙古族中带有神秘色彩的的骨科医生。他在大辛哈拉的时候,曾向一个普通的“摩挲”讨教过,但没有得到多大地教益,却感觉到了“摩挲”在治疗手法上很独特。他觉得自己去洮南可早可晚,便停下脚步,前往拜访。

  “摩挲先生”稳坐家中给人疗伤,凭的是独特手法和神奇疗效。在一般情况下,是允许随行的亲属、甚至好奇的路人旁观的——为的是让你瞥到几眼云雾中神龙的只爪片鳞,借你的嘴儿为他四处传名。周凤鸣一来为人耿直,二来知道蒙古族重视人的诚实勇敢,鄙视奸诈巧取,采取了登门求见、公开请问“能否接见并赐教”的方式。他只带了一小坛酒、两块茶砖,这在蒙旗是极普通的拜见长辈的礼物。他还在请乌泰的家人转禀前,说明了自己是“粗通疗伤的汉医”,并尊称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乌泰为“老前辈”。他没想到:这趟拜见,给他这辈子换来了多次的鞭打和斥骂。

  乌泰没少和“汉医”打交道:他们或者把金银当掀开门帘儿的钩子,或者跪在地上死皮赖脸求“祖师爷收为徒孙”,或者混在人群里模仿窃贼顺手牵羊……乌泰对这些人,或拒收礼物闭门不见,或挥起鞭子抽出门外,或叫人把他扭胳膊押送进荒草甸子。他从来没碰到以微薄常礼求见、还说明身份请求“赐教”的汉医。他动了好奇心,接见了周凤鸣。

  周凤鸣行蒙古族的礼,用蒙古族话儿说了句“晚辈拜见老前辈”。

  这又一次使乌泰意外,便问:“你不是汉医吗?”

  周凤鸣便解释说:自己不是正经八百地的汉医,只跟伯父学了几手儿疗伤的手法儿、读过几本医书;并说明了自己妻子的母亲是蒙古族。

  乌泰感到他和已往来见自己的汉人,不太一样儿,好像是一个挺坦率的人,便又问:“传话的人说,你是想得到‘赐教’的。你不觉得带来的礼物太微薄了吗?”

  周凤鸣却毫不愧疚地说:“能不能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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